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要去見她的母后。
今日的事情,早已大大超出她的預料。
縱然她平時嬌慣些,腦子卻十分好使。
她怎會不知!
倘若端木暄腹中皇子出了差錯,無需等到皇上回來,只怕她的母后,也不會饒了她!
……
煙華殿。
因仇婉若最近幾日,一直高熱不退。
奉太后懿旨,准許其兄長進宮相陪,但只限煙華殿範圍之內。
在太醫把過脈後,仇御風立於一側,正雙眸溫潤的凝望着牀榻上精神萎靡的仇婉若。
此刻,他漆黑的星眸之中,平靜無波,讓人看不出一絲情緒。
立於仇婉若的牀榻前,迎霜剛看着王太醫給仇婉若把完脈,正等着他開了方子,便命人去御藥房取藥。
就在此時,在鳳儀殿當差的小太監,跌跌撞撞的便闖了進來。
伸手,扶住小太監有些踉蹌的身子,迎霜聲音清冷的訓斥道:“何事如此冒失,驚了惜嬪娘娘,你擔當的起麼?”
“迎霜姑姑!”
驚慌失措的看了眼迎霜,小太監眼睛四下像是在找着什麼。
見王太醫正在寫着方子,他二話不說,上前拉了他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往外走。
“大膽!”
聲音陡的提高,尚不等迎霜多說什麼,便見小太監心急火燎的道:“皇后娘娘怕是要生了,這會兒正急着讓王太醫過去呢!”
方纔,是翠竹對外喊着,要傳太醫的。
此刻,對於寢殿內的情況,他也不甚瞭解。
“娘娘的臨盆之日,不是還差數日麼?”
面色丕變,顧不得對仇婉若的禮數,迎霜伸手抓住王太醫的襟口,如上次一般,再次帶着他朝着煙華殿方向奔去。
牀榻上,仇婉若眉心一皺,緩緩的,坐起身來。
望着迎霜和王太醫消失的門口,她看向仇御風:“哥哥……”
脣角,勾起一抹笑意,仇御風淡淡說道:“此事,若你不知便也罷了,既是聽說了,即便是病着,也該到鳳儀殿守着。”
“哥哥說的有理!”
略正鬢髮,仇婉若下榻更衣。
轉身,凝着仇御風,她輕聲囑咐道:“哥哥在這裡等着便是,待到皇后生下了皇子或是公主,我便會回來。”
仇御風的眸底,浮現一抹笑意,淡笑如風,他輕點了點頭:“太后的旨意,是隻準我在煙華殿走動,你放心去吧!”
脣角輕彎,仇婉若由着侍婢幫自己披上披風。
見狀,仇御風親自上前,爲她將披風上的氈帽遮在頭上。
心下一暖,仇婉若有些含蓄的輕笑了下,便帶着貼身宮婢,一起前往鳳儀殿。
……
鳳儀殿中。
翠竹已然命人將端木暄擡上玉榻。
玉榻邊上,太醫院的幾位宮女皆都眉頭緊蹙,一臉憂慮之色,在她們身後,早已隨侍在鳳儀殿的兩位穩婆正有條不紊的準備着接生事宜。
此刻,玉榻上的端木暄雖未昏厥,卻是情緒激動,一直痛苦不已!
也正因如此,她身下的出血,一直未斷,且有越來越多之勢。
迎霜帶着王太醫回來,見是如此情景,不禁大吃一驚!
“怎麼回事?”
語氣裡,有心疼,有怒火,迎霜問着翠竹。
邊上,幾位醫女見王太醫到了,連忙湊上前去,不知跟他說着什麼。
“王太醫,方纔太醫院的副院正已然給娘娘瞧過了,你還等着作甚?還不快過來與娘娘請脈!”急急的朝王太醫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翠竹的臉上早已被淚水浸溼。
聞聲,王太醫面色一肅,忙恭身上前,爲端木暄請脈。
微微擡眸,看向迎霜,翠竹眸華在燈火的影照下,碎光閃閃,“方纔姐姐走了之後,長公主便到了,她說要跟娘娘單獨談談,娘娘便遣退了我,卻不想,只不長的功夫,我再進來,娘娘便已然成了這副樣子。”
說完話,不等迎霜反應,翠竹將手裡的參片,塞進端木暄口中,讓她含着:“娘娘,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出去,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讓奴婢怎麼活啊!”
“你說的這是什麼喪氣話?!”
心中想到長公主,迎霜眸中寒光一閃,但此刻,她尚顧不得許多。
呵斥翠竹一聲,她對王太醫道:“娘娘的脈象如何?”
神情劇變,王太醫收手,自藥箱裡取了銀針,他且現在端木暄的雙腕之上行上兩針,這纔有些驚惶的看向迎霜:“姑姑,皇后娘娘此時是因外力衝撞,而擡起大動,像是有血崩之象!”
聞言,迎霜的臉色也是一變。
她雖未曾生育過。
但過去在宮中之時,也曾見聞過血崩之事。
但凡血崩,十有九死!
如今,端木暄的孩子尚未生下,便發血崩,這若是一個弄不好,大人孩子都會丟了性命!
緊握的雙手,止不住的輕顫了下,她急聲問道:“娘娘的肚子裡的孩子可有大礙?”
低垂下頭,王太醫拱手回道:“娘娘腹中已有出血,孩子自然會受到影響,此刻若讓娘娘服下催產藥,便可誕下龍嗣,可若是那樣,娘娘的情況,便……危矣!”
“給本宮催產藥!”
在衆人的手忙腳亂之際,不知何時,端木暄已然不再哭泣。
在太后身邊是,她深諳醫理。
沒道理不知自己此刻是何情況!
此刻的她,雖因出血過多,而使得大腦有些混沌,卻是眸華清冷,眼中透着幾分決絕和幾分薄涼的自嘲!
枉她以爲,在這深宮之中,步步爲贏。
有皇上疼她愛她,有太后護她!
卻到頭來,落得個,被摯愛欺騙的下場。
爲了愛赫連煦,她改變了太多太多。
更是無條件的信任他。
卻沒想到,到頭來,終是將一顆赤子之心,錯付了他。
但即便如此,她腹中的這個孩子是無辜的。
這,恐怕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一個親人了。
是以,即便再如何兇險,
她都要留下這個孩子。
“娘娘!”
聲音陡的提高,迎霜面色冷然,雙目如刀一般劃過王太醫的臉龐:“若只能保一個,必保娘娘無疑!”
“這……”
在保誰的問題上,借給王太醫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做主啊!
“皇后肚子裡,是我大楚未來的一國之君,誰敢說不保孩子,哀家第一個要了她的腦袋!”正在王太醫躊躇之際,寢殿門外,便傳來太后威嚴的聲音。
緊接着,劉姑姑攙扶着太后,出現在寢殿門口。
心下一冷,迎霜忙福下身來。
很快,殿內衆人,皆都朝着太后所在的方向行禮:“參見太后!”
眸華一愣,太后睨着衆人,大聲喝道:“這都什麼時候,還顧着給哀家行禮,該做什麼,便做什麼!”
“喏!”
衆人齊齊應聲,便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行至榻前,太后目光如炬,凝住端木暄毫無血色的臉龐:“暄兒,你可有大礙?”
身上,因失血過多,端木暄的神情,本就有些渙散。
此刻,看着太后因俯身而近落的面容,她幾不可聞的輕哼一聲,脣角處,亦勾起一抹涼涼的笑弧。
殺了她一家的人,既是長公主。
此事,便絕對跟太后,脫不了干係。
莫說是不是她指使的。
最起碼,她一定知情!
可悲的是,過去幾年,她一直視她爲恩人,對她恭敬謙孝。
更是見不得她的心情有一份不暢!
一切,都是她自己,蒙了心,瞎了眼!
將端木暄冷冷的笑,看在眼底,太后面色一凝,轉身看向王太醫:“方纔在外面,哀家聽聞,若要保全孩子,皇后的命則危矣,此話可當真?”
“回太后娘娘!”雙手拱起,王太醫有些哆嗦的回道:“皇后娘娘腹中已然大量出血,這比產後血崩要兇險千萬倍!”
產後血崩,尚且十有九死,更逞論現在皇后這種情況了。
眸華一凜,太后怒道:“大人孩子,哀家都要,哀家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今日一定要保全皇后和她腹中的龍嗣,否則你們太醫院,提頭來見!”
聞言,王太醫心下俱震!
連邊上正爲端木暄止血的幾名醫女,都跟着體若篩糠的輕顫了下身子。
“太后容稟!”
噗通一聲,王太醫跪落在地,“娘娘此前遭創,已然出現血崩,今時若要保龍嗣,則必要先產,若是先產,血崩情況必然加重,到時……臣唯恐……無法控制……”
“別給哀家解釋,哀家不想聽,你們在太醫院當差,便該保主子安全無虞,此刻皇后和龍嗣遇險,若母子不能平安,哀家要你們何用,皇上要你們何用?”
聽了太后的話,玉榻上的端木暄心下冷笑連連。
她怎會不知,若到最後,太后要保的,一定是她腹中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