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屬下認爲,楊東不可留。”月神重複道。
“如果只是這樣還罷了,一個人修爲高不可怕,可怕的是心境,手段和頭腦,楊東屢次大難不死,都不是完全依靠實力。
而今天扶蘇的反應,在我預料之外,連李斯都無法說動扶蘇,扶蘇卻聽了楊東的。
記得當初你對我說過,也是因爲楊東,扶蘇停止了每年對楚夫人的祭拜。
今天的扶蘇,終於具備了一點當皇帝的潛質。
也就是說,楊東正在成就一位帝王,而從扶蘇受他的影響看來,就知道楊東自己,就是一個極耐得住心性的人。
我敢肯定,今日他一定將我恨之入骨,在想着有一天找我報今日之仇。”
“那東皇大人還留着他?不如屬下立即去……”
月神話沒說完,被東皇豎手止住。
“如果能殺楊東,本座早已殺了,何必等到現在?”
東皇望着藍色的天空,眼神中帶出一抹滄桑:“活得太久太久,就會發現,無論修爲多高,最終還是得看命。
宿命,不可違背。
既然楊東是陰陽雙生之人,蒼龍七宿就與他有解不開的關係,我相信要解開蒼龍七宿,最終還是得靠楊東。
而且本座預感,星魂與三位長老,不能從曉夢手上取得秘寶,如果曉夢手上的道家秘寶,真的是陰陽盤,那最可能取到的就是楊東和天明。陰陽盤與陰陽雙生者,就好像聖女與幻音寶盒一般,是宿命的聯繫。
天明太小,本座已經等不起了,楊東是最合適的人選。這是我不殺他的最大理由,也是唯一理由。”
月神不明白,東皇的年齡其實比她大不了多少,有這麼高修爲,是因爲陰陽家的陰陽法術,相對道家和蜀山,對修煉的努力程度要求最低,對天賦要求最高。
東皇爲什麼要說“太久太久”?
“可萬一……”
月神眉頭緊皺,還是十分擔心,東皇卻搖了搖頭:“沒有萬一,蒼龍七宿的重要性勝過一切,想要解開蒼龍七宿,怎麼可能沒有一點風險。
而且……”東皇冷笑一聲:“就算楊東修煉晉級再快,身上有再多憑仗,永遠也不可能是本座對手。”
或許有人聽到東皇這句話,會覺得他太過自信,但是他們如果知道東皇的真實身份,就會發現東皇這樣說,一點也沒誇張。
在東皇眼裡,這個世界,理論上不存在他的對手。
不過懷疑東皇的人裡面,絕對不包括月神,月神永遠會相信東皇的實力,聽到東皇如此說,月神立刻拱手:“東皇大人英明。”
“現在我們要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從曉夢手上拿到道家秘寶,星魂和三大長老已經去辦了,就算楊東心不甘情不願,但他沒有選擇,只要楊東出手,我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
第二件事,恢復扶桑神木。”
“扶桑神木還能恢復?”月神驚訝道。
“理論上不可能,扶桑神木是天地間罕見的法寶,毀掉它難如登天,復活它更是難上加難,但是有一個人,或許能辦到。”
“誰?”
“東君,焱妃。”
“你要去找她?”
月神知性端莊的臉頰,一下子變得煞白,只東皇這四個字,卻讓月神前所未有的驚慌,好像埋藏在心底的恐懼,一下子爆發出來了一般。
東皇面色平靜:“要想恢復扶桑神木,恐怕只能靠焱妃身上最純正的祖龍真氣。
聖女,是軒轅黃帝的後裔,是天地法則在很多姬姓後裔裡面做出的選擇。
焱妃並不是聖女,她沒有被天地法則選中,但是命運對她的眷顧,比聖女尤勝,因爲她身上的祖龍真氣,比聖女還要純淨,甚至已經接近祖龍精氣,可以稱得上是游龍之氣的源頭。
所以,只有焱妃能自行打通脈輪,產生原始的游龍之氣,而其他人,包括你,聖女,還有我們陰陽家的其他人,游龍之氣都是來自於焱妃,是焱妃先爲我們打通脈輪,輸入原始的游龍之氣,我們才具備施展龍遊之氣的能力。
而且即使這樣,我們的游龍之氣,依然沒有聖女純淨,更遠遠比不上焱妃,無論我們怎麼刻苦修煉魂兮龍遊,都無濟於事。”
“爲什麼會這樣?”月神不理解地道。
“因爲焱妃是兩個姬姓後裔結合,誕下的後代,並且被另一種天地法則選中,繼承了祖龍血脈的血繼限界。”
“血繼限界?”月神越聽越糊塗,感覺這完全是一個自己沒接觸的領域。
“以後你修爲進入更高階段,就算會發現人體的血脈,和經脈一樣,分爲很多類型,不同血脈,可以代表不同的能力。
軒轅黃帝和九天玄女的血脈,無疑是最佳的,他們結合,才產生了強大的祖龍之氣。後世姬姓人已經達不到他們的程度,最精華的祖龍之氣,也會一代一代的衰敗。
所謂聖女,其實就是在很多代以後,出現的一個例外,不但血脈沒有繼續衰敗,反而發生異變,無限接近黃帝或者九天玄女的血脈,產生了純淨的聖女血脈。
聖女血脈,就是一種血繼限界。
而另一種血繼限界,比聖女血脈更爲強大,那就是焱妃的血繼限界。
你也許不知道,焱妃是兩個姬姓後裔結合,誕下的後代,而這兩個具備祖龍血脈的人,恰好血脈互補,產生了一條接近黃帝與九天玄女雙修產生的血脈。
而這條血脈再被天地法則選中,發生異變,更是接近最原始的祖龍之氣。
也就是說,焱妃的血脈,比黃帝與九天玄女結合產生的血脈,不會差多少。
你想想,焱妃血脈這樣的血繼限界,會有多麼強大?
如果楊東不具備復活扶桑神木的能力,那麼這很可能就是這世上唯一能恢復扶桑神木的方法。”
“那我們去找楊東,讓他說出復活扶桑神木的辦法,既然他能毀,一定也能恢復的,東皇大人不要去找焱妃。”月神急聲道,此時的月神,已經沒有了平日的穩重,好像一個急切的少女。
“我肯定楊東不會說的,因爲說出這個,也許他所有的秘密都保不住。”
“那也未必需要去找焱妃啊。”
“你在擔心什麼?月神。”東皇看向月神。
“我……”月神無言以答。
她能告訴東皇,自從焱妃被鎮壓,無數日夜她都在擔心東皇再次想起焱妃,把焱妃從寒冰煉獄放出來嗎?
這麼多年過去,東皇從沒提過焱妃,月神只以爲東皇已經把她忘了,慢慢的,月神也就沒有再擔驚受怕。
可是連月神自己都不知道,內心深處對焱妃重回東皇視野的恐懼,從來沒有消失。這時突然被東皇引出來,月神方寸大亂。
“焱妃的祖龍之氣,不但是復活扶桑神木的唯一希望,而且我還需要她的讀心術。”
“焱妃的讀心術,不過是微末伎倆,東皇大人明察秋毫,根本不需要。”月神道。
東皇微微嘆了口氣:“以前本座也以爲自己不需要,背對着所有人,也能洞穿所有人內心的想法。
但是楊東讓我改變了主意,楊東是唯一一個我真正看不透的人。如果不是因爲蒼龍七宿,我早就殺了他。
而現在,我對他的一切都很感興趣,他身上有些什麼,他到底師承何處,以及他到底來自哪裡。
本座已經很多年,沒有對一個人這麼多感興趣了。”
月神記得,東皇上次對一個人如此感興趣,正是焱妃。後來焱妃成爲了陰陽家歷史上一代傳奇。
“她會答應你嗎?”月神無力地道,她知道,東皇去見焱妃這件事,已經不可避免。
“月兒在你手上,我相信她會同意的。”
東皇對月神道:“焱妃的事,你不用管,復活扶桑神木和拿到讀心術,本座都會親自去和焱妃說。
東郡現在形勢複雜,你去協助星魂行事,重點盯住羅網和影密衛的人,不要讓他們影響了我們拿到秘寶的計劃。”
“是。”月神低聲應道。
東皇點點頭,身體慢慢化作一道黑煙,消失在山峰上。
“你真的只是去復活神樹和拿讀心術嗎?”月神輕聲道。
眼眸望向遠方,層層疊疊的山巒,好像月神起伏的心境,那霧靄瀰漫其間,寒冷徹骨。在那些雲霧繚繞中,月神彷彿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還有焱妃。
“妹妹,在看什麼呢?又在看紫雲護法?哦,不對,現在是東皇大人了。”
很多年前的一個春天,陰陽家的閣樓上,焱妃突然出現在月神身後,把正值豆蔻的月神嚇了一跳。
“纔沒有。”月神撇嘴道。
焱妃抿嘴笑了一下,趴在月神旁邊的欄杆上,望着在遠處花園裡修煉的東皇太一:“不過話說回來,妹妹你有沒有發現,自從紫雲當上了陰陽家的首領,性格變了好多。
以前他修煉都會和我們一起,現在幾乎都是他一個人修煉,對我們的態度,似乎也生分了好多好多,跟以前判若兩人。”
“他當首領了嘛,當然得有個首領樣,哪能成天還與我們混在一起,對我們的態度也還好吧,畢竟尊卑有別,姐姐以後不要再叫他紫雲了,要叫東皇大人的。”月神擡起頭認真地對焱妃道。
焱妃伸出手指,按了一下月神可愛的鼻子:“你呀,還說你沒在看他,都維護成這樣了,老實交代,是不是喜歡紫雲了?”
“姐姐你胡說什麼呢。”月神生氣地轉身跑開了,焱妃微笑地看着月神背影。
又是一個夏天。
“妹妹,怎麼了?不開心嗎?”荷花池邊,焱妃來到月神身後,月神坐在池水裡凸出的岩石上,失落地看着水裡的倒影。
“姐姐,東皇大人是不是喜歡你,不喜歡我?”月神低聲道,低聲得甚至害怕自己聽見。
“傻瓜,怎麼會呢,我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而且他當東皇這些年,我感覺連那種朋友的關係都淡了。”
“可是他每次找的都是你,每天與你說的話也比所有人都多,今天我生日,想跟他說句話,想讓他給我說一聲生辰快樂,他只說自己沒時間,要修煉。
但剛纔他又找你過去了。難道不是因爲他喜歡你,不喜歡我嗎?”
焱妃沉吟一下:“我想,這應該是因爲我的職位比你高,東皇大人他是首領,找得更多的當然是職位高的。”
“真的嗎?”月神不確信道:“姐姐你不是會讀心術嗎?幫我看看東皇大人心裡的想法好嗎?”
焱妃微笑道:“傻妹妹,姐姐的讀心術不是萬能的,別說姐姐不敢對東皇使用讀心術,就算敢,我以前試過,東皇大人是我唯一完全看不透心思的人。”
焱妃見月神不甘心,想了想道:“不如這樣吧,我去請一個任務,離開陰陽家一段時間,這樣你就是陰陽家職位最高的人了,東皇大人一定找你更多,好不好?”
月神臉蛋刷地通紅,但還是鼓起勇氣,認真地點頭:“好。”
……
後來,焱妃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申請來的任務,竟然是赴燕國,與太子丹成婚。可是爲了對月神的承諾,焱妃還是選擇去了燕國。
但是,情況卻沒有如焱妃所料那樣好轉,反而是東皇太一,無數次在焱妃住過的閣樓前駐足,看着緊閉的窗戶,發呆許久才離去。
那一段時間,東皇太一一直在閉關,月神見到東皇的時間,反而更少了。
而在焱妃被關入寒冰煉獄之後,東皇除了這一次來桑海,更是從沒踏出羅生堂一步。
不過唯一的改觀是,的確,沒了焱妃,月神成爲陰陽家第二人,每天能和東皇說最多的話。哪怕都是公事,月神也知足了。
可就在月神以爲,這輩子就可以一直這樣下去時,東皇卻再次提到焱妃。
月神的直覺告訴她,東皇去找焱妃,不可能只是恢復神樹和拿讀心術,如果焱妃從寒冰煉獄走出來,陰陽家再也沒有自己一席之地。
以後連站在東皇太一身後,與他說公事的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