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品味着他話裡的意思,納蘭煙兒哂然一笑。
深深的,又朝着翌庭宮裡凝望一眼。
目光漸冷,她悠然轉身,隨赫連颺離去……
————
恩澤殿外,太醫院的正副兩位院正有些焦急的來回踱步。
殿內,赫連煦眉形緊擰,雙目一眨不眨的緊盯着正在給端木暄把脈的醫女。
龍榻上,端木暄眉頭緊蹙,似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一般,雙睫輕顫。
身處無形的壓力下,醫女的額際,冷汗涔涔,手心裡,也早已全都是汗。
一時間,她竟有些把不準端木暄的脈搏。
“王妃的身子怎麼樣了?腹中胎兒可有異樣?”
半晌兒,終是等的不耐煩了,赫連煦陰冷的視線,自醫女頭頂掃過,語氣裡,蘊藏着濃濃的肅殺之氣。
心下一顫,醫女膽戰心驚之餘,有些發抖的將手收回。
將頭低的不能再低,她後退幾步,對赫連煦恭身回道:“回稟王爺,依王妃的脈象來開,並無……並無大礙!”
“沒有大礙?”
有些不相信醫女所說,赫連煦雙眼怒睜,額際青筋緊繃,語氣更是冰冷的將恩澤殿裡都凍得裡外三層冰:“沒有大礙王妃會喊肚子痛?!”
“回王爺……王妃她……她……她真的沒有大礙……”
被他出離憤怒的樣子嚇得魂不附體,醫女臉色蒼白,眼中盡是霧水。
“你再說一遍!”眸色一冷,赫連煦臉色繼續陰沉。
“奴婢……”
醫女哽咽輕顫着,剛想解釋,便聽榻上的端木暄開口替她解圍道:“你先下去吧!”
赫連煦的臉,如千年冰山,凍了滿地的冰碴子,她實在見不得眼前這個小小的醫女,因爲她而遭受了池魚之災!
聞端木暄出聲,赫連煦瞬時轉頭凝向她。
迎着他冷冽的目光,端木暄以手撐榻,緩緩坐起。
她的臉上,哪裡還有一絲痛苦之色?!
“王爺……”
心底長長舒了口氣,醫女偷偷望了赫連煦一眼,本就清澈的眸子,此刻猶有溼意。
端木暄是主子不假,不過她若是想走,還得赫連煦發話才行。
“你先退下!”
雙臂環抱,挑眉斜睇着坐在榻上的端木暄,端木暄眸底幽暗。
如臨大赦,感激的偷瞄端木暄一眼,醫女提起藥箱,垂首退出恩澤殿。
迎着赫連煦幽深的視線,端木暄神情淡定,不疾不徐的對迎霜道:“有些話,我想跟王爺單獨談談……迎霜,你也先下去吧!”
聞言,迎霜輕咬脣瓣。
擡眸,對赫連煦乾笑了下,迎霜小心翼翼的道:“一切以王妃腹中胎兒爲重,還請王爺息怒!”
“嗯……”
一個嗯字,幾乎是從牙縫裡緊迸出來的。
赫連煦雙眼微眯,眉心緊擰,視線仍舊膠着在端木暄身上。
垂首,緘默不語。
迎霜亦退出恩澤殿!
“端木暄,算你狠,居然拿肚子裡的孩子,來跟本王演戲!”
語氣裡,有氣,亦有如釋重負。
赫連煦上前兩步,垂首俯瞰着龍榻上的端木暄。
此刻,他想掐死她。
然後,再將她吻活!
“王爺覺得暄兒剛纔是在演戲麼?”眼睛,撲閃撲閃的,晶晶亮,端木暄一臉無辜的道:“方纔,我的肚子,是真的很疼很疼!”
反正,她早就想好了。
她知道,尚無子嗣的赫連煦,將她腹中的孩子看的很重。
是以,若他大發雷霆的話。
大不了,她再裝一次肚子痛。
不過這回,要痛的更厲害一些才行。
畢竟,是被他嚇得!
聞言,赫連煦冷嘲一笑。
“你以爲本王會相信你的話麼?”
俯下身來,他一動不動的凝視着端木暄的眸子。
她的演技,一向了得。
他本就是知道的。
但方纔,在她抱着肚子喊痛的時候,他心底裡有的,是發自內心的緊張和疼惜,根本無暇多想她是不是在演戲!
“好了啦!”
半晌兒,見赫連煦仍舊沒有要收回視線的打算,被他瞧得多少有些心虛,端木暄輕嗔一聲,坦白道:“方纔若我不喊肚子痛,你會捨得回來?”
不會!
他不但不會回來。
只怕,到最後,面對納蘭煙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深情哭訴,又會心軟!
“自作聰明的女人,外面天寒地凍的,誰讓你去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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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牌式的冷冷一哼,未曾回答她的問題,赫連煦收回自己的視線。
誰也沒讓她去見納蘭煙兒。
她只是自己想去!
心下自嘲的笑了笑,凝着赫連煦,端木暄想說些什麼,卻終是微撇了撇嘴,將哽在喉間的話,又都嚥了回去。
這個女人,無論何時,都是這麼要強!
在心底,無奈一嘆,赫連煦落座榻上,擡腳踢落腳上錦靴,繼而轉身與端木暄面對面盤坐着:“你怎就知道本王會不捨得回來?”
脫靴上榻!
他的動作自然流暢,絲毫未讓端木暄感覺到不妥。
眸華微垂,她低眉斂目的輕嘆口了口氣,轉而問道:“日後,王爺登基爲帝,坐擁三千佳麗,可會放我離宮而去?!”
即便,她知道他的答案爲何。
此刻,卻仍要這麼問。
因爲,她需要一個藉口。
一個自己並非一時衝動去見了納蘭煙兒的藉口。
雖然……
她確實是一時衝動了。
“你休想!”
赫連煦的臉色,因她的問題,倏然幽沉。
關於這個問題,他一再的警告過她。
答案,她該是知道的。
可她,卻仍舊在問。
她等的,就是這句話!
心下微微一哂,端木暄沒好氣的回道:“御書房裡,左相父子逼你立阮寒兒爲後,翌庭宮外,納蘭煙兒想跟你再續前緣……這兩個女人,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阮寒兒是你的女人,他父兄助你奪得大好江山,你推諉不掉也就罷了,但若你要將我留在這深宮之中,我便絕對不會讓曾經害過你的納蘭煙兒在此有一分立足之地!”
端木暄的語氣,堅定,堅決。
使得赫連煦神情微怔!
須臾,幽深的黑眸中閃過一抹亮色,他輕聲開口:“本王說過,會跟她再有什麼嗎?”
你不想,她想啊!
脣畔勾起一抹冷笑,端木暄道:“她不是說了麼?陷害你一事是有苦衷的!”
而你,過去對她情深意重!
在心裡,補上這句話,端木暄的脣角的冷意,卻一抹澀然取代。
澀然一笑,她不怕死的說道:“不過……若王爺果真想跟她再續前緣,那麼便莫要怪我,再逃一次!”
她,並非是狠心之人。
倘若那日,初見納蘭煙兒時,她不曾或見納蘭煙兒與赫連颺之間的郎情妾意,倘若那日,在鳳儀殿中,她不曾對赫連煦下毒陷害……
即便,納蘭煙兒此前是赫連颺的皇后,念在她和赫連煦的過去的那段感情,她端木暄,也必不會在他們二人之間橫加阻攔!
但!
一切只是倘若!
納蘭煙兒,早在赫連煦回來之前,便已跟赫連颺有染!
且,在鳳儀殿中,她也曾以死相逼,勢要赫連煦死。
不管,納蘭煙兒做這些,有多大的苦衷。
莫要說是爲了家族。
哪怕,那個苦衷是天大的,她都無法原諒那個女人。
端木暄說話的語氣,酸酸的,透着幾許無奈。
將端木暄變幻莫測的臉色盡收眼底,赫連煦以爲,她之所以不想讓他聽到納蘭煙兒說明苦衷,歸根結底,是怕他們之間的感情死灰復燃。
這是否代表,在她的心裡,已然開始在意他了?
想到這個可能,他薄脣輕彎,低沉的笑了。
赫連煦的笑,來的有些突然,讓端木暄微微一愣!
不明所以的蹙起眉心,她狐疑着問道:“王爺,你沒事吧!”
若是以前,知道她說要逃,赫連煦早就火冒三丈,被氣的上躥下跳了。
不過此刻,赫連煦的反應,未免有些反常了。
他沒有動怒,居然還……笑了!
“本王能有什麼事!”
輕咳一聲,止住笑意,赫連煦看着端木暄的眼神,熠熠生輝:“你是害怕,萬一本王聽了納蘭煙兒的苦衷,會改變心意,再與她有些什麼。”
微微聳眉,未曾深解赫連煦話裡意思,端木暄直接說道:“自古以來,皇城之內一女侍二夫的事例是屢見不鮮的!”
“嗯,說的有道理!”十分鄭重的微微頷首,垂眸爲端木暄往上拉了拉錦被,赫連煦饒有興致的問道:“你何以篤定,本王聽了她的苦衷,就會改變心意?難道你知道她的苦衷……”
“嗯……”
雙脣緊抿着,端木暄略一沉吟,隨即眉頭輕皺,:“王爺就那麼想知道她的苦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