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已將寢殿內的木質器具,一一燃着。
身邊,幾名小宮女痛苦的哀嚎聲,和着噼裡啪啦的木質燃燒聲,不時傳來。
忍着身上被火灼燒的劇痛,翠竹悽然一笑,感激的望了王太醫一眼,伸手握着端木暄略顯冰冷的纖手。
隨着她握手的動作,好似有所感覺一般,端木暄的手,竟也跟着,微微的,瑟縮了下。
“姐姐知道,此刻翠竹在陪着你麼?”
面露驚喜之色,即便身上再痛,翠竹仍是滿足的喟嘆一聲。
轉頭,看向王太醫,被濃煙嗆得劇烈咳嗽幾聲,她隱痛說道:“在這寢殿之中,尚有一偏門,王太醫此刻,可從偏門逃離!”
可,她的話音剛落,便聞聽偏門方向,傳來淒厲的哀嚎聲!
如今,在衆人眼裡,端木暄已然藥石枉醫。
所以,方纔的時候,見火勢一發不可收拾。
幾名小宮女,爲了自保,皆都跑去偏門,想要自偏門逃離。
可是,在偏門以外,早已有侍衛把守。
她們纔剛剛出了偏門,便見刀光劍影自各自眼前一閃而過。
緊接着,她們是屍體,便被人重新扔回了寢殿。
側目,看着地上的幾具屍體,翠竹只覺自己心中,冰涼刺骨!
就在剛剛,她們還是幾條鮮活的生命。
但是此刻……
身邊,雖大火齊燃,可她的心和身子,卻冷的發抖!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
在這深宮之中。
人命,只如草芥一般!
“看來,此刻這偏門,不是人能走得的。”苦笑着,王太醫跌坐在玉榻之上。
他早知,自己這條老命,早晚會丟在這爾虞我詐的深宮之中。
卻不曾想到,他並非被哪個宮裡的主子砍了腦袋,而是如今日這般,被大火活活燒死的!
“連累王太醫了。”
亦跟着苦笑了下,翠竹無奈的閉了閉眼。
隨着大火的蔓延,寢殿內一片火紅之色,殿內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緊隨而來的,便是嗆人的滾滾濃煙。
看着周圍無情吞噬着一切的大火,王太醫慌忙起身,將玉榻上的紗帳通通拽落,然後將之儘量扔的遠些,讓紗帳和玉榻絕緣。
見狀,翠竹緊蹙着眉頭,一臉痛苦的問道:“王太醫,你這是……”
“皇后宮中的這張玉榻,雖不能長久抵抗火焚,但卻可拖延片刻!”被濃煙嗆的直咳嗽,說話間,王太醫彎身,用盡全力將玉榻邊上的被褥一併扔掉,只留着端木暄身下的一牀被褥,將之儘量堆在中心處。
拖得了一時拖得了一世麼?!
王太醫的舉動,在翠竹看來,根本就是在做困獸之鬥。
身邊,火蛇肆虐。
身上清晰傳來的灼痛感,讓翠竹倒吸口氣,咳聲問道:“王太醫以爲,如今還會有人來救我們麼?”
如今皇上不在宮中,太后又要置端木暄於死地,連迎霜都跑了,誰還會來救她們。
“人生處處都有希望,我活了幾十年,絕處逢生的事情,並不是沒遇見過。”嘴上,雖是這麼說着,不過王太醫的臉上,卻揚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他知道,今日,他們該是必死無疑的。
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想要在臨死之前,再做些什麼。
他不想坐以待斃!
火勢,越來越大。
熊熊大火,已然將大半個寢殿吞噬,唯玉榻之上,尚有立足之地。
不過,即便玉榻上不見易燃之物,在不停攢動的火蛇之下,翠竹和王太醫兩個有知覺的人,早已覺得渾身疼痛欲裂!
哐噹一聲!
偏門處,原本關上的門,忽然自外被人一腳踹開。
玉榻上的翠竹和王太醫都是一怔,然後雙雙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倏然,翠竹無神的雙眸,頓時閃過一抹精光!
只見,姬無憂一手揹負,一手狠命的擎着禁軍守領杜奎的脖頸,將他自偏門外,一路逼入寢殿,到最後,更是迫他靠至尚未燃透的一根椽柱上。
“大膽杜奎,你以爲皇上不在,本候就不敢要你的命麼?居然膽敢謀害皇后性命,此乃誅九族的死罪,即便皇上回來,也斷然不會保你!”
眉眼中,再不見一絲溫和,姬無憂的神情,凜冽冰冷,用力將杜奎的身子狠狠的壓在已然着火的椽木上,他犀利的目光,彷彿要把杜奎生吞活剝了一般。
“末將是奉了太后懿旨,還請侯爺饒命!”
身後,已被燒紅的椽木燙的生疼,杜奎眉頭緊皺,看向玉榻上僅剩的三個活人。
在姬無憂身後,迎霜手持短劍,一身血漬。
順着杜奎的視線,她很輕易便尋到了端木暄和翠竹所在。
見她們暫時並未被大火吞噬,她心下稍定。
深吸口氣,以溼巾掩住口鼻,她便不顧大火肆虐,快步上前,一躍至於玉榻上。
“姐姐!”
伸出手來,用力的晃着端木暄軟弱無力的雙臂。
見她一直不曾有所反應,迎霜不禁眉心驚跳!
“迎霜姑姑放心,皇后娘娘尚一息尚存,還未曾斷氣。”心中焦急不已,王太醫望了眼四周的大火,語氣也跟着急躁起來。“眼下最重要的是,將娘娘帶到安全地帶,再另行診治!”
聽聞王太醫說端木暄尚還有氣,迎霜心中大定。
側目,看向一邊的翠竹,見翠竹身上被燒的慘不忍睹,迎霜心下一痛,她剛想要開口,卻不期翠竹倒先出了聲:“迎霜姐姐,是我誤會你了,我該死,此刻……咳咳……”
“我又不曾怪你,你用不着自責什麼,我先把娘娘救出寢殿再說。”伸手,將捂嘴的溼巾覆在翠竹的鼻息之間,被濃煙嗆得一陣咳嗽,迎霜喘息着,拿端木暄身下的被褥將她裹的嚴嚴實實。
“等等……”
咬牙忍着腿上的劇痛,翠竹伸手自端木暄的頸項中一摸,然後用力,將她佩戴在脖頸上的墨玉狠拽下來。
“翠竹?!”
見狀,迎霜眉頭大皺!
“將姐姐安置妥貼,你便回來救王太醫,他能爲姐姐保命。”
臉色異常嫣紅,被火苗灼傷的傷口,劇烈的疼痛着,讓翠竹不住的倒吸涼氣。
此刻,她渾身上下都好似要被烤熟一般。
權衡局勢,她的心下,已然有了自己的決定。
脣角,苦澀的彎了彎,她掙扎着往外推着迎霜:“快走!快走啊!”
“你且在這裡等着,我必會回來救你!”
如是,對翠竹囑咐一句,迎霜竭力抱起端木暄,轉身跳下玉榻。
此刻,玉榻之下,早已成爲火海。
顧不得許多,她直接跳落在地,任腳下被燒的疼痛難忍,也不曾吭出一聲。
直至,將端木暄抱到姬無憂身後,她這纔回返,重新回返了回去。
回眸,睨了眼棉被中昏迷不醒的端木暄,姬無憂眸色一黯,掐着杜奎脖頸的手,愈發用力許多。
耳邊,噼裡啪啦的斷木聲,時時傳來。
姬無憂眸中上過一絲狠辣:“而今是太后要殺皇后,而不是皇上,倘若本候將今日之時告到了皇上那裡,你的下場,便可想而知!”
“咳咳咳……”
持續咳嗽幾聲,杜奎一臉肅穆的迎向姬無憂:“皇上若知道了此事,末將會死,不聽從太后的命令,末將也會死,橫豎都是個死,末將眼下別無選擇!”
往日,逍遙候在宮中,只流連於脂粉堆中,從不崇尚武藝。
更逞論出手了。
但是方纔,見他阻於偏門,他卻不由分說的便與他動起手來。
他的手段,招招狠辣,讓他心驚之餘,卻也疲於應對。
如是,只十個回合,他便被他生擒。
俗語道,勝者爲王敗者寇!
對姬無憂,他輸的心服口服。
此刻,他才知道,在宮中,最是深藏不露者,不是皇上,不是齊王,而是逍遙候!
但若論今日之事,他是真的別無選擇!
難道,太后下了命令,他可以不聽麼?!
如若那般,莫說是他,就連他的全家,只怕也性命不保了!
“你當然還有選擇!”
眸華一斂,睇了眼地下的幾具屍體,姬無憂望進杜奎的雙眸之中。“大火燒過,皇后娘娘被燒的面目皆非,今日死了這麼多人,誰知道哪一個是皇后娘娘……”
這,纔是他此刻,不去救人,而在此與杜奎糾纏的根本原因。
因爲,只有這樣,日後端木暄若活,纔可以活的安枕無憂!
姬無憂的眸華,晶瑩璀璨,讓杜奎不由心下一窒!
他大約明白,逍遙候的意思了。
再說迎霜。
此刻,她已然再回玉榻之上。
濃煙強逼,翠竹和王太醫,都已然到了強弩之末,隨時都可能昏厥過去。
見迎霜重新回來,翠竹心下一喜,不等迎霜出聲,她便率先開口道:“先救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