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料到迎霜會是如此。
輕輕的,苦笑了下,姬無憂看着迎霜的眸色漸漸轉冷:“迎霜,我知道你對暄兒一直忠心耿耿,可以捨命護她周全,想讓她日後生活無憂,但是……暄兒的一生,該由她自己做主,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由你我強加給她……”
因姬無憂的話,迎霜不禁心下一凜!
雙睫輕顫,她的眉心,輕輕皺起。
“在返回離國的路上,我便說過,在她失去記憶之時,我定不會趁人之危,但那日,你卻私自做主,告知暄兒我就是她的未來夫君……”
面色微變,迎霜咬牙說道:“我這麼做,完全是爲了姐姐好!”
“我沒說你這麼做,不是爲了她好!”
看着迎霜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難看,姬無憂微轉過身,背對於她:“我自是知道,你是爲了她好,想讓她徹底的告別過去的一切,讓她如過去這三個月一般,每日都歡快的活着。”
“我這樣做……”聲音裡,隱隱有着輕顫,迎霜強忍心痛的微微哽咽道:“難道不對麼?”
“你這樣做,對不對,我不予置評,不過……你可知道,這樣的人生,是你提前與她安排好的,並不是她自己所選擇的,若皇兄賜婚,而她又在失去記憶的前提下嫁給我,若是哪一日,她恢復了記憶……到那時,你讓她如何面對我?如何面對她的孩子?又如何面對她自己?”
娶端木暄爲妻,是他平生所願。
但,他想要的,是端木暄心甘情願的嫁給他,而並非如眼前這般,在她失去記憶,忘記一切之時。
姬無憂的一番話,說的情深意切,讓迎霜的身子,都禁不住輕顫了下。
“原來,王爺,一直都覺得迎霜做到是錯的……”
“迎霜,我說過,對與錯,我不予置評!”
深深的,嘆息出聲,姬無憂轉頭看了眼身後不遠處緊閉的門扉,輕嘆着道:“既是她此刻,不想見到我,便由你將我的意思,傳達於她知道……我希望端王府以後的女主人是她,但是在此刻,還不是時候。三年!我只再等三年,如若這三年中,她恢復了記憶,仍願意嫁我,我自願相娶!”
迎霜苦澀一笑,笑的極爲悽婉:“若是三年後,姐姐還是記不起以前呢?”
雙眉一凜,姬無憂道:“三年後,若她還是記不得以前,我自會與皇兄請命,娶她爲妃!”
他,早已想過。
若端木暄一生都恢復不了記憶,他定不會讓她紅顏孤老。
“好!”
雙眸微揚,迎霜仰望着眼前丰神如玉的男子:“此話,是王爺你自己說的,到時候,且莫要再行反悔之事!”
脣角,斜斜上揚,姬無憂微微頷首:“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他想,她和那個人,過往的一切,是那麼的刻骨銘心。
三年,讓她想起一切,已然足以!
————
數日後,大楚,翌庭宮內。
大殿上,赫連煦坐於高位,一身明黃之色龍袍,將他整個人襯得都愈發冷酷。
邊上的搖籃裡,剛滿四個月的皇太子赫連洛,此刻,正揮舞着雙臂,咿咿呀呀着。
大殿之下,阮皓然一路上風塵僕僕,終是於今日抵達皇宮。
伸手,一下,一下的,輕晃着身邊的搖籃,赫連煦神情清冷,半晌兒纔出聲問着下方的阮皓然:“依你之言,在離國皇宮,你見過逍遙候,卻不曾尋到迎霜的蹤跡?!”
阮皓然微微頷首,拱手回道:“回皇上的話,確是如此!”
他,當初在離宮,之所以答應迎霜,不帶她回宮,並非是對皇上不忠。
相反,他是太過忠心,所以才如此行事,欲保後宮安然。
自皇后薨逝,皇上冷落太后,驅逐長公主,一系列的動作下來,如今,大楚後宮之中,已然是一片風雨飄搖。
此前,事情已然做到這一步。
倘若,他將迎霜所言告知赫連煦。
赫連煦必然大怒!
到時,他不敢想像,大楚的後宮之中,會落得如何場面。
面色,說不出的冷沉。
赫連煦的眸中,隱隱的泛着冰冷之色。
垂眸,凝注着搖籃裡的赫連洛,他語氣清幽的問道:“逍遙候,他該是已然知道了皇后之事,他……反應如何?”
“他……”
垂首,面露猶豫之色,阮皓然雙眸滑動。
眸華一閃,赫連煦擡眸看向阮皓然:“你直說無妨!”
“是!”
微微擡首,阮皓然略有審度的道:“末將見到逍遙候的時候,他正在酗酒,且說了些渾話!”
“他……在酗酒麼?”
以姬無憂對端木暄的感情,在知道了端木暄的死訊,他會如此,倒也算正常。
眸色微沉,赫連煦冷聲問道:“他說了什麼?!”
阮皓然道:“他說,皇上連皇后都保護不了,着實讓人失望透頂,若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將皇后留在皇上身邊……”
此話,說出口時,阮皓然的雙眼,一眨不眨的觀察着赫連煦的神情。
他以爲,聽到這番話,赫連煦一定會動怒。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聽了他的話,赫連煦並未動怒,只雙眸之中,染上一層悽然。
垂眸,見阮皓然一臉謹慎的緊盯着自己,赫連煦輕擺了擺手,“這一路上,你辛苦了,先回大將軍府吧!”
聞言,阮皓然心絃一鬆。
“末將告退!”
再次恭身,他退出大殿。
目送阮皓然離去,赫連煦心下冷哂。
阮皓然在擔心什麼,他怎會不知。
不過,今日的他,早已不是以前的他。
而姬無憂說的一點也沒錯!
他確實沒有保護好端木暄,莫說姬無憂失望透頂,在他自己心底,每時每刻,都有悔意在噬咬着他,讓他生不如死!
搖籃裡,‘哇’的一聲,赫連洛不知何故,大哭出聲!
眸色一柔,赫連煦垂眸彎身,自搖籃裡將他抱起,而後輕輕晃動。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
輕柔到,好似他懷中抱的,是他的所有,他的一切。
但,隨着他的輕晃,方纔四個月的赫連洛,並未止住哭聲,反而越哭越兇!
腦海中,忽然想起,那一日,在王府之中,端木暄大聲哭泣的場景,赫連煦的心,狠狠一窒,彷彿被什麼東西紮了一下,蜇痛的厲害!
邊上,奶孃見孩子一直哭個不停,不禁快步上前,在位下福下身來:“皇上,太子殿下該是餓了。”
就在赫連洛滿月之際,赫連煦已然下詔,立他爲太子!
聞奶孃所言,赫連煦面露釋然。
脣角輕勾着,睇了哭個不停的赫連洛一眼,他含笑嗔道:“你這小傢伙,只餓了便如此愛哭,朕將來如何放心將天下交付於你?!”
語落,他見榮昌進殿,示意他上前。
見狀,榮昌連忙上前。
小心翼翼的將孩子接過,他快步行至殿中,將之交由奶孃。
“快去喂好太子殿下!”
“奴婢告退!”
十分恭敬的將赫連洛抱於懷中,奶孃對赫連煦又福了福身,趕忙轉身向裡,進偏殿爲赫連洛餵奶。
待奶孃離去,榮昌這才轉身,對上位的赫連煦恭了恭身道:“皇上!”
視線,仍舊停留在偏殿方向。
聽着赫連洛的哭聲,由強變弱,終至不見,赫連煦微微回眸,凝向榮昌:“何事?”
榮昌垂首回道:“劉姑姑到了,此刻正在殿外等候。”
“這已是今日的第二回了……”
眉宇輕皺,赫連煦冷聲低喃一聲,而後對榮昌道:“讓她進來!”
“喏!”
微微頷首,榮昌轉身離開大殿。
須臾,他便帶着劉姑姑重返大殿之中。
“奴婢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殿中站定,劉姑姑低眉斂目的福了福身。
“劉姑姑免禮!”
語氣輕飄的,已然坐回龍椅上的赫連煦讓劉姑姑免禮。
“奴婢謝皇上!”
掂了掂手,劉姑姑站起身來。
視線,輕飄飄的掃過劉姑姑的頭頂,赫連煦聲音低沉的問道:“劉姑姑此行所爲何來?”
對於赫連煦的態度,劉姑姑並不驚訝,很是平靜的回道:“回皇上的話,太后娘娘已有數日不曾見過太子殿下,心中甚是想念,此刻特命奴婢過來,請太子殿下前往初霞宮,好讓她老人家一享天倫之樂!”
“哦……”俊秀的眉梢,輕輕一擡,赫連煦苦笑了下:“原來,母后是想洛兒了!”
“是!”
劉姑姑點了點頭。
赫連煦看了眼偏殿方向,食指輕勾着,一下下的敲擊着手下的龍形把手,“可惜,洛兒纔剛睡下,此時不宜吵醒!”
“那……”
脣角勾起,劉姑姑輕笑道:“奴婢等着太子殿下醒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