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這裡,也是她的心傷之地。
因爲,就是在這個地方,她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兄長,還有一向視她爲己出的奶孃。
五年時光,說長不長,卻足以改變許多事物。
比如說,如今,安陽的街道,比之以往,更加寬闊,更加繁華。而原本,那些她所熟悉的街道和建築,也已有一大部分,被拆除重見。
坐在馬車裡,伸手輕輕撂開車簾,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端木暄的心,起起伏伏,總是無法平靜。
一襲淡紫色夏衫的赫連煦,此刻正優哉遊哉的坐在馬車前轅上。
回頭,見端木暄怔怔出神,他語氣溫和的問道:“是不是有些不適應?”
安陽的天氣,比之京城,要更加潮溼炎熱,他以爲端木暄此刻,是身子不舒服。
回眸,輕輕的睨着他,端木暄的心底,頗有些不是滋味。
當年,她就是在這裡,救起了重傷的他。
也曾在這裡,守着希望,等他回來。
可如今,五年一晃而過,她歷經生死滄桑,而他,只怕早已忘了那段她銘記於內心深處的記憶。
自上次夜襲之後,端木暄對赫連煦的態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熱的。
此刻見她只睨着自己,卻不言語,赫連煦輕動了動眉腳,回頭甩動馬鞭,駕着馬車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許是,他的話,真傷了她的心吧!
不過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還無暇顧及兒女情長!
天空中,沉悶陰鬱,竟又隱隱的飄起細雨來。
馬車緩緩在公主府門前停駐,回頭看了端木暄一眼,赫連煦伸出手來,欲要扶着她下車。
嘴角,終是輕輕一彎。
雖仍然透着過去幾日的冷淡和疏離,但端木暄的手,到底,還是搭在他的腕上,由他牽着,緩緩步下馬車。
睽違五年之餘,再次來到長公主府的門前,端木暄的心底,深深的悸動了下。
記得那日,電閃雷鳴,下着瓢潑大雨。
她便跪在這裡,靜等着長公主開恩,希冀着對方可以將她帶進宮去。
彼時,一襲白衣的姬無憂出現。
他,彷彿是冷雨中的一道暖流,溫暖了她的心,還幫她完成了心願。
那個時候,她進宮,是爲了尋他!
但如今,她尋到了他,亦嫁他爲婦,卻也知道,一切的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顯然,對於京城的情況,長公主府,是早已得了消息的。
見赫連煦前來,守門的侍衛一臉謹慎,很快便將他們一行請進公主府,並一路引着他們到了一處密室當中。
密室裡的擺設,皆是玲琅滿目的古董,一眼看去,便知價值不菲!
看着滿室的古董,端木暄、迎霜和赫連煦三人,皆都緘默不語。
一時間,空氣裡瀰漫着令人壓抑的靜寂。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後,這份靜寂,隨着長公主的到來,方被打破!
“皇姐!”
看着室門處,一襲軟紅紗縷長裙的長公主赫連嬡,赫連煦脣齒含笑,起身迎了上去。
隨着赫連煦的一聲皇姐,端木暄和迎霜,紛紛對長公主福身行禮:
“見過皇姐!”
“參見公主!”
到底是母女,長公主雍容華貴,精緻的樣貌,與太后頗有幾分相似。
不同的是,太后在看到端木暄的時候,總是面露慈愛,而長公主此刻看她之時,卻是冷冷的一眼帶過,眸中透着些許敵意。
見狀,端木暄心下不禁一哂!
她在宮中五年,長公主只每年太后壽誕時進京與太后賀壽,且每次長公主去的時候,她也十分盡心的招待,從不曾有逾規之舉!
她不明白,此刻長公主對她的冷淡和敵意從何而來!
既是長公主沒有應禮,端木暄便也沒有再繼續端着福身的架勢。
垂首苦笑間,她從容起身,緩緩坐回椅上。
緊緻的眉心,輕輕一顰,看着端木暄的動作,長公主眸中,閃過一絲不悅。
不過很快,她眼中的不悅便已隱去。
只見她對赫連煦微微頷首,引着他坐回到椅子上,一臉關切的問道:“宮裡的事情本宮聽說了,你一路逃亡而來,該是吃了不少苦吧!”
“讓皇姐掛心了!”
凝眉,赫連煦對長公主輕點了下頭,低聲問道:“皇姐可知如今宮中情況如何?母后的身體可有大礙?”
“自知你逃離之後,母后的身子大有起色!”言至於此,長公主的脣邊,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宮中情況,一切尚且太平,皇上和皇后的這些小伎倆,卑鄙齷齪,上不得大臺面,不敢公告天下!”
想起自己被陷害的經過,赫連煦的臉色,瞬時一沉。
神情淡漠的端起桌上的茶水,他眸中閃過冷冽:“終有一天,我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一語甫落,他將端在手裡的茶杯用力砸在桌上,手指之間,頓現鮮紅血跡。
見狀,端木暄微垂着臉,手心,卻攥的極緊!
黛眉一蹙,長公主自身邊丫頭手裡接過帕子,伸手拉過赫連煦的手,一邊爲他包紮着,一邊關切的問道:“皇姐可有什麼地方能幫的上你?”
擡眸,見端木暄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長公主薄脣微抿,眸中不悅之色更濃。
見她如此,端木暄嘴角輕抽,直覺自己有些無辜!
赫連煦的手,那是他自己傷着的。
而且依着長公主現在的神情,倘若她上前替赫連煦包紮,只怕會惹的她更爲不快!
伸手,自己將手帕纏上,赫連煦輕輕點頭:“前兩年,我寄養在皇姐這兒的信鴿可還在?我需用它與榮昌飛鴿傳書!”
“在!”
對身邊的丫頭輕點了點頭,命人去取了信鴿,長公主對赫連煦語重心長的道:“我這裡,雖然不一定安全,但這幾日總不會出什麼亂子……你且現在此處休息,待飛鴿傳書與榮昌取得聯繫,再動身去別處也不遲!”
頓了頓,長公主擡眸,望向端木暄:“本宮還有些話,想單獨叮囑弟妹。”
聞言,端木暄的嘴角,泛起一抹淺顯的笑靨。
自椅子上起身,她上前緩行兩步,在赫連煦座前站定:“暄兒恭聽皇姐教誨!”
雨,仍在淅淅瀝瀝的下着。
細密的雨絲,爲炎熱的燥夏,添上了幾許清涼,亦打溼了長公主後花園裡奼紫嫣紅的花蕾。
頭頂上,一把油紙傘讓迎霜撐的紋絲不動。
腳下,略顯溼滑。
腳步輕擡,端木暄微微擡眸,脣角噙着一抹淺笑的睨着身邊的長公主,“夏日時節,細雨霏霏的機會真的很少,皇姐特意帶暄兒出來,只爲了欣賞雨景麼?”
長公主對她的態度,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
從不曾,有太多的情緒。
自然,她帶她出來,並非是爲了賞景,而是另有話說。
只是,和對自己有敵意的人在一起,對她而言,着實,是一種煎熬。
是以,既然長公主不願先開口,她十分樂意,再招她一次嫌!
果然,因她的話,長公主的眼底,再次浮起一抹冷意。
略一回眼,髻上珠釵拂動。
長公主細長的鳳眼,自端木暄頭頂輕輕飄過,見端木暄一連淡然,她輕哼一聲:“你以爲,本宮有那麼閒麼?”
“皇姐當然不會那麼閒!”
輕輕的,端木暄嫣然一笑:“既是如此,那還請皇姐名言,莫要與暄兒再打啞謎!”
微頓了下身子,長公主睨着端木暄。
“你先下去!”
並未立即說些什麼,她只是先對迎霜擺了擺手。
眉梢,輕輕一蹙,握着油紙傘的手輕輕一動,迎霜的目光,只看向端木暄。
無論走到哪裡,她的主子,只有一個!
那便是端木暄!
除此以外,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也要看她樂不樂意聽他的。
“果然是物以類聚,又是一個不怕死的!”聲音平淡舒緩,長公主不緊不慢的道:“若我記得不錯,你該是跟在皇上身邊的,這會兒怎會對她如此忠心?”
聽長公主此言,迎霜一怔!
看來,長公主雖身居安陽,對皇宮裡的事情,知道的卻並非一星半點!
悻悻一笑,不看迎霜,長公主將視線投注到端木暄身上。
靜等着她的反應。
皇室之人!
從來,都不會有簡單角色!
嘴角含笑,端木暄沒有去看長公主,一直都是眼觀鼻,不觀心的低垂着頭。
“你先下去吧!”
半晌兒之後,她悠悠擡頭,側目對迎霜笑了笑。
她知道!
此刻,迎霜的心裡,定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王妃……”明顯感覺到長公主對端木暄態度不善,迎霜不禁面露憂色!
“沒礙的!”
眸華輕擡,端着長公主,端木暄語帶雙關道:“爲救王爺脫險,我可捨棄性命,於他是妻子,亦是恩人,皇姐是王爺的親姐,只會對我好,不會再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