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爲,依着他的法子,紮了銀針便可恢復記憶。
但此刻看來,是她的想法太過單純了。
想來,那銀針刺穴,只能對她的神志起到刺激作用!
都道是世上沒有一蹴即就之事。
若她想要真正的恢復記憶,只怕這一兩日裡,還不大可能!
“王太醫見姐姐睡下了,吩咐我不要打擾姐姐,便先行回去了。”垂眸,自邊上托盤裡取了蜜餞,迎霜在在牀邊安然落座。
微仰着頭,將苦澀難嚥的湯藥一飲而盡,端木暄暗暗吐了吐舌頭:“這藥可真苦!”
“是藥,哪有不苦的?”
笑看着她吐舌的動作,迎霜擡起手來,欲要將手裡的蜜餞,放進她的嘴裡。
“唔……不用了。”
臻首輕搖,別開了臉,端木暄沒有如往常一般吃下迎霜遞來的蜜餞。
見狀,迎霜拿着蜜餞的手不禁微頓了下。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這苦藥喝着,才更有滋味。”擡手,自迎霜手中將蜜餞接過,端木暄將之放回到托盤裡。
聽端木暄如此說來,迎霜眉心輕蹙着出聲嘆道:“若姐姐樂意受這苦,倒也罷了!”
她總覺得,現在的端木暄,有些不對勁兒。
但到底是哪裡不對,她卻有說不清楚。
她想着,該是明日離灝凌便要回朝了,所以,此刻端木暄因爲情怯,纔會如此吧!
心中,如是想着,迎霜詢問着端木暄的意思:“姐姐此刻起來用膳,還是想再多睡一會兒?!”
擡手,輕撫着自己的眉心,端木暄輕道:“我想到後花園裡走走。”
眸華微動,迎霜笑問:“看樣子,姐姐這會兒是真的好過些了,這纔想着去看王爺與姐姐送來的櫻花吧?”
“就你知道的多!”
眉心一顰,端木暄食指輕點迎霜的眉心。
呵呵一笑,迎霜自出榻上起身:“眼下午膳的時辰已過,姐姐還是簡單用些東西再去,省的過會兒餓了,再嚷着要吃些什麼。”
“嗯!”
知自己若說個不字,迎霜的話,又會嘮叨個沒完,端木暄只得輕點了點頭。
由迎霜伺候着起身,簡單的用了些膳食,端木暄便起身向外,一刻都不曾耽誤的,朝着後花園的方向一路行去。
迎霜見狀,含笑搖了搖頭,忙也跟了出去。
在她看來,端木暄此時的行爲,充分印證了她此前的猜想。
她,根本是因爲情繫離灝凌所致。
如若不然,又怎會如此着急的去看櫻花?!
春日的豔陽,雖不及夏日的熾烈,卻也在午後的時候,曬得人渾身發熱。
後花園中,方纔栽好的櫻花樹,剛剛澆上了水。
甫入櫻花樹下,樹蔭,遮去了豔陽,讓人倍覺舒爽。
鼻息之間,淡雅的花香,隨着呼吸,泌人心脾。
立身櫻花樹下,仰望着頭頂上方開的正是絢爛的滿枝櫻花,端木暄脣角微勾,滿是陶醉的,緩緩閉上雙眼。
側目,凝着端木暄恬然秀美的側臉,迎霜不由感嘆出聲:“王爺還真是有心,知道姐姐喜歡櫻花,便特意命人移栽一棵到這裡,只供姐姐觀賞!”
因迎霜的話,端木暄雙眸微睜。
悠悠轉身,她眺望着身後不遠處的迎霜:“比之在楚國的那棵櫻花樹,這棵要粗壯不少……”
聞言,迎霜心下一驚。
眸華輕轉,她望進端木暄如汪洋一般深邃的雙眸之中。
“姐……姐……”
聲音,有些發澀,迎霜怔在原地,心緒紛亂。
自端木暄失憶之後,她從來不曾提及在楚國的事情。
哪怕她每每相問,她都會盡力避開過去在王府和皇宮裡發生的事情。
可此刻,她卻提及……楚國的那棵櫻花樹!
想起早前見到她見到這棵櫻花樹時的神情,迎霜的心裡,微微透着幾許涼意。
若是以前,離灝凌送她什麼東西,她定會歡心不已。
但今日,她卻忽然說身體不適……
合着,她該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想到這些,迎霜看向端木暄的眼神,瞬間變得格外複雜。
眸中泛起一抹苦笑,端木暄靜靜凝視着迎霜,而後脣瓣輕啓:“有的時候,有些事情,即便你是爲了我好,可到頭來,所得到的結果,卻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可是姐姐,在楚國時,太后要你死,朝中重臣更是容不下你……既是活的那般辛苦,你此次死裡逃生,何不忘卻前塵,直接當作重活了一回,在這裡跟王爺有個嶄新的開始呢?”
深深的,吸了口氣,迎霜仍極力遊說着端木暄。
“忘卻,談何容易!”
有些冷然的轉過身去,端木暄不看迎霜。
太后要她死,朝中重臣容不下她!
原來,在楚國皇宮,她的境地,竟是如此的水深火熱麼?
聞她此言,迎霜堅持說道:“姐姐要信迎霜的話,更要相信自己!只要你想,沒有什麼事情是忘卻不了的。”
“沒有什麼是忘卻不了的麼?”
眸中,水霧氾濫,端木暄望着頭頂上方開的極美的櫻花,喃喃自語着。
她的語氣,透着幾許悽然。
其中,又蘊着濃濃的不捨。
此刻,她心中所想,是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人都說,母愛,是最偉大的。
可她,卻將自己的孩子,忘得一乾二淨!
眼下,既知有那個孩子的存在。
即便她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即便她不知自己的孩子長成什麼樣子。
但是,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底就會有痛意和悔恨洶涌而來。
眉頭緊皺,迎霜幾步上前,拉住端木暄的袖擺,她語氣低沉的嘆道:“我知道,姐姐的心裡,一直都愛極了皇上,可要姐姐死的人,是太后,是他的母后,他……保護不了姐姐的!”
迎霜以爲,在端木暄心底,舍不掉的,是對赫連煦的那份感情。
她孰不知,端木暄此刻,其實並未恢復全部的記憶。
她只是,對過去的事情,有些模糊的印象。
卻不知,自己過去,到底經歷了什麼。
“我……愛極了那個男人麼?”
眸中清淚……決堤而下,端木暄倏然轉過身來。
淚眼模糊的凝望着迎霜,她神情漸冷:“既是他保護不了我,我便定能捨棄他……”
聞端木暄此言,迎霜的雙眸,不禁驀地一亮!
但,很快,不等她在心裡鬆上一口氣,她便又聽端木暄十分堅決的說道:“我可以捨棄全天下,卻獨獨不能捨棄我那苦命的孩子!”
雖然,她並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但她心裡明白,在皇宮之中,遍地都是女人與女人鬥爭。
這其中,她的孩子,極有可能淪落爲別人爭寵奪勢的工具!
過去,她不知也便罷了。
如今既是知道,她便再不能如前幾個月一般,沒心沒肺的,過着悠閒快樂的日子。
她不在乎楚國皇宮中,到底如何兇險。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求!
那便是,親自撫育自己的孩子長大!
“姐姐……”
張了張嘴,迎霜還想再勸。
卻見端木暄緊蹙着眉心對她說道:“你無需再勸,我心意已決!”
只她心意已決四字出口,迎霜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幾分。
她一直都知道,端木暄的性子,雖看似沉穩淡定。
實則,是十分執拗的!
此刻,既是她說出了心意已決四個字,便再無回寰餘地!
不過,只要一想到楚國宮廷裡的那些爭鬥,想到太后,想到玉妃,想到惜嬪……她便又忍不住最後一次嘗試着要說服端木暄留在離國。
擡眸,仰望着頭頂上方嬌豔粉白的櫻花枝顫,迎霜顫聲嘆道:“姐姐難道就不爲王爺想想麼?王爺明日就會回京,姐姐一直都知道的,他對姐姐,幾年如一日,從來都是癡心一片!即便姐姐嫁了皇上,他也在默默守護着姐姐額……每當姐姐有難,出手營救的,也總是他……”
身子,微微一僵,端木暄看着迎霜的雙眸,頓時閃過一絲波動。
毫無疑問,迎霜的話,正中端木暄軟肋。
離灝凌對她的好,是毋庸置疑的。
這,從他執意推遲他們的婚期,便可窺見一二。
可是,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後。
她與他,早已註定,沒有未來。
雖然,離灝遠鄭重其事的與她說,給她兩條路,讓她自己選。
但,若他果真讓她和離灝凌在一起,又何來的,要告知她的身份,讓她多出另一份無法放下的牽掛呢?!
她,並不癡傻!
又豈會不知,這整件事情,在離灝遠召見她的時候,便早已註定了結局!
想到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端木暄的心,微微泛起疼意。
輕輕的,眼角處,有淚滴滑落。
她脣瓣輕顫着,喃喃自語:“他……會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