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在一日之內,就是這個衆人眼中的棄妃,先是打了阮寒兒,繼而又大膽頂撞赫連煦,最重要的是,在頂撞完赫連煦之後,她並未受到責罰。
只這一點,便讓府中下人們個個都在心裡審度着自己態度。
這從端木暄的晚膳便不難看出!
過去數日,膳房供給陌雲軒的膳食只是清粥小菜,但是今日翠竹自膳房取回的晚膳,卻相當豐盛。
端坐膳桌前,看着桌上葷素搭配極爲合理的晚膳,端木暄心下五味雜陳。
人,就是這麼現實。
你越是軟弱,他們便越會欺負你,相反的,只要你強勢一點,哪怕是一點點,他們對你的態度就會有跟着改變。
“這陣子一直茹素,眼看着王妃整個人都削瘦了幾分,您趕緊多吃些。”將最後一碟八寶薰鴨擺好,翠竹一臉喜色的催着着端木暄,心情好的不得了。
她知道,今日這一關算是過了。
經此一事端木暄不但沒有受罰,府里人待她的態度也有了轉變。
“迎霜閉門思過去了,你也一起坐下吃吧!”
看着翠竹將食盒收起,端木暄拿着玉箸的手輕動,淡笑着開始低頭用膳。
仔細算起來,今日起身後聽說劉姑姑過府,她早早用過早膳便到梅寒閣去尋赫連煦,不料卻出了掌摑阮寒兒這檔子事兒。加之午時許入宮……想起在初霞殿時的情景,她握着玉箸的手不禁又緊了幾分。
在那裡,她午膳都未曾用過。
此刻,她真的是餓了。
看着端木暄吃的津津有味,翠竹並沒有要坐下的意思,輕輕的笑着,她將食盒放在一邊,站在桌前說道:“方纔取膳的時候聽梅寒閣的丫頭說王爺離了王妃這兒後直接回了聽風軒,並未過去梅寒閣。”
“若我是王爺,今兒也不會去梅寒閣。”
輕輕彎了彎嘴角,端木暄夾了塊薰的正好的鴨肉送進嘴裡細細咀嚼着。
今日阮寒兒捱了打,本想着要赫連煦替她出頭的,如今因姬無憂的出現,此事最後卻不了了之了。若赫連煦此時再去梅寒閣,只怕會見識到阮寒兒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好戲。
他回聽風軒,那隻能說明他聰明!
臉上笑意不減,伸手取了湯碗,一勺一勺的舀着鮮美的雞湯,翠竹又道:“膳房的大師傅說讓奴婢把王妃喜歡吃的菜式寫成清單,讓明日一早就送去。”
過去這陣子她們在陌雲軒裡過的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每每她去取膳時,更是受盡別人白眼。但是今晚不同,今晚膳房的大師傅親自與她過話,可見今日端木暄作爲驚到了他們,這王府的天是真的要變了。
停下吃飯的動作,擡頭看着翠竹,見她笑着,端木暄也不禁莞爾:“有那麼高興麼?”
“王妃苦盡甘來,奴婢當然高興!”
把手裡盛好的雞湯遞了過去,翠竹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輕笑着接過雞湯,端木暄搖了搖頭,對她吩咐道:“列清單的時候,記得把你喜歡的菜式也一併加上。”
“奴婢謝……”
知端木暄是體恤自己,翠竹並未拒絕,視線掃過門口,她臉上的笑意一僵,脫口道:“榮總管!”
門外,站着一人,這人二十來歲,看上去精瘦幹練,名喚榮昌!
他自小跟在赫連煦身邊,就連赫連煦遠去邊關那幾年也不曾離開半步。此刻翠竹稱呼他榮總管,可見其在王府的地位。
“奴才榮昌見過王妃!”
隨着翠竹出聲,榮昌笑吟吟的來到進屋來到膳桌前,而後恭身對端木暄行禮。
他禮法周全,對端木暄不見絲毫輕視之色。
“免禮!”
輕應一聲,道了免,端木暄輕吹手裡的雞湯,擡眸上下打量着站在近前的榮昌,她喝了口雞湯問道:“榮總管此行所爲何來?”
自她嫁入王府,今日是頭一回見到榮昌來陌雲軒。
都道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是赫連煦身邊之人,此行該是奉了他的命令而來。
“王爺請王妃移步聽風軒。”
臉上陪着笑,榮昌對端木暄做了個請的動作。
本來赫連煦是派了別人來傳端木暄過去的,但因今日端木暄怒打阮寒兒在前,頂撞赫連煦在後,他這才自請前來。
嚴格說起,在端木暄嫁入王府那日,他本就在王府門前,可惜那時端木暄蓋着大紅喜帕,因此才未曾謀面。今日終得見真容,雖說端木暄姿色平庸,不過他看人向來不重外貌。
他深知,眼前的這位新晉王妃並不似她的外貌那般平庸。
“王爺可說因何事要王妃過去?”
一臉關切,翠竹滿臉希冀的望着榮昌,希望他能透露一二。
榮昌微愣,隨即輕笑着搖了搖頭。
主子的事情,他向來不會多嘴。
“好了!你就別爲難他了!”將手裡的湯碗放下,端木暄從容起身,見翠竹打算跟自己一起往外走,她輕聲吩咐道:“收了吧!”
語畢,不待翠竹出聲,她又對榮昌道:“前面帶路!”
此行,她要隻身前往。
……
聽風軒,座落於王府正中央,是赫連煦平日獨居之所。
聽風軒院內,怪石嶙峋,曲徑通幽。
每個建築都有它的獨到之處,卻只栽百竿翠竹。
一路跟着榮昌,十分淡定的步入赫連煦的寢室,待看到正主,她不禁微詫。
此時的赫連煦一身白色華衫,坐於一架古琴之後,正一下下輕輕撥弄着琴絃,琴聲叮咚,襯的他少了白日的咄咄之氣,反倒平添幾多出塵飄逸。
白衣飄渺,瞳眸煙波。
這,纔像她認識的那個他!
有瞬間的失神,直到榮昌告退,端木暄纔回過伸來。
五年了,早已物是人非。
仍是未曾行禮,琴音稍落,等他擡頭看向自己,她平靜無波的直視着他,輕聲問道:“王爺找我何事?”
在來的路上,她便在心中思忖着他此次找她所爲何事,午後她曾頂撞於他,但礙於姬無憂的面子,他未能對她如何,這會兒姬無憂走了,他找她來很有可能是要秋後算賬。
“你……好!”
雙手置於琴絃上,如她一般面色平靜無波,赫連煦口中緩緩吐出二字,但卻是不假顏色的。
輕輕的,端木暄莞爾一笑,“王爺謬讚!”
他的話,絕非好話,不過……她權當好話聽着。
她是他見過,第一個不怕他的女人!
或許,這就是太后所謂的驚喜!
也正因如此,所以纔有了今夜他們二人此刻的相見。
睨着端木暄的笑靨,沒有她預料中的盛怒,輕輕撥弄琴絃,赫連煦淡淡的勾起脣角:“雖然不想承認,不過本王卻不能不承認,你確實有惹人動怒的本事。”
話雖是如此說着,他的臉上卻絲毫不見怒意。
“是嗎?”眉梢輕擡,端木暄看向赫連煦“可……爲何我此時絲毫沒有感覺到王爺的怒火?”
在陌雲軒時,他怒意騰騰,被她氣的險些跳腳,可眼前的他,安坐古琴之後,整個人看上去沉穩淡然,絲毫不見燥怒之色,更逞論怒火了。
此時的赫連煦,與午後的他,判若兩人!
“王妃可想知道本王緣何如此?”
停下撥動琴絃的動作,脣角的笑意斂去,赫連煦終於正視端木暄。
他,第一次承認她是他的王妃!
但於她,已不再重要。
“洗耳恭聽!”
經過短暫的驚詫之後,端木暄緩步行至邊上的鏤空花桌前坐下,靜等着赫連煦的下文。
見她如此隨意,赫連煦幾不可見的輕皺了下眉頭,視線定在端木暄平靜無波的面容上,他眉頭舒展:“在這之前,你先回答本王爲何你對本王的態度會有如此大的轉變?可是因本王摔了太后賜你的玉佩?”
在皇宮裡,他說要休了她,她直言甘願將王妃之位拱手想讓,在王府門外,她也還算順從,直到他摔了那塊玉佩,再進陌雲軒時,她對他的態度方纔大變。
“我掌摑側妃的時候,王爺還沒摔那塊玉佩!更何況那塊玉佩本就不該爲我所擁有,摔了也就摔了,若說不捨也只因玉佩是太后所賜,便再無其他。”
靜靜的與赫連煦對視,端木暄神情微黯,不過片刻之後便恢復如常。
自今日起,她的心將層層裹起,即便因玉佩碎了心裡疼的滴血,她都不會把自己的傷口顯露出來。
赫連煦失笑:“本王說過讓你在王府裡安分守己,可你卻打了本王最寵信的側妃!”
苦笑了下,端木暄嘆道:“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
阮寒兒捱打,那是她自找的。
她本以爲說出這番話,赫連煦又該怒了,但今夜的他好似被淋了雨水,溼答答的,這火怎麼也點不着。
“我的這個答案,王爺可還滿意?”
腦中思緒百轉千回,端木暄在心中思忖着他爲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