孟非用着虛弱的聲音給林龔羽講了個故事。
他四歲那年,她三歲。
在村子舉行朝拜聖火儀式的夜晚,他們完成了一次輪迴。
他對她一見鍾情,特別是她笑起來時嘴角邊掛着的兩個梨渦小酒窩,成爲他夢中最美麗的動人。
五歲那年,他第一次鼓起勇氣,跑到村口與小夥伴嬉戲的她面前,想開口請求和她一起玩耍,卻支支吾吾開不了口,最後紅着臉跑開,留下一串銀鈴般的清靈笑聲。
六歲時,他第N次從與同伴玩耍着的她的身旁錯過時,她卻破天荒的叫住了他,讓他加入到他們的遊戲中。
九歲,他揹着父親偷偷到山上狩獵,懷揣着獵物換到的錢,跑到七裡外的小鎮上,買下一支木簪送給她。她卻皺着鼻子抱怨說簪子太醜。
她十一歲那年,她和他第一次約會。他紅着臉說親一下,她嘟着嘴嫌他牙黑。於是,從那日起,他開始每日揹着父母偷用家裡昂貴的碘鹽刷牙。
他十四歲那年,他們第一次接吻,但小鹿亂撞的他不小心磕着自己的嘴脣,流了很多血。
十五歲的青春下,她站在他身旁,在他心底平靜的湖泊中投下一枚小石子。荒火教正值招徒,她說她想加入荒火教,守衛照耀九黎大地的聖火。
十五歲的朝陽,他感覺腳下的步子的更堅實了。
十六歲時,在她的欣喜若狂下,他放棄了平凡的生活,加入了荒火教中。
二十歲時,終於被吸納爲荒火教精英弟子的他鼓起勇氣,紅着臉向青梅竹馬、同是精英弟子的她提親。她逗着髮梢楞了半天,最後才支支吾吾說除非他能在五年後的試劍大會拿下第一。
二十的豔陽,淡淡的惆悵。
二十五歲時,與他共赴陰山、參加除屍遠征軍的她,用身體橫在殭屍的爪牙下,用她的性命換下了他的性命。
二十五歲的夕陽,無限淒涼。
。
日落的最後一刻,她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從懷中掏出兒時他送的木簪,告訴他,其實這支木簪從未離身。
故事講到這裡,孟非的聲音已經哽咽了起來。
擂臺之下,觀衆羣裡,一些感性女子早已暗自垂淚,豪氣男兒滿眼通紅。
擂臺之上,林龔羽重嘆,陸明搖首惋惜。
或許那虛無縹緲的試劍第一,已經成爲他苟且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可你還是輸了。”林龔羽淡淡道。
“不,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不會輸!”孟非顫抖的喘息道,說完,他竟然強自將重傷的身子翻了過來,雙手抵住地面強忍着身上的劇痛想要撐起身子。
“夠了!孟非。”
不知何時,漢帛明王已經走到了擂臺之上,蹲到孟非身邊即使嚴厲又有些和藹道:“虛名罷了!身體要緊!”
“可是教主,我想要拿那第一!即便是死在這擂臺上,我也毫不在乎。”眼淚奪眶而出,孟非情緒失控道。
“你,你這是要氣死本王啊,你拿到了第一又有何用!”漢帛明王氣結之下,也不知該如何說服他。
“我...我只是想完成自己的夢想!”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林龔羽掃視了一圈周圍,最後視線落到深坑中掙扎着想要站起身子的孟非身上突兀道:“你有什麼資格踐踏自己?”
孟非聞言一愣,目光頓時盯向了林龔羽。
“你要清楚,你這條命,是她用生命換回來的,你沒有資格踐踏,因爲你的命不再屬於你,而是屬於她!所以放棄吧,用你的身體承負着她的生命好好活下去,直到你壽終正寢的那一日,下到鬼界去找她,她會在忘川河邊許下‘奈何橋下等三年’的誓言。”
說完,林龔羽掉頭徑直走下了擂臺,雖然孟非的故事令他觸動,可是他沒有義務拯救一個與自己毫無相關的人,話已至此,情分已盡,看不看得開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下等三年...”
孟非嘴裡喃喃唸叨這這句話,反覆幾遍之後,他纔將半撐起的身子落回地面上,嚎啕大哭起來。
“癡徒啊癡徒,既然悟了,那便隨本王下去療傷吧!”漢帛明王有些寬慰的抱起孟非,退下了擂臺。
就在林龔羽和孟非兩人退下擂臺的這一刻,一聲掌聲突兀的響了起來,隨後,兩聲、三聲、四五聲,一聲大過一聲的掌聲如雨後春筍涌現而出,也不知是在爲勝利的林龔羽喝彩還是在爲堅強的孟非鼓舞......
“一場鬧劇,真是無趣至極啊!”西面休息帳篷中,坐在靠椅上的司徒影緩緩將手中茶杯擱在手邊桌上,起了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無它,下一場比賽便是他和莊十三的戰鬥。
坐在裁判席最高階的傅雨曦淡眼看待整個事情的經過,見孟非被漢帛明王抱下擂臺之後,面紗下的動人嘴角微微一揚:“愛恨情仇,悲歡離合,開悟其實只在一念之間……”
“恭喜主人得勝歸來。”
林龔羽才一回到自己的休息帳篷中,一直站在帳篷裡關注着林龔羽的柳依依立即迎了上來,端上一條潔白的漢巾,輕柔的將林龔羽額上並不多的汗滴擦了個乾乾淨淨。
“嗯。”林龔羽點點頭,繼續走向休息帳篷中。
一直坐在帳篷裡的李紫月、鄧純純、陳濺楠和李青軒立即起身慶賀道:“恭喜林兄(林師弟)凱旋而歸啊!”
“呵呵,僥倖罷了。”林龔羽擺擺手,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柳依依則十分乖巧的行到他身後,爲他揉肩安按背,端茶送水,看得旁人一陣羨慕不已。
“林師弟你那一式『上清破雲劍』其威力可真是令人心驚啊,竟然將整塊擂臺都轟下去了,我坐在這休息帳篷裡直感到山搖地晃啊!”陳濺楠笑道。
“還有那什麼紫電怒雷摧,端是華麗無比啊。我說林兄,你能不能教教我啊?若是我學會了這麼拉風的招式,指不定能泡上幾個妹紙呢。”鄧純純補充道。
林龔羽擺擺手:“『上清破雲劍』可是不傳秘籍,你還是死了心吧,我說你們也就別寒磣我了,專心看比賽吧。”
說完林龔羽向擂臺上努了努嘴,只見在他們幾人談話期間,陸明已經向擂臺中輸入了真氣,不一會兒,早已變形扭曲的擂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我修補起來,不一會兒擂臺便再次恢復它原本那方方正正的模樣。
待擂臺恢復完畢後,司徒影和莊十三各自登上了擂臺,相互通報了姓名後,各自祭出自個的寶劍開始戰鬥。
他們二人的交戰並無出奇之處,莊十三的水系劍招和司徒影的四把黑色長劍在擂臺上不斷交戈撞擊,各種靈決穿插在劍招之中,林龔羽暗自計算了一下,莊十三似乎只會水系靈決,而司徒影卻會風火兩系。
這場戰鬥逐漸演變爲了兩人的鬥法,饒是他們各自的技能都華麗無比,炫麗生花,可卻少了林龔羽和孟非戰鬥時那種驚心動魄的震撼感,司徒影憑藉出色的發揮和兩系靈決,從一開場便佔據了上風。
沉悶卻絢麗的鬥法大約持續了盞茶時間,兩人的戰鬥終於迎向了高潮,隨着司徒影手中放出六卷宛如轉軸般的黑色詭異氣息,六道卷軸般的氣息捲成了一個半圓並將莊十三籠罩其中,隨後司徒影持劍往半圓中一指,一聲驚呼慘叫後,六道卷軸黑息驟然消散,只留下渾身是血的莊十三躺在擂臺之上。
“勝負判定:鬼靈劍宗司徒影勝!”在陸明的宣判聲下,渾身是孔的莊十三被悲劇的擡下場。
“羅淵枷魂判?看來這司徒傢伙也並非草包啊。”林龔羽讀着司徒影放招前吼出的招名,對於莊十三渾身上下佈滿的圓孔,林龔羽有些感興趣,只不過當時莊十三完全被黑色氣息籠罩在半圓中,他也無法知曉裡面發生了什麼。但憑藉這一招隱隱透出的威勢,讓林龔羽收起了小視之心。
“接下來就是陳濺楠和李清軒的戰鬥了……”林龔羽擡首往擂臺望去,只見司徒影和莊十三之前戰鬥造成的破損已經修復完畢,而陳濺楠和李清軒業已登臺,等待着陸明宣判比賽開始。
回過頭,看着正在自己身後,爲自己揉捏肩膀的柳依依,林龔羽笑道:“柳師姐,等這場戰鬥結束後,就輪到我們爭奪決賽的名額了哦。真是有些苦惱啊,賤男兄和青軒兄撞車,我主僕二人撞車,如此一來,我們想要包下前三名的計劃算是夭折咯。”
柳依依正在爲林龔羽服務的蔥指一頓,答話道:“是啊,如此一來,只怕我們是領不到師父之前承諾的寶物了。”
“一切順其自然吧。”
林龔羽轉過頭,望向擂臺,陳濺楠與李清軒的戰鬥已經打響,青色的風系劍氣和瑩黃色的土系劍氣已經紛紛從兩人所揹負的劍匣中釋放而出,不一會兒,兩人身邊都佈滿了由劍氣凝成的劍。
柳依依的玉指繼續動了起來,看着擂臺上同門相爭的一幕,她低下頭,凝視着林龔羽頭上那被自己梳得一絲不亂的髮髻,動人的眼眸逐漸被迷茫之色所取代。
她不知道,下一場比賽自己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