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在心中默唸完了這句話後。
他的雙眸顏色漸變。
原本是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璀璨眸子中驟然而生出點點琉璃熒光。
隨之。
宋青書的眼眸頓時變成了黃土般的顏色，莫名沉重。
也就是在這麼一剎那間。
宋青書對於坤之意境的理解貫通到了一個常人難以想象的地步。
如何形容？
可以說，在這麼一瞬間。
宋青書化身成了一片大地。
一片雲霧繚繞而生。
一片大荒山巒聳立。
一片碧海潮生潮落。
一片寬邈無邊無際的大地。
宋青書看着自己的手掌。
看到了當中的掌紋縱橫，宛如一道道山溝，心有所感，嘆息:
“坤之意境，無窮無盡，深厚異常。”
“便是傳說中的滅世之景都不能摧毀這片大地，周方，何況是你手中的四柄劍呢？”
言罷。
四柄威勢如虹的飛劍，接連刺到了宋青書面門，胸膛，身後，頭頂前幾寸的地方。
宋青書腳下雲霧漸生，雷弧微鳴。
剎那間，宋青書又將自己的身法速度提升到了極致。
隨即宋青書極爲隨意得擡起右手，將自己身前的短劍摘了下來。
摘這個字用得很準確。
因爲宋青書不是在奪，不是在搶，更不是偷。
他只是手掌處微微用力，而後隨意一握，將飛劍從空中摘了下來，丟到身後。
宋青書的動作很普通，很自然。
就像跑去田野人家的後院時，他看到了一粒紅彤彤的蘋果，於是他就伸手摘了下來。
丟到身後的短劍正巧撞在另一柄劍的劍鋒處。
鐺！
一聲清脆金屬暴鳴聲傳來。
一陣火星飛濺。
兩劍的劍勢皆竭盡，頹然落地，插在宋青書身後巖中。
就在這麼一瞬之間。
頭頂的劍似乎更逼近了幾分。
宋青書感到不喜。
於是他也伸手向頭頂握住。
輕輕一摘，頭頂的軟劍便被宋青書插進了身前的岩石當中。
周方見狀，面色早已從慘白變成了慘痛。
但還好還不是絕望。
周方一聲厲呵，拼命控制着最後的一柄劍逃脫宋青書那雙握劍的手。
他打算隱劍與萬千劍中，再在最後一瞬將宋青書直接釘死！
但。
這最後一柄劍已經出現在了宋青書可以握到的地方，怎麼可能走？
“困。”
宋青書移動着眼眶中褐色的眼眸，輕飄飄地看了這劍一眼。
而後一股極淡的氣息由天地當間而生，緊緊纏繞在了劍上。
隨之。
這劍便是連動上一下都格外艱難。
任憑周方如何拼命催動劍決，催動那長劍離開宋青書身側。
可最後的長劍宛如被凍僵了般，始終移動不得。
看着在空中紋絲不動的長劍，宋青書咧嘴一笑:
“坤意困仙決，果然很強。”
言罷，宋青書也直接伸手將這劍摘了下來，插到自己身周處。
宋青書還身處劍陣中。
他身前是紫血軟劍。
四方是其他的劍。
他彷彿立身與劍圍成的籬笆當中。
籬笆腳下也浮現出了莫名深奧的劍陣。
這個地方恰好是周方五人劍陣的陣眼處。
兩個不同意境的劍陣重疊，於是兩者都盡數泯滅而去。
噼裡啪啦……
隨着兩個劍陣的泯滅。
原本在劍陣中數萬把滅而又生的劍也化作了粉碎成了雲際的熒光。
周方五人除了聽得到飛劍破碎的聲音，便再無其他。
“……”
“摘四劍，破萬劍。”
“生死一線間，風清雲淡。”
“茫茫紅塵間，無人可敵！”
“這纔是真的大世無敵，這纔是真正的至尊劍道？”
隨着劍陣的泯滅。
站立在宋青書四周的劍客皆對宋青書感嘆連連，苦笑陣陣。
周方笑不出來。
因爲他心臟處插着斷劍劍鋒，很痛。
因爲他一生劍意被談笑破之，很羞。
因爲他不明白爲何其如此強，很疑。
因爲他心有不甘卻不得不服，很恥。
痛，羞，疑，恥。
這幾種負面情緒佔據了周方的所有思緒，霸佔了他整個腦海。
所以他笑不出來，他甚至說不出話。
周方嘴脣暱喃蠕動，卻說不出什麼話語。
所以他有點茫然無措地站在原地得看着宋青書。
艱難擡起手指指着他。
嘴邊似有笑意，又像是莫名的猙獰。
宋青書看着周方:
“坤意困仙決，意境武技，敗在這一手上，你不冤。”
周方聽到這裡，眼瞳驟然擴散開去，嘴角那抹笑意也化作釋然的微笑。
隨即周方哇的一聲吐出血來，身子直挺挺向前倒去。
斷劍劍鋒由於碰撞到了巖地，於是直接從周方的胸口貫穿而出。
沒一會兒，周方渾身便躺在一片血泊當中，死得不能再死。
李戰走到周方身前，看着身上滿是鮮血的周方，久久沉默。
“老莊主，我不想殺他。”
不知何時，宋青書已然走到了李戰的身側，對着李戰開口說道。
李戰點了點頭，良久之後方纔開口嘆息說道:
“我知道。”
原本站立在周方身側的四位劍客此時也已經盡數站到了李戰身後，低着頭，十分恭敬。
唐巽走到幾人面前，看着地上的周方，搖了搖頭，疑惑笑道:
“你們用劍的就是奇怪。”
“明明沒有殺心，卻非要比個你我高低，甚至賭上生命都在所不惜。”
李戰劍眉一挑，罵道:
“你懂個屁！”
唐巽聳了聳肩:
“我是不懂，掙個你死我活，只爲了一個虛妄的名頭，這有什麼意思？”
“爲了所謂的尊嚴，你們用劍的真的死了也願意？”
聞言，宋青書訕笑:
“大概，這就是信仰吧？”
聽着宋青書直至問題本源的發言。
李戰滿意得沉默了起來。
唐巽不屑地沉默了起來。
不止劍道如此，世間多少事情，拼盡一切得到的不過只是一個虛名？
可儘管如此，還是有人撞破腦袋去搶去偷去奪。
大概真的和宋青書說的一樣。
這就是尊嚴，這就是信仰。
靈犀山上頓時陷入了異樣的平靜。
打破這僵局的，是宋青書的一聲輕咳:
“咳咳，各位，我們商量一下如何對付黑羽邪宗吧？墨邪迦，應該剩不了幾天便出關了吧？”
唐巽點了點頭，回頭看了唐莫的頭顱一眼。
李戰點了點頭，再不去看周方的身軀一眼。
有人死得無奈，有人死得遺憾，江湖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