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天宗的大殿之上，所有人的沉默。
便是宗主段天風，此時都有些神色複雜。
他所想象的，爲韓牧野設計的路子，該是在煉天宗中修行，煉器之術不斷超越前輩，讓一位位精英俯首。
韓牧野該是以橫壓一切的氣勢，成爲煉器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所以，韓牧野在九玄峰上閉關讀書，他一點都不急。
便是外人催促，如何去說，他都無所謂。
他相信韓牧野展現出的天賦，一定能厚積薄發。
如今看看，韓牧野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只是這展現自身實力與天賦的手段，實在是有些怪異。
“他去哪？”大殿之中有人輕語。
光幕之中，離開鶴羽劍宗的韓牧野快步往一個方向飛遁而去。
“那邊，似乎是雲明劍門的山門方向？”
“他，他是要將這磨劍的事情做到底？”
大殿之中，兩位煉天宗長老面上神色有些沉鬱。
修行煉器之道，不是說不能有這等什麼磨劍的手段。
只是對於煉器師來說，煉器比這等輔助手段要尊貴。
一直以來，從來都是需要煉器之人帶着靈材找上門，花高價委託煉器師煉器。
煉天宗也好鍛天門也罷，都是這樣。
煉器師啊，不該是要面子的嗎？
哪能主動找上門？
“煉天宗韓牧野，前來雲明劍門拜訪。”
連綿的山巒之間，有道道劍光沖霄。
那山嶺之上，是一座座高大的宮殿。
“煉天宗弟子？”
“韓牧野？這名字似乎是在哪聽過？”
高大的山門之外，兩位身背長劍的青年看向韓牧野，面上露出一絲疑惑。
“韓牧野？可是那位在煉天宗讀書三十年，號稱只要出山，就能成爲世間煉器行當最強後輩天才的那位？”
一位身穿青袍，揹着長劍的青年飛身落下，看向韓牧野，面上全是好奇之色。
“韓道友，你來我雲明劍門，可是爲了招募護道之人？”
護道之人。
煉器師戰力比較弱，所以大多數都會招募護道強者跟隨。
劍修，因爲其心性，戰力，一直都是煉器師最喜歡招募的護道者。
聽到這青年的話，韓牧野搖搖頭。
不是招募護道者？
青年目光落在韓牧野揹着的劍鞘之上。
真醜。
醜？
他心中一動。
對於一位能被煉天宗寄予厚望的後輩精英，揹着一件如此醜陋的劍鞘，這不怪異嗎？
對於煉天宗的弟子來說，要將這劍鞘煉製成精美，不難吧？
“我聞有許多煉器高手會將自己所煉製的寶物送到有緣人手上寄養。”
青年看着韓牧野，雙目之中迸發神采：“在下雲明劍門祝虛源，願意爲道友寄養寶物。”
能被寄養的寶物，都是世間頂尖。
祝虛源如果能得到這樣的寶物，就算爲此會付出極大代價，也是值得的。
聽到祝虛源的話，那宗門山門處值守的兩位弟子都是面上露出複雜之色。
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層？
“不，我並非要寄養寶物。”韓牧野再次搖頭。
祝虛源眉頭微微一皺，看着韓牧野：“那道友是要出手煉器？”
“祝某正缺一柄趁手劍器。”
韓牧野看他一眼，目光掃過他背後的長劍，然後搖搖頭：“你還不需要煉製劍器。”
這話，讓祝虛源一愣。
我需不需要煉製劍器，不該是我自己說了算？
再說，我說缺趁手劍器，不是爲了給你面子，讓你出手煉器的機會嗎？
“我是想煉製一柄劍器，有備無患，畢竟我也是快要突破修爲瓶頸了……”祝虛源覺得，這個韓牧野應該是在九玄峰上讀書讀傻了。
他要把話說更明白一點。
“沒必要，你的修爲提升還早。”
“根基不穩，劍道修行還差不少。”
韓牧野的聲音響起。
祝虛源的面色沉下來。
有這麼當面說一位劍修根基不行的嗎？
這跟當着一個男人的面說他不行不是一回事？
“韓牧野，我敬你是煉天宗——”祝虛源話沒說完，韓牧野忽然一步踏出。
他一伸手，祝虛源背後劍陡然飛出，落在他手上。
“七層淬鍊，五火煅燒，九靈煉器，這劍，你還真配不上。”
一邊說，他擡手，長劍插入背後的劍鞘。
劍，被奪了？
一位劍修的劍，被奪了？
祝虛源面上全是迷茫。
不只是他，一旁的那兩位值守弟子，也是迷茫。
遠在煉天宗大殿的那些煉器強者，也是一個個面上露出好奇。
“這奪劍的手段，有些意思。”
“這一手乾脆啊，便是那些劍修，也不過如此。”
光幕前的這些煉器師們都是面帶笑意。
不管怎麼說，韓牧野是煉天宗的人。
一位煉天宗的弟子，能憑藉自身實力奪一位劍修的劍，不是很好玩？
這些功成名就的煉器師只感覺有意思。
“還我的劍！”光幕之中的祝虛源終於回過神來，一聲暴喝，伸手向着韓牧野抓去。
但他的手掌才伸，一柄長劍已經“倉啷”出鞘，向着他直接刺來。
這劍太快，還未等他收回手掌，已經一劍穿透他的身軀。
長劍，從他的心房穿過。
一劍穿心！
“你能感覺到自己的劍嗎？”韓牧野緩緩鬆開手，輕聲開口。
心脈被刺穿，必死。
祝虛源伸手握住劍身，目光緩緩落在插在自己胸口的長劍上。
這柄劍他不知演練過多少次，擦拭過多少次。
可從未有這般認真看過。
他的目光盯着這劍，第一次感覺到，這劍的劍身之上傳來一絲情緒。
“你，你殺了我雲明劍門師兄！”
“找死！”
兩位值守弟子面色蒼白，陡然拔劍，刺向韓牧野。
但他們手中的劍還未刺出，就被一道劍光掃落。
數道身影飛落，其中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目光掃過韓牧野，然後看向祝虛源。
“虛源，相信自己的劍。”
“你要聽到自己劍的聲音。”
“劍修的劍，就是自己的命，你將命交給他。”
中年低喝。
其他人也都緊盯着面前的祝虛源。
此時，祝虛源身上，有一道壓抑的劍光慢慢升騰。
那劍光，好似有直接將天地灼燒崩碎的力量。
“轟——”
一道光柱沖天而起。
劍光！
“人劍合一，劍道，成了！”
黑袍中年看着這一道劍光，面上露出驚喜，放聲高呼。
成了。
那劍與人相合，原本不過普通的劍光，此時已經凝聚成一道萬丈劍芒。
這劍芒只是一斬，就將天地斬開。
然後，劍光一閃，飛落而下，落在韓牧野面前，化爲祝虛源的身形。
那柄插在他心口的劍已經在他手中。
“我是劍，劍是我，這輪迴之間，我竟然忘了自己的初心了……”祝虛源看着手中劍，面上帶着唏噓，輕聲低語。
“雲明劍門胡世月拜見老祖。”
“雲明劍門張程拜見師祖。”
一位位雲明劍門強者躬身。
老祖。
師祖。
“祝虛源，祝虛源，他是雲明劍門祝真天！”
“當年以自身化劍，供奉在雲明劍門的真天劍就是他所化。”
“他還活着！”
煉天宗的大殿之中，一位位煉器師站起身來。
便是段天風也是面上帶着異色，看向光幕之中畫面。
“祝真天，號稱世間十大劍祖之一。”
“如此強者，哪怕是神魂迷失，其劍道修行也強橫無比才對，韓牧野竟然能奪他的劍……”
光幕之中，祝真天向着韓牧野躬身一禮。
“韓兄，祝某爲你做十年護道者。”
十年。
對於祝真天這等強者來說，十年，已經是足夠。
這一句話，就是煉天宗的那些強者都羨慕的搖頭。
誰能想到，韓牧野就有這等機緣呢？
“你們說，他是不是真的看出了什麼？”
“還有，難道他真的對劍道有這等深厚認知？”
這些問題，沒人能答。
所有人看着韓牧野走入雲明劍門的山門。
在雲明劍門逗留五日，韓牧野悄然離開。
跟在他身後的，是祝虛源。
不能是雲明劍門老祖祝真天，只能是雲明劍門後輩精英祝虛源。
雲明劍門也是要面子的。
這一次，煉天宗的大殿之中那些煉器師們神色已經有所不同。
他們自然看出來，韓牧野現在是一種修行。
這種修行雖然不同於他們之前所走的路，可這或許是另外一種修行大道？
他們看這光幕之中畫面更細心。
兩日之後，韓牧野在荒原上被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劍修攔住。
“韓大師吧，在下趙哲銘，是個劍修。”
說着，他將手中長劍一拋，飛落在韓牧野身前。
“我與鶴羽劍宗一位弟子關係莫逆，是他告訴我，只要尋到你，將劍交給你，就能得到難以想象的機緣。”
送劍。
韓牧野輕笑，擡手，握住劍柄。
“青鋼三疊之法所鑄之劍，劍身三尺八寸，重五斤七錢。”
“劍身篆刻十八道仙紋，以輕靈化風爲主紋。”
“此劍，不適合你。”
聽到韓牧野說劍不適合，那中年面色變幻，沉吟片刻，看向韓牧野：“那請大師幫我煉製一柄劍。”
韓牧野握住劍，長劍插入自己的劍鞘。
“你做我十年護道者，我幫你。”
中年這一次沒有猶豫，拱手道：“程世見過大師。”
韓牧野點點頭，揹着劍與劍鞘，快步前行。
這一路，他遇到數位劍修，都是聽聞他的名聲，前來尋他或煉劍，或求機緣。
韓牧野會幫他們看看劍，再看會不會出手。
百日之後，他身邊多了七位劍修。
這些人，都是以自身十年護道，換取韓牧野出手煉器。
他們也不知道韓牧野到底有怎樣的手段，但他們與鶴羽劍宗和雲明劍門的人相熟，相信他們不會騙自己。
三年。
韓牧野尋過三十多家劍修宗門。
他身後的護道之人也已經到五十多人。
這三年，韓牧野的名聲已經越來越響。
傳言，世間沒有他看不透的劍。
傳言，世間沒有他看不透的劍修。
傳言，他的劍道修爲還在煉器手段之上。
太多傳言。
還有傳言，他根本不懂煉器。
因爲，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出手煉過哪怕一柄劍。
他只是收了別人的劍，放在背後的黑醜劍鞘之中。
這劍鞘此時已經化爲一個黑色的大箱子，將所有的劍器藏在其中。
再行三年，他已經離煉天宗五十萬裡遠。
拜訪過一家劍道宗門之後，韓牧野一行七十三人開始往回走。
回煉天宗。
這一刻，所有人都在等待。
“韓牧野回煉天宗之時，就是煉器之道大成之時。”
這是一位器道大能所說。
沒有人懷疑這位大能的話。
因爲這位大能是神尊境。
此方世界最強的境界，與劍道神尊一樣，無敵。
韓牧野回煉天宗，煉天宗派出十二位強者來迎。
但沿途，也有無數的截殺。
因爲哪怕是所有人都想看韓牧野煉器，可世間依然有無數魔道，無數強者，不願看到煉天宗有這樣一位後輩崛起。
煉天宗在修行世界不是沒有敵人。
“當真是有趣啊……”
“此子未出手一次，未煉製一件器物，卻被看成是世間煉器後輩之中第一。”
“他韓牧野沒有真正展現過煉器手段，卻被各方如此看重。”
“好在，他只是器修，如果是修其他，豈不是要直接攪動天地風雲？”
無數強者都是好奇等待。
回程兩年，韓牧野被一方魔道大宗堵在一座山崖。
這山崖無名。
三千魔修阻住周圍援軍，二十位魔道強者往山崖上圍殺韓牧野。
七十二位隨行劍修立在韓牧野身側。
“此地無名，今日之後，便有名字了。”
韓牧野緩緩盤坐，將揹着的黑色匣子放在膝前。
看着衝來的那些魔道身影，他手掌按在黑匣之上。
“卡察。”
黑匣子揭開。
一柄青灰色長劍被他握住，然後帶着刺耳的研磨之聲緩緩抽出。
“此地，往後就叫磨劍崖。”
他一聲低喝，長劍拋出。
“幻影劍，劍長三尺，重三千八百斤，十九道幻形靈紋，內煉三頭無形獸骨。”
“餘生，此劍與你相合。”
名叫餘生的劍修身形一動，一步跨出，手掌握住劍柄，長劍直接化爲無形。
“刺啦——”
十三道魔影被斬碎。
然後，一道身影化爲虛無，與長劍一起直接飛落在山崖之下。
劍光，沖天而起。
劍道，成。
韓牧野目光不動，擡手載抽一柄劍。
“雲聖劍，採天穹三千朵七彩流雲煉製，溫養萬年，劍中生靈。”
“徐武，此劍我幫你磨好了。”
長劍拋出，一位身形高大的劍修擡手握住。
“轟——”
千里雲光，直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