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笑着,姬無憂回道:“看你睡的熟,便不曾叫你。”
“嗯!”
如小貓一般,慵懶的蜷縮着身子,端木暄道:“既是回了,便該早些去歇了。”
看着她如此隨意的樣子,姬無憂脣角笑,越發燦爛了些。
過去的端木暄,事事恭心。
連一笑,都十分吝嗇。
更逞論如現在一般,在他面前如此隨意!
“夫人說的是,我說幾句話,便去歇着。”
“嗯!”
再次點頭,端木暄微側了側身,以示自己洗耳恭聽。
被她的樣子,逗得發笑,姬無憂含情脈脈的道:“方纔,我去見過母后了,並與她和皇兄,言明你身子不適,需靜養三個月,這三個月裡,你只需住在這招淓殿裡,安心養病即可。”
今日,在見到太后之時,皇上便提及了端木暄一事。
因他一句最愛的女人。
太后和皇上,對端木暄都十分上心。
在與太后和皇上閒談之事,他便直接爲端木暄請了三個月的靜養時間來,以便她能安心調養身體。
而,在與皇上單獨言談時。
他已然知道,皇上並沒有要下賜他王府的打算。
是以,以後的日子。
依着皇上的要求,每日一早,皇上便會差總管將當天的奏摺送到招淓殿。
他只需在招淓殿中,代他批閱奏摺,協理朝政便可。
之餘端木暄,則無需與皇上和太后行禮,只需在招淓殿安然養病即可。
聽聞他的話,端木暄不禁蹙眉問道:“在這期間,我也不用與太后請安麼?”
微微一笑,姬無憂搖了搖頭,“母后爲人和善,你不必太過拘禮,待三個月一過,你身子大好,我自會帶你過去。”
“嗯,我知道了。”
輕點了點頭,端木暄對姬無憂淡淡一笑。
與她相視一笑,姬無憂勸道:“今日,你該是累了吧,早些歇着吧!”
又一次,輕點了點頭,端木暄握着他的手,輕笑着:“你也去歇着吧!”
“我等你睡了再走!”
溫潤一笑,姬無憂將她的手,置於錦被下。
“那我得趕緊睡下!”
莞爾一笑,端木暄用力的閉上雙眼。
見狀,姬無憂又一次輕笑出聲!
不多時,端木暄便再次沉沉睡下。
待她睡熟之後,姬無憂本是要走的。
但,她將他的手,握得極緊。
接連兩次,不能將手抽出,姬無憂無奈一嘆,只得重新落坐於榻前的小凳上,細細的,凝望着她的睡顏。
時間,漸漸流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眼皮,越來越沉。
直到,趴在榻前,也跟着沉沉睡去……
……
————
大楚,翌庭宮中。
每日一早起身,赫連煦都會在龍榻前的白玉瓷壇前,燒上一炷香。
自端木暄罹難之後,一晃數日!
在這數日之中,他好似死過一次,卻又活了過來。
如今,他的惜兒死了。
但!
他們的孩子還在!
他還沒有找到迎霜,尚還未曾,替她查明死因。
有這兩件事情在前,他一定要重新振作起來。
絕對不能一直自暴自棄!
恩澤殿外。
更聲敲過四下。
榮昌的聲音,便日復一日的,如昨日一般,自殿外傳來:“皇上,該起身了。”
“惜兒,朕要去早朝了,等朕回來。”
脣角,有些苦澀的輕輕一勾,赫連煦自榻前起身。
此刻,他在自喃之中,再一次,自稱爲朕。
一切只因,他要時時刻刻的提醒自己。
他是這個國家的皇帝,尚還有着未曾完成的使命!
那便是……爲他和惜兒的孩子,鑄就一座鐵打的江山!
每日,上過早朝之後,赫連煦要做的事情,便是回到御書房中,批閱當日的奏摺。
今日,亦然如此。
但,當他的龍輦,即將抵達翌庭宮的時候,劉姑姑的聲音,卻從輦外傳來:“皇上,太后請皇上移駕初霞宮!”
龍輦微頓,赫連煦輕掀輦簾:“母后可說有什麼事了麼?”
自從回宮之後,他便停了每日到太后宮中請安之禮,若無事情,一般不會與太后相見。
這樣做,於明君而言,確實違背孝道。
但他,卻仍是這麼做了。
身爲太后的親生兒子。
對於太后,他還是有些瞭解的。
端木暄難產而死一事,他一直心有懷疑。
是以,在他找到迎霜之前,便一定不會主動前往初霞宮中。
倘若,日後真相大白。
太后果真是冤枉的。
到那時,他自會前去負荊請罪!
但此刻,他心有懷疑,便再做不到如以往一般仁孝謙和。
對於赫連煦冰冷的問話,劉姑姑早已習以爲常。
要知道,這已然不是第一次,太后讓她過來請皇上了。
脣角,有些苦澀的微微一勾,她恭身回道:“太后娘娘說,要與皇上商議關於皇長子該由誰撫育一事!”
聞言,赫連煦眉宇不禁一皺!
這些時日,皇長子一直在落霞宮中,由柳鶯撫養。
此刻,太后既是要再提此事,想必是有了新的決定。
只是,這一次,她又是打的什麼主意呢?
眸華微冷,赫連煦輕道:“擺駕初霞宮!”
“喏!”
龍輦外,榮昌輕應一聲。
旋即,龍輦轉向初霞宮。
……
初霞宮中。
太后寢殿內,炭火正炙,溫暖如春。
赫連煦甫一進殿,殿內一衆人等便紛紛福下身來。
“參見皇上!”
視線,冷冷掃過衆人,赫連煦始終不曾作聲。
高位之上,太后穩坐御座,在她的身邊,長公主赫連嬡眸華低垂,亦保持着行禮的姿勢。
上次赫連煦所下旨意,是待端木暄殮葬之後,再逐她出宮。
對於赫連煦的責難,她的心裡本就有千萬個不情願。
但,當她得知赫連煦並未將端木暄入殮,而是火化後置於恩澤殿時,便不由心中一喜!
因爲,她一直記得皇上的旨意。
是以,而今,既是皇后不曾殮葬,她便不用離開京城。
見長公主猶在,赫連煦的眸色倏然轉冷,雙眼微眯了下,他緩步上前:“參見母后!”
“皇上坐吧!”
輕輕的,攏了攏袖擺,太后指向自己身邊的位子。
不再出聲,赫連煦登上臺階,落座於太后身側。
適時,劉姑姑自殿外進來。
立身殿中,她微微恭身:“啓稟皇上,太后,華貴妃抱着皇長子已然在殿外等候。”
眉心,輕輕一皺,赫連煦只冷冷道出一字:“宣!”
須臾,柳鶯進殿。
在她懷裡抱着的,即是他與端木暄的孩子。
見狀,赫連煦對榮昌略使眼色。
榮昌會意,連忙上前:“貴妃娘娘玉體欠安,皇子殿下還是由奴才抱着吧!”
聞言,柳鶯眉心幾不可見的微蹙了下。
不過很快,便見她淺笑着道:“有勞榮總管了,不過……這孩子,跟本宮親近,見不得生人抱。”
言下之意,她,並沒有將孩子交給榮昌的意思。
見此情形,高位上的赫連煦,不禁眉宇一皺!
邊上,太后的視線,似是停留在下方抱着皇子的柳鶯身上。
實則,她眼底的餘光,一直觀察着赫連煦的神色。
脣角,勾起一抹淺笑,她伸出雙手,慈聲道:“將哀家的皇孫,抱到哀家這裡來。”
擡眸,凝向太后。
見太后對自己點頭,柳鶯微微頷首:“臣妾遵旨!”
語落,她擡步上前。
“哎呦,哀家的小寶貝!”
自柳鶯手裡接過孩子,太后親暱的蹭了蹭孩子的小臉,而後看向赫連煦:“皇上,這孩子,眼見着就要滿月了,最近這段時日,他一直寄養於落霞宮裡,若長此以往,並非長久之計。”
“那……”輕輕擡眸,赫連煦眸華清冷的問着太后:“母后何意?”
微微一笑,太后滿是寵溺的看向身邊一直不曾下殿的柳鶯,輕聲說道:“鶯兒爲人細心,對這個孩子,亦是視同己出,哀家尋思着,如今既是這可憐的孩子,失了母妃,便將他過繼於鶯兒,也好日後,在這後宮之中,有所倚傍!”
“原來母后是這個意思。”
方纔,大約已想到這個結果,此刻聽了,赫連煦並不覺有何意外之處。
視線輕移,他目光如炬的看向柳鶯。
曾幾何時,太后也如方纔一般,十分寵溺的笑看着他的惜兒。
但如今,他的惜兒,已然不在了。
可這,絲毫不影響太后對柳鶯的喜愛之情。
在他心中,一直都有一個疑問。
那便是,於端木暄和柳鶯之間,他的母后,到底更鐘愛於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