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間客棧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少年子弟江湖老,紅顏少女的鬢邊終於也見到了白髮。這一年,距離那場在武林中留下了無數傳說的一戰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年。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宋、遼、金、西夏、大理、吐蕃、清並存的日子彷彿還在昨日,但此刻天下早已經被一個新的王朝所統一,這個王朝的名爲——天。

天朝建國短短三年,新任國君任用賢臣,勵精圖治,使得國泰安寧,整個天下都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其時正當暮春三月,江南海隅,一個三十來歲的藍衫男子邁開大步,正自沿着大道趕路。

眼見天色向晚,一路上雖然桃紅柳綠,春色正濃,他卻也無心賞玩,心中默默計算:“今天是三月二十四,只要道上絲毫沒有耽擱,今天傍晚應該就能趕到。”

此人雖然看似普通,實則身份特殊。

他名爲天鉉月,“天”字乃是天朝的國姓,在天朝但凡是姓“天”的,毫無疑問都不會普通人。

天鉉月此行身負皇家重要使命,只不過因爲身體微微發福,又在皇宮裡待得久了,長時間不活動,突然就這麼長途跋涉纔會有些不適應。

不過他底子猶在,在連續幾天的趕路之後已經好多了。

在這種心態下,他終於如願以償在傍晚趕到了目的地。

“有間客棧。”

他擡起頭來,望着不遠處的那間客棧,輕輕念出了客棧上方橫匾上的字來。

沒錯,這間客棧的名字就叫做“有間客棧”,而且從外觀看來。這間客棧看上去已經很有些年頭了。

因爲右邊門柱上貼着“有雅客時常惠顧”七個字,而左邊的已被毀壞,只剩了一個“間”字。

“終於到了。”天鉉月長長出了一口氣,在讀出有間客棧四個字的同時也在心中默默地說道。

“歡迎這位雅客光臨!”

天鉉月剛剛走進客棧,馬上就有一個面帶笑容的店小二趕了出來。熱情地把他向裡迎去。

天鉉月舉目望去,只見這客棧雖然老舊,但是客棧裡的人卻不少,大概也正是因爲到了吃飯的時間吧?

“這位雅客是要打尖還是要住店?”

聽到店小二的話後,天鉉月略一思索,“今日天色已遲。不若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一大早再去辦事。”

想到這裡他便開口說道:“住店。”

“好勒!給這位雅客準備一間天字號上房!”

那小二甚是機靈,看到天鉉月氣度不俗,再加上他身上的飾物看起來都是貴重之物,便已經隱隱猜到此人應該是家境殷實之人。

果然,在聽到小二的話後。天鉉月一直皺着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些,便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他,“去給我準備些熱水,還有一桌上好的酒菜送到我房間裡來!”

看到這錠銀子的瞬間,小二的雙眼就是一亮,不過在聽到天鉉月的話後小二卻是連連搖頭道:

“這位雅客對不住了,本店規矩。凡是吃飯只能在一樓的大堂,不允許在客房用餐。”

“哈?”天鉉月頓時一愣,他還沒有遇到過哪間客棧有這樣的規矩,到哪裡吃飯不是客人的自由嗎?不過他想了想並沒有說出這句話說出口,而是對這小二道,“你去給我準備一桌飯菜送到我的房間,剩下的就是你的了。”

一錠銀子,除去準備熱水和飯菜的錢之後最少也要剩下三分之二,對於小二來說能夠有這樣的機會絕對是求之不得。

天鉉月估計這回小二應該答應了,他甚至已經聽到了小二粗重的喘息聲。哪裡知道這小二的呼吸聲的確是變得粗重起來。但雙眼片刻之後就變得清明起來:

“對不起這位雅客,規矩就是規矩,如果你不願意在一樓大堂用餐,可以出門之後往東走,外邊那條街就是本鎮最出名的小吃街。等吃過之後再回來亦可。”

此人莫不是有病吧?

天鉉月還從來沒有遇到過把客人往外推得小二,要知道在客棧飯菜的錢是另算的,他這麼做到底意義何在啊!

不過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務,天鉉月還是忍了下來,他在大堂裡微微一望,就皺起眉頭。

蓋因現在時間特殊,一樓的大堂幾乎沒有空位置。

最重要的是,吃飯的大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魯莽漢子,吵吵嚷嚷讓人心煩不說,甚至還有不少大漢一邊喝酒夾菜一邊摳腳,只看得他幾欲作嘔。

他正打算像小二說得那樣去小吃街,卻突然眼前一亮。

只見在大堂的角落裡,一張桌子旁只坐了一個人,那人生得星眉朗目,相貌堂堂,桌上也只是簡單的放了一壺酒、一盤菜和一碟肉。

“給我把飯菜端到那裡。”

他說着便指了指那人的位置說道。

那小二目光中微微露出一絲異色,隨即便馬上點頭道:

“好的雅客,請您稍等!”

天鉉月點點頭,就朝着那人走去。

“這位兄臺,請問這裡有人嗎?”

那人聽到天鉉月的話後擡起頭來掃了天鉉月一眼,淡淡地說道,“有。”

“呃……”

天鉉月不禁一滯,不過他馬上接着問道,“不知道這裡有幾人?”

“一個人,就是我。”

那人頭也不擡地說道。

“……原來兄臺是在說你自己,那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隨便。”

“多謝。”

天鉉月大喜過望,連忙坐了下來。

他坐了一會,見對方似乎並沒有要主動和他說話的意思,他倒也樂得輕閒,和這個人坐在一起吃飯比起那些摳腳大漢要好多了。

有間客棧雖然外觀有些老舊,但是上菜速度卻很快,完全沒有那種小客棧裡“馬上就好”,“稍等一下”這樣卻讓你等到飢腸轆轆還不見飯菜影子的情況。

這一點讓天鉉月非常滿意,趕了一天路的他也是胃口大開,風捲殘雲一般地開始了掃蕩。

看到天鉉月一個人點了這麼多菜,那個年輕公子似乎是有些意外,不過也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

出於禮貌,天鉉月剛想招呼他一起吃,卻突然機靈靈打了個寒戰,只感覺到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勁。

他猛地擡起頭來,只聽整個客棧突然安靜下來,剛纔的叫罵聲、吆喝聲以及碗筷的碰撞聲全部消失不見。

天鉉月敢打賭,此刻就算是一根針掉在地上他都能聽清。

怎麼回事?

他突然警惕起來,莫非自己的身份被人發現了?

想到這裡他馬上朝客棧門口望去,這一看卻是驚訝地發現,此刻客棧裡所有的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情——向門口張望。

天鉉月不由自主也朝着門口望去。

冷風吹過。

枯葉翻飛。

屋外的青石小路之上走着一人。

路之盡頭,是一處店。

門上懸着塊匾額。

老舊的匾額上,卻是清晰地寫着四個大字,“有間客棧”。

那人的影子在夕陽下越拖越長,讓人看到之後便忍不住感覺到一陣孤寂。

此刻不知爲何,整個客棧的所有人目光似乎都被那個正在朝“有間客棧”走來得人給吸引住了,竟是難以移開目光。

天鉉月努力剋制着自己想要繼續盯着他的慾望,猛地扭過頭來,卻正好見那和他在同一桌吃飯的年輕公子還是低着頭吃菜。

他朝四周望去,發現此刻整個客棧只有那公子一人在吃飯,在所有人都望向客棧外那人的情況下顯得格外矚目。

“這……”

天鉉月很清楚,他自己是靠着某種秘法才能夠把注意力從那人的身上移開,但是這個年輕人……

他正想開口說話,卻不料那個年輕人竟然先開口了,而他開口的對象,赫然便是那已經走進了客棧的神秘劍客!

“你來了。”

那年輕公子並沒有擡頭,但這淡淡的聲音卻無疑是說給那名神秘劍客聽得。

“我來了。”

那劍客走到天鉉月面前停下腳步,目光越過天鉉月,直接朝着那年輕公子望去,以同樣淡淡的口吻說道。

“你本不該來得。”

“可是我已經來了。”

“你畢竟還是來了。”

“我畢竟還是來了。”

沉默,良久到讓人感覺到窒息的沉默!

就在天鉉月被這沉默逼得忍不住想要開口的時候,他身旁那名年輕公子終於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

“你來幹什麼?”

這是他第一次擡起頭來,他盯着面前這個劍客,對方的身後揹着不只一把劍,他年輕、英俊,看上去充滿了活力。

但是他的眼睛很深沉,很安靜。那是夜一樣的深沉,海水一般的寧靜。

“你知道我來幹什麼。”

對方雙目如電,毫不退避地直視着年輕公子開口說道。

年輕公子沉吟少許,“我若是你,絕不會到這裡來。”

年輕劍客道:“我不是你,所以我來了。”

“你會後悔。”

“我絕不會後悔。”

彷彿泥塑木雕的兩人,對峙着,那夕陽卻越發斜了。

周圍還是那麼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夕陽已漸漸要落下去了,年輕公子看了看遠方的斜陽,緩緩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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