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棋,即使能夠步步佔得先機,也未必能夠步步洞察未來。
“蝶谷醫仙”胡青牛死了,在江風還沒有離開長安府地界的時候,他的死訊便已經傳來。
只要有錢,一個並非什麼驚天隱秘的消息總會有人願意給你提供,更何況是悅來客棧這樣的專業機構。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江風的臉色忽然之間變得很難看。那是一種彷彿變質了的牛奶一般的色澤,陰沉又透漏着慘白。
雖然沒有什麼懂行的江湖人敢在悅來客棧鬧事,但江風的臉色卻使得那提供消息的夥計不由的感到一股寒意自足底涌出,直衝天靈。
“好,很好,金花婆婆,紫衫龍王,黛喜絲,下次見面,就是你的死期!”
胡青牛一死,江風絕不肯爲了一個無意義的復仇奔波千里,當下江風立時調轉方向,往靈州行去。
陝州往西出靈州,必走漢中。
漢中位於陝州西南,漢江上游,北倚秦嶺、南屏巴山,地勢南北高,中間低,中部是漢中盆地。地勢易守難攻,又物產豐富,向來是蜀州和靈州通往關中的一大要塞。
而作爲這樣一個邊塞交集的險要之地,來往的客商和旅人也成就了這裡的繁榮。
因爲地勢險要,這裡不需要高大的城牆,但寬大的城門卻無疑在訴說着這裡的繁華與人流。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山的地方,就有山賊。
對於絕大多數的山賊來說,似江風這般細皮嫩肉,一襲純白鑲銀錦衣,腰帶長劍,稚氣尚未完全褪去的男子,實在是一隻大大的肥羊。
遠遠見到了漢中那高大的城門之後,小道上的江風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小道的兩旁盡是樹林,年復一年落下的枯枝養活了無數無家可歸的孤寡和以此爲生的樵夫。當頭的烈日散發出“嗡嗡”的光線,透過茂密的葉片,一絲絲照耀到江風的身前身後。
“站住!”
轉眼的功夫,兩個個子不大的山賊忽然自前方的一株大樹背後竄出。二人一個手裡拿了一柄殺豬匠常用的剔骨刀,另一個則是拿了一柄長長的鋤頭。
說是山賊,其實,也不過是兩個年紀看起來比江風還要小的孩子罷了!
拿着鋤頭的那個孩子長得較爲高瘦,看起來年紀雖小,一雙眼睛卻是明亮而澄澈。
至於另外拿刀的那個孩子則是身材微微有些偏矮,略帶黝黑的臉龐之上一雙賊溜溜的眼睛在江風的袖口與腰囊之間轉來轉去,顯然是在打量江風這頭“肥羊”身上到底有多少油水。
江風此時笑呵呵的看着有些緊張的二人,開口笑着說道:“二位年紀輕輕,就能過縱橫漢中,想必定然不是無名之輩,報個名號可好?”
“我叫小虎,他叫……”
那拿鋤頭的孩子話還沒有說完,那拿刀的孩子便一個躍步上前,一隻手猛的按了上去,堵住他的嘴厲聲喝道:“你傻啊!他這是套你的話呢,萬一給他知道我們的名字,又報了官,那可不得了!”
這一下,那小虎好像瞬間明白了過來,一臉懊悔,謹慎和憤怒的盯着江風,色厲內荏的喝道:“好小子,居然敢套我話,快點把錢交出來,否則的話,我們可要打你了!”
“費什麼話,先動手再說!”
言罷,那孩子拿着剔骨刀斜地裡猛的一刀扎來。他雖然不通武藝,但看得出,揮刀一類的動作還是練過些光景。這一刀雖然談不上精妙,但至少卻也是虎虎生風,毫不拖泥帶水。
“啊!”
那是小虎發出的一聲驚叫。
他本是一個尋常的鄉間少年,生計所迫,方纔與自己最好的朋友做了這打槓子的勾當。本以爲遇見的是一隻大好的肥羊,卻不知,這不過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
此時的江風右手伸出,高舉向上,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一柄冒着寒意的剔骨刀。他的臉上依舊是平淡的微笑,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則是對面那個孩子,他的臉上已充滿了血液膨脹的色澤,顯然,他已使不出更多的半分氣力。
此時的江風右手一扭,兩根手指順勢一扳,只聽“噗”的一聲,那剔骨刀竟給江風扳下來了半寸長的一截下來。
劇烈的反震之力瞬間將那孩童彈飛,他一連退了三步,這才腳下一個不穩,狠狠的摔坐在地上。手中的剔骨刀,自然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去了。
“小魚!”
那小虎此時也顧不得兩根指頭扳斷半寸長的刀尖帶來的恐懼,兩個大步衝到了江風和那小魚的身前,手中的鋤頭緊緊的握着,只要江風再上前半步,他便會毫不猶豫的與之拼命的樣子。
“你不怕我?”
江風淡淡的開口問道,他雖然沒有任何動作,但在此時的二人眼中,已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存在。
“怕。”
那小虎乾淨利落的答道。
“那你還不快點閃開,剛剛對我動手的是他而不是你,你現在要是乖乖閃開,也許我會放你一條生路。”
一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江風的話給了小虎兩種選擇,生和死的選擇。
此時的小虎看了看身後的小魚,忽然轉過頭,鼓起全身氣力對着江風吼道:“不許你過去,否則,我就和你拼了!”
江風左手的拇指緩緩伸出,頂着劍柄一點點翹起,露出了散發着殺意與寒氣的劍身。
林子裡面忽然起了風,捲起了落葉,捲起了黃沙。
小虎依舊緊緊的盯着江風,在他眼中,江風已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冰雕,散發着無邊寒氣的冰雕。這寒氣由內而外,自他的心中發出,走遍全身,直凍得他渾身上下盡是一陣陣戰慄。
“噌!”
江風的長劍忽然出鞘,青光閃過,帶走了那小虎額頭的一縷髮絲。從小到大,他從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感覺到死亡的鄰近。
“我,我,我……”
“現在可以讓開了嗎?”江風淡淡的開口道。
“不,我不讓!”
“小虎!”
江風忽然笑了,他緩緩的向前走去,小虎此時已經動彈不得分毫,似中了定身法一般,但他依舊站在那裡,不曾動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