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在宮中過活處處要長個心眼兒,但是對翠竹,她從來都是真心對待的,在失了親人之後,這個與她一起進宮,五年來又情同姐妹的女子,便成了她最親的人。
若問有哪些人是她想守護的,翠竹便是一個!
“若昨夜奴婢在,王妃也不會病的這麼嚴重!”扁了扁嘴,翠竹嗓音哽咽道:“自今日之後,每日夜裡奴婢都會來守夜。”
她的話,透着堅定,讓人無可反駁!
“好!都隨你!”無力的點點頭,端木暄深感疲乏的閉上雙眼,“我現在想睡了。”
五年來,她頭一回覺得累了。
這種感覺很陌生,但此時她卻一點都不排斥。
他要她過去陪他用膳麼?
昨日才鄙視完他,合着今日她該做個盡職盡責的合作者,但是她今天真的想要偷懶……
思緒百轉千回,脣畔微微揚起一抹無可奈何的弧度,端木暄雙眸輕合。
迷迷糊糊中,窸窣的腳步聲傳來,微顰了下眉頭,端木暄輕嘆口氣,她知迎霜定是帶着大夫過來了。
“昨日還好好的,今日怎說病就病了?”
恍惚間,熟悉而又低沉的聲音傳來,聞聲,端木暄倏然睜開眸子,側頭看去,卻望進赫連煦深如幽潭的瞳眸中。
此刻的她,嘴脣乾裂,臉上死沉,毫無血色,看上去孱弱不堪。
看到這樣的她,赫連煦心下狠狠一窒!
自上次進宮回來,他所見到的她素來都是強勢的,即便是初入王府時,也不曾如此柔弱。
“奴婢見過王爺!”
翠竹自榻前起身,垂首對他行禮。
“嗯!”
只輕應一聲,上前坐在榻前,見端木暄一雙水眸正緊緊盯着自己,赫連煦微皺眉頭,轉身對身後跟着的大夫道:“還愣着做什麼?”
“小的這就給王妃請脈!”
身子一顫,大夫連忙將揹着的藥箱取下放到桌上,然後上前替端木暄請脈。
今日的他,一身亮色錦袍,整個人看上去都開朗了些,已無昨日頹然。
看着這樣的他,端木暄的心裡多少有些欣慰!
以他昨日憤而離去的架勢,她以爲短時間內他不會再來陌雲軒,卻想不到才隔了短短一夜,他便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任何一個女子,在心愛之人的面前,都希望自己是完美的。
端木暄亦然!
可今日的她,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這點,她心知肚明,不過好在臉上還有層人皮面具,可讓她心底多少好過一些。
知他的視線一直盯着自己看,端木暄第一次有了窘迫之感,緊抿了抿脣角,見大夫恭着身子上前,她乖順的伸出皓腕讓大夫請脈!
“怎樣?”
須臾,見大夫收手,赫連煦溫暖的大手十分自然的覆上她的手,並擡眸詢問着大夫,。
被他覆着的手微僵,端木暄眉心又幾不可見的微微一顰!
僅僅一顰之後,她心下便又釋然了。
無論昨夜她們是否不歡而散,此刻,對外她仍是他的寵妻,合着他如此關心她,也是爲了作戲給別人看!
念及此,她輕咬乾澀的脣畔,竟是有些彆扭的想將手抽了回去。
低眸,掃過她微撇的嘴角,赫連煦微皺了下眉頭,竟覺有幾分好笑。
只輕扯了下嘴角,他握緊她的手,以眼神詢問大夫。
“王爺放心,王妃只是偶感風寒,小的這就去開方子抓藥。”將請脈的腕墊收起,大夫弓着身子,大氣都不敢喘。
“去開方子吧!”
眉頭舒展,赫連煦輕點了點頭。
“是!”
又恭了恭身子,大夫喚了翠竹,讓她跟他一起去取藥。
端木暄的手,仍被他握於掌中。
見大夫領着翠竹出去,她用力的往回抽了幾回,可每回她越是往回抽,他就握得越緊!
“奴婢去給王妃準備膳食。”
眨眼看着牀榻上兩人來回拔河,迎霜識趣的選擇退走。
這時候,端木暄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的手上,哪裡還顧得上迎霜說了什麼,試了幾次都無法成行,她抽了抽嘴角,氣極的唉呀一聲,猛地擡眸,有些惱怒的對上他的眸子。
她的眸子,清澈明亮,帶着些許惱羞。
可看在赫連煦的眼裡,卻讓他不禁心神一震!
她此刻的神情,是那麼熟悉,熟悉的讓他心疼!
恍然交錯間,時光流轉,端木暄帶着幾分惱羞的明亮眸色,竟與記憶中那抹鐫刻心底的眸色彙集到一起,讓他整顆心都跟着揪了起來。
“王爺?!”
從來,他在看着她的時候眸子裡都是帶着厭惡和輕蔑的,但,此刻卻多出了些許複雜難辨的情緒。
心下不明所以,端木暄眉心微微一顰,又試着往回抽手,但他的手,此刻握得緊緊的,她越往回抽,他就握得越緊!
可……她就是喜歡跟他擰着幹,是以,他越是握得緊,她就更加奮力的掙扎。
而她越是掙扎,握着她柔荑的那隻大手就越是用力。
直到……
哎呀一聲!
纖手被他握得生疼,端木暄不禁呻吟出聲!
因端木暄一聲呻吟回神,凝着她娥眉微蹙的樣子,赫連煦將自己的失態掩飾的很好,輕挑眉頭,他淡漠如常的道:“昨日還意氣風發奪了會魁,今日卻如此弱不禁風,本王只道你是鐵娘子,想不到也有生病的時候!”
說着話,他施然放手,還她自由。
她姿色平庸,性子剛烈,與那個女子有天壤之別!
方纔,是他想的太多了。
思及此,他雙眸中閃過一抹難以湮滅的晦澀。
並未發現他的異樣,緊蹙黛眉,吃痛的揉着自己可憐兮兮的手腕,見其上清晰可辨的手印子,端木暄頭也不擡的回嘴道:“哼!王爺報復的方式還真夠特別的!”
自再遇他之後,她對他的印象便又多了一項,那便是——小氣!
她以爲赫連煦此刻如此,根本是在爲昨晚之事藉機報復!
“本王報復你又如何?”知道她誤會了,卻並未加以解釋,赫連煦語氣有些冷:“夫者,天也,身爲女子,便該遵循夫君的意思,可你卻偏偏是女子中的一朵奇葩……”眉頭皺了皺,他質問於她:“你給本王好好想想,自你嫁入王府開始,何時聽過本王的?”
昨夜離去時,他險些被這個女人氣炸了,但是一夜酒醒,思緒清明時,他也已然明白她的用意。
不可諱言,昨日她不計後果,不惜以激怒他的方式來讓他清醒,確實稱得上用心良苦。
是以,在聽聞她生病的消息後,他也就不計前嫌的出現在這裡。
不過這個女人真是無敵了,就算是生病的時候,也能讓他輕易上火!
“呃……”
微愣着放下手臂,仰望着坐在牀榻前的他,面對他的質問,端木暄扁了扁嘴。
“沒話說了?”
斜睇着她,赫連煦脣角輕扯。
“王爺讓我好好想想,可是自己已經想過了?”讀懂他眼裡的得意之色,端木暄心下微哂,輕嗤一聲,她有氣無力的嘆道::“暄兒對王爺可以順從,但絕不盲從!”
嫁入王府第一日,他不踢轎門,夜裡還撕碎了她的嫁衣,對她肆意羞辱,那個時候,她是順從的,也忍了,可最後換來的是什麼?
是他更加肆無忌憚的輕視和嘲諷;是他在初霞宮中那句隨時可以休了她;是他在王府門前摔碎那塊她寄託了所有希望的玉佩!
是以,她選擇不再一味的順從。
而這,是他該得的因果。。
“你是在告訴本王,讓人清醒當先自省?!”
沒有如以往一般被觸怒,赫連煦輕勾脣角,有些悻悻的看着端木暄。
自她嫁入王府之後,他確實待她極爲刻薄,這點他承認。但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他爲何待她不好,她冰雪聰明自然一清二楚。
普天之下,有幾個男人可容自己的正妻是皇上寵幸過的皇后?
他跟她的姻緣雖然荒唐,卻也是實實在在的。
是以,每次在見到她時,他便會想到赫連颺,自然,對她的態度,也就變得格外刻薄。
“這話是王爺說的。”
對他投以一個聰明的眼神,端木暄強撐着轉身向裡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躺着,不再看他。
被病痛折騰了一宿,這會兒她就算有心跟他過去的事情分出個子醜寅卯來,也沒有那份力氣。
更何況,於他,就算是錯的,也是對的。
跟桀驁不馴的他講理,那也得能講的清才行!
她轉過身去獨留背脊對他,擺明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見她如此,赫連煦眸色一深:“本王今日有意與你講和,你這是什麼態度?”
“王爺又要動怒了麼?”
感覺背後冷颼颼的,轉過頭來,有些頹敗的望着他幽深的眸子,端木暄想說些什麼,可張了張嘴,卻終是嘆息道:“若王爺要講和,還請王爺拿出些氣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