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煦的眉心,隨着端木暄的這句話緊緊一蹙。
也正是在這一顰之中,他原本冰冷的神色,也漸漸有所緩和。
“此事,大約是無憂的意思。”
“落井下石的道理,侯爺他豈會不知,但他……卻並沒有那麼做!”輕輕一笑,端木暄嘆道:“我想,若侯爺回到了離國,只要有他在,離國對楚國便不會再有忌憚,也可更好的牽制南嶽,而有侯爺在,離國和大楚兩國之間,大概也不會有戰事發生。到時……才能爲大楚養精蓄銳,贏得更多的時間。”
無疑,端木暄的話,是對的。
垂眸,揉捏着她柔若無骨的纖手,赫連煦的脣角,緩緩一勾。
“反正在你眼裡,無憂什麼都是好的。”
他的話,說的酸溜溜的,讓端木暄不禁莞爾。
看着他輕笑的樣子,她十分明智的選擇但笑不語。
只她一笑之間,花廳內的氣氛,也跟着變得緩和許多。
“對了!”
將端木暄自懷裡扶起,赫連煦拉起她的雙手,一臉溫煦的囑咐道:“明日一早,朕便要動身離宮了,這陣子,你可要記得,好生照顧自己,在宮裡安心的等朕回來。”
“明日?這麼快?!”
初時,端木暄還以爲他最遲也得等個三幾日,沒想到,竟這麼快就要南巡了。
燦燦一笑,親吻了下她的脣,赫連煦的手,輕輕摩挲着她的肚子,無比溫柔的道:“今日朕與母后提及,過陣子你便要臨產之事,心裡想怕回來的晚了,見不到你我的孩子降生,這纔想着早去早回的。”
“嗯!”
端木暄會意頷首,把玩着他的大手,她蹙眉說道:“太后曾說,生孩子的時候,是女人一生中,最兇險的時候,也是最痛苦的時候,在我臨盆之時,皇上一定要在外面等着才行。”
這樣,她可以安心。
“是!”
篤定應聲,赫連煦嘆道:“過去的時候,朕不知你受了多少苦痛,這一次,又怎麼捨得,讓你獨自一人面對?”
展顏一笑,端木暄的眸中,滿滿的,都是情意。
“我在這裡,等着皇上回來。”
“小傢伙,聽到父皇的聲音沒有?父皇若還不曾回來,你可不能早早出來哦……”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靨,赫連煦雙脣微抿着對着端木暄的肚子輕言繼續,而後……準確無誤的吻上她的脣……
————
殿外,陽光明媚,天氣大好。
離開鳳儀殿後,姬無憂要去的下一站,便是太后所在的初霞宮。
一路前行,在他即將抵達初霞宮的時候,便見翠竹風風火火的,自對面方向快步而來。
在赫連煦和端木暄一起逃亡的時候,翠竹一直跟在他的身邊,他們兩個自是十分熟稔的。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翠竹,姬無憂淡淡一笑,出聲問道:“翠竹丫頭,你這是趕着要去哪兒啊?”
腳步一頓,翠竹驀地擡眸。
見姬無憂站在近前,她的臉上,頓時浮現激動之色:“侯爺?!”
疾步上前,她氣喘吁吁的對姬無憂福身一禮:“奴婢見過侯爺,給侯爺請安!”
“這裡又沒什麼外人,自本候面前,還如此拘禮作甚?”不以爲然的擡了擡手,姬無憂輕笑着,讓翠竹起身。
“謝侯爺!”
輕掂了掂手,翠竹笑吟吟的直起身來。
擡眸,仰望着身前溫潤如玉的男子,翠竹面色一紅,眸中便浮一抹水氣:“奴婢方纔在太后宮裡,聽聞侯爺要離開大楚,前往離國,此事可是真的?”
過去,她也在太后宮中當差。
她知道,他每次來到初霞宮,目光都在端木暄身上打轉。
不過即便這樣,卻並不影響她對他的鐘情之意。
天知道,方纔在聽到太后和長公主之間的對話之時,她的整顆心,都跟着亂了。
微微一笑,姬無憂蹙眉看着翠竹:“你既是聽聞了本候要離開的消息,也定然已經知道,本候的身份了,不是麼?”
“嗯!”
雙脣緊抿,翠竹微微頷首。
脣畔,噙着溫和的笑意。
姬無憂對翠竹說道:“今次,本候是要回家,你該爲本候高興纔是。”
“可是……”
輕搖了下頭,翠竹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一時之間,隻字都不能言語。
見狀,姬無憂又笑了笑。
“好了,你趕緊回去當差吧,本候還要跟太后請安辭行呢!”伸手,輕扶了下翠竹的肩膀,他擡步便要向前。
“侯爺!”
順手抓住肩膀上即將離開的手,翠竹轉身屈膝,在姬無憂身後跪落在地。
“翠竹?!”
眉心一蹙,姬無憂輕盈的轉過身來。
微仰着頭,翠竹紅着雙眼,語帶乞求的道:“侯爺若是離開,便帶着奴婢一起離開吧!”
毫無疑問的,對端木暄,翠竹是十分忠心的。
但此刻,她的心,卻因姬無憂要走,而不可自抑的難受起來。
如今,在端木暄的身邊,有了迎霜。
且依着迎霜對端木暄的忠心,她一定會給端木暄無微不至的照顧。
是以,此刻,她想要自私一回。
跟着自己心走,跟着姬無憂走……
即便,於他,她根本算不得什麼,她也願意,如飛蛾撲火一般,一直跟在他的身邊,照拂他的生活起居!
只此,便已足以。
細細的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翠竹,半晌兒之後,姬無憂輕嘆一聲!
伸手,將她扶起,他眉梢輕擡,問着翠竹:“你可知,本候方纔去了哪裡?”
回眸,望向他所來的方向,翠竹點頭回道:“侯爺該是去皇后宮中,與她辭行了。”
哂然一笑,姬無憂並不瞞她:“她是本候,在大楚唯一的牽掛,此刻本候要走,自然第一個,要先去與她辭行!”
聞言,翠竹苦澀一笑!
過去幾年,姬無憂的心,一直都在端木暄的身上。
之餘這一點,沒有人比她看的更清楚了。
“本候此次離京,短時間內恐無緣再回來。”施施然一笑,姬無憂四下看着周圍美景,蹙眉一嘆,道:“在這皇宮之中,一切看似平靜無波、富麗堂皇,實則處處暗藏殺機,如今她身在後位,更不知紅了多少人的眼……”
微垂着頭,他凝向翠竹:“本候希望,你能留在她的身邊,不僅僅是隻盡姐妹之宜,更爲了替本候好生照顧她。”
姬無憂在說話之時,情真意切。
翠竹自然感受的到。
凝着他眼中的神情,她心下苦澀一笑,終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她本就知道,他不會帶她走。
卻仍想最後爭取一下。
但是如今……
垂首,驀地後退一步,再次福下身來,她面色平靜的應道:“侯爺的心思,翠竹明白,翠竹甘爲娘娘,死而後已!”
“本候信你!”
濃密的眉毛,輕輕一挑,我就有溫潤一笑,伸手扶起翠竹。
倏然轉身,他的背影,讓翠竹的心,驀地一窒!
她的眼淚,再也不受控制的自眼角處,滾落而下……
她深知!
今日一別,他與她,恐難再見了。
……
翌日一早。
上過早朝之後,赫連煦便正式動身,帶着阮皓然一行,御駕南巡,前往南方諸郡,巡查百姓境況!
在他離開之時,但凡後宮有品階的嬪妃,皆都出宮相送。
俗話說的好,兒行千里母擔憂!
此刻,太后便是一臉憂色的爲赫連煦繫着披風上的帶子:“皇上此行,切要記得,好生保重自己!”
“母后放心,朕自會照顧好自己。”
側目,見長公主立於太后身邊,赫連煦的雙眸之中,閃過幾簇精光。
見狀,長公主連忙低頭。
將一切看在眼裡,太后眉梢輕擡,卻什麼都沒說。
轉身,看着身側的端木暄。
與她對視一眼,赫連煦溫柔一笑,復又轉身看向太后:“暄兒,朕就交給母后來照顧了。”
此刻,他是君,端木暄是後。
且她即將臨盆。
是以,即便身後有宮中衆人,他如此言語,也不怕她人妒忌。
先看着端木暄,太后點頭應道:“皇上放心,哀家一定會將皇后照顧妥貼的。”
赫連煦一笑:“如此朕便放心了。”
“皇上……”
一身綠色宮裝,阮寒兒雙眸含水,一臉淚意盈盈的湊上前來。
這陣子,她依從左相之言。
一直守在福壽宮裡,韜光養晦。
從不曾再生任何事端!
對阮寒兒輕輕一笑,赫連煦道:“寒兒莫哭,朕很快便會回來。”
“是!”
紅脣輕啓,阮寒兒略福了下身,不禁擡手掩鼻。
邊上,柳鶯的臉上,一直噙着淺笑。
對她微微一笑,赫連煦並未多說什麼,只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