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的爲人是什麼樣子的,皇上該最是清楚纔對。”語氣裡,稍顯失望,迎着赫連煦的視線,迎霜怡然無懼,抑揚頓挫的說道:“皇后娘娘,深愛着皇上,這份愛,深到,她可以捨棄自己的性命,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險,自天牢裡救出皇上;深到,在南陵時,明明是皇上強迫她就範,在她知道自己有孕時,卻仍是義無反顧的留下皇上的孩子;深到,她根本不喜勾心鬥角,卻要爲了不讓皇上勞心費神,而主動開始行那些所謂宮中之事;深到,她明明心裡想着皇上,愛着皇上,卻爲了皇上的江山利益,將皇上推到別的女人那裡……”
“夠了!”
陡然出聲打斷迎霜的話,赫連煦的臉色,變幻莫測。
此刻,他的心底,好似被迎霜插上了一把尖刀。
刺得他,心痛不已!
是啊!
她說的沒錯。
端木暄是愛他的。
彼時,爲了愛他,她不顧生死,捨命相救。
在南陵時,爲了愛他,她寧可冒天下之大不爲,頂着世俗的眼光,留下他的孩子。
她一向不喜爭鬥。
但!
仍是爲了愛他,她留在了自己最不喜歡的皇宮。
正如如今,爲了讓他做個好皇帝。
她不惜每日讓他宿在煙華殿,並親自出面,與仇御風要得修葺河壩的銀兩。
她的愛,是那麼的義無反顧。
可他所感覺到的,卻是她的冷淡和疏離!
念及此,赫連煦有些艱澀的閉上雙眼。
心下,更是涌起深深的自責!
恍然之間,他忽然發現,他的愛,與她相比,竟是那麼的狹隘與自私。
“皇上和娘娘的逃亡過程,奴婢一直看在眼裡。今日,奴婢斗膽多言,無非是不想共同經歷故生死的一對有情人,到頭來在內心,卻心生芥蒂,終至離了心。”
心下,因迎霜的話,而波濤洶涌。
赫連煦再一次冷冷出聲:“葉迎霜,朕說夠了!”
“表面上,娘娘淡定大氣,事實從容,實則,在感情之事上,她最是膽小,最怕受傷!”不理會赫連煦的話,輕輕一嘆,迎霜接着道:“奴婢想要皇上知道,在娘娘的心裡,是無條件的在信任着皇上,還請皇上,不要再讓娘娘的心,受一點點傷害!”
在迎霜說話的時候,赫連煦一直都閉着眼睛。
但,這絲毫不影響迎霜情深意切的說出這番話!
要知道,這番話,在她的心裡,早已醞釀了許久許久。
自然,她知道,話說出了口,赫連煦定是不悅的。
所以,語落之時,她也跟着跪落在地。
她在等。
等着赫連煦勃然大怒!
她的話,說完之後。
赫連煦已是思緒難平。
爲了不將情緒外泄,他眼瞼低垂,仍舊緊閉雙眼。
一時間,大殿內,陷入一片沉靜。
靜到,彷彿一根針落了地,都能聽到聲響。
又過了片刻,赫連煦緩緩的,睜開雙眼。
眼瞼微垂,他看着迎霜:“你的話,朕明白了,也會記在心裡。”
聞言,迎霜微怔!
身爲奴婢,最不該管的,便是主子之間的情事。
原本,她以爲,以赫連煦的脾氣,自己以下犯上,如此一番言語之後,他定會如以往一般,怒不可遏!
但他,卻出人意料的沒有動怒。
看着,迎霜怔愣的神情,赫連煦冷冷一笑:“你既知朕會動怒,又爲何還執意要多說這些話呢?”
聽他此問,迎霜的心稍稍安定幾許:“奴婢希望皇上和皇后之間,永遠都不會有隔閡。”
是以,她覺得,有些話,即便端木暄不說,她也該讓赫連煦知道。
凝着迎霜清秀淡然的臉龐,暗歎一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赫連煦淡淡說道:“你與朕有救命之恩,日後在朕面前,不必再自稱奴婢!”
迎霜愣了下,亦是淡淡一笑,“皇后娘娘對奴婢有救命之恩,倘若不是娘娘要救皇上,依着迎霜跟皇上之間的交情,又怎會爲皇上赴湯蹈火呢?”
她過去的身份爲何,赫連煦是知道的。
是以,赫連煦不追究她的過去,她便已然心滿一足。
她,根本沒有想過在赫連煦面前邀功請賞。
不過……此刻,她說的話,卻是真的。
倘若不是因爲端木暄,她絕對不會背叛那個她深愛了很多年的男人,卻救出赫連煦!
絕對……不會!
聽迎霜如此言語,赫連煦不禁失笑出聲:“你起來吧……朕會一直都記得,除了你之外,朕的皇后,也是朕的救命恩人啊!”
“天色不早了,皇上還是早些就寢吧!”
嘴角,微微一翹,迎霜站起身來。
悠悠轉身,並未再入寢殿的意思。
她想,若她是赫連煦,也定會喜歡跟自己心愛的人獨處纔是。
“迎霜!”
在迎霜轉身之際,赫連煦充滿磁性的聲音再次傳來。
眉梢輕挑,迎霜腳步微頓。
對迎霜清冷一笑,赫連煦語氣低沉的道:“戶部侍郎葉夢昌的案子,朕會着人重審!”
心下,狠狠一抽。
迎霜的眸底,頓時水霧繚繞。
葉夢昌,是她的父親。
她直至死時,都還揹負這貪贓枉法之名!
微轉過身,迎霜脣角輕抿,極不淡定的垂眸對赫連煦行跪拜大禮:“迎霜謝皇上!”
她父親的案子,當年已被定做鐵案。
赫連颺在位的時候,便曾跟她說過。
哪怕她窮其一生,都不可能將之翻案!
但此刻,赫連煦卻給了她這份希望!
這,讓她怎能安然以待?!
垂眸,看着殿下稍顯激動的迎霜,赫連煦知道,此時,該讓她靜一靜,其他多說無益。
“你下去歇着吧!”
輕擺了擺手,他示意迎霜退下。
“迎霜告退!”
站起身來,迎霜終是轉身離去……
————
重入寢殿內。
藉着昏暗的燭光,赫連煦的視線,十分輕易的落在玉榻上的端木暄身上。
薄而性感的脣,輕抿着一笑。
他緩緩擡步,來到榻前。
輕輕的,坐於榻邊的小凳上,赫連煦躡手躡腳的脫下錦靴,儘量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
但,即便是如此。
一向淺眠的端木暄,仍舊因他的輕微的動作,而緩緩睜開雙眼。
這邊,赫連煦脫掉錦靴,轉過身來,剛想上榻,卻不期望進端木暄隱隱發亮的雙眸之中。
神情,微微一怔!
對端木暄眨了眨眼,赫連煦溫柔笑道:“醒了?!”
她眼睛都睜開了,能不是醒着的麼?
微微撇脣,端木暄輕擡臻首,睇了眼玉榻前的更漏,她蹙眉問着:“皇上不是去了煙華殿?怎麼半夜又跑來鳳儀殿?”
此刻,她最直觀的認知,便是他根本就沒去煙華殿。
“煙華殿朕去過了,不過臨時有政事,又回了趟翌庭宮。”赫連煦一邊說着話,一邊在端木暄身邊躺下。
尋了個舒服的姿勢,他伸出手臂,十分自然的將她攬入懷中。
嘴脣輕彎,端木暄輕笑出聲:“回了趟翌庭宮,皇上便不打算再去煙華殿了麼?”
眉梢輕擡,睇了端木暄一眼,赫連煦好看的脣形一撇:“你讓朕去,朕便去了,你提前可未曾說過,讓朕去兩回,也沒說過,不準朕再回鳳儀殿。”
聞言,端木暄不禁莞爾。
緩緩的,她輕嘆一聲:“皇上覺不覺得,此刻的你,一點都不像一國君主,倒像是一個長不大的孩童。”
不過,她喜歡這樣的他。
因爲這樣的話,他便可以耍賴留在鳳儀殿了。
聽端木暄說自己像個孩童,赫連煦倒也不反駁。
輕吻了下她光裸的額頭,赫連煦的手,輕撫着她的肚子,喃喃說道:“你見過被別人稱之爲父皇的孩童麼?”
適時,她肚子裡的小傢伙,也擡起腳來,對着被他撫摸的部位,狠狠的踢了一腳。
眉頭一皺,端木暄脫口嬌嗔:“呵……你們父子一起欺負我!”
“呵呵……”
略顯低沉的嗓音自口中溢出,赫連煦滿面驚喜。
擡眸,睨着他有些大驚小怪的表情,端木暄恬然一笑。
凝着她的笑靨,赫連煦的心,終於穩了穩。
“暄兒,答應朕,以後心裡有什麼話,便跟朕直接說了,莫要藏着掖着,讓朕胡亂猜測,傷了你我的感情。”輕輕的,吻了吻的她的眉眼,他輕嘆一聲。
“一切,我只要皇上相信一句,那便是……”輕輕的,拉起赫連煦的手,端木暄將之放在胸口處:“你一直都在暄兒這裡。”
心裡,瞬間被漲的滿滿的,赫連煦不禁燦爛一笑。
往他懷裡又鑽了鑽,聽着他沉穩的心跳,端木暄催促道:“皇上明日一早還要早朝,趕緊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