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連煦身邊伺候多年,他從來沒見過自家主子如此暴怒。
見此情景,他曾想上前規勸,卻屢屢規勸不成,最後又吃了悶虧,反倒是邊上的阮浩然沉着淡定,自始至終緘默不語。
“端木暄,上天入地,無論你逃到哪裡,我一定把你抓回來!”屋裡能摔的東西都摔了,赫連煦的咆哮聲再次傳來。
聞言,阮浩然擡手拭了拭額角的汗意。
他的心裡,亦在替端木暄祈禱着,最好不要讓王爺找到!
跟隨王爺多年,他從來不知,王爺的脾氣,居然如此火爆!
——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端木暄料定赫連煦政事纏身,尚有許多事情要去部署,定不會在南陵城久留。
是以,那日別過阮浩然後,她和迎霜並未離開南陵城,而是在南陵城南,租了個不大的市井院落,十分安然的住了下來。
出宮之時,她們並非沒有爲日後流亡做過打算。
自從嫁入王府後,端木暄的東西,都待到了府中,所以,她的東西是指望不上了。
是以,在離開赫連煦的當天,她便將他的那塊墨玉給典當了。
而典當所得的銀兩,已足夠她和迎霜在十分富足的度過餘生了。
一連數日,端木暄都不曾踏出院子一步。
每日起來,柴米油鹽醬醋茶,悉數由迎霜打理,而她所做的,便是悠閒的待在屋子裡,做一些精緻的手繡。
自離開那日起,她便在不曾提起過赫連煦。
見她如此,迎霜自是心照不宣。
直到這一日,再次從外面買菜回來,她爲端木暄帶輝了赫連煦離開南陵的消息。
“姐姐,王爺走了!”自從離了客棧,她對端木暄的稱呼,由夫人改成了姐姐。
聞迎霜此言,端木暄緊握着繡針的手一抖,刺傷了自己的手指。
見狀,迎霜心下一疼:“姐姐……”
“沒礙的。”伸手,將手指含於口中輕吮,端木暄輕輕擡眸,十分隨意的對迎霜笑了笑:“算算日子,也該走了。”
有的時候,不提起,並不代表不關心。
“嗯!”
輕應一聲,迎霜點頭,將手裡菜籃子放下,語帶蕭索的說道:“今日我在外面聽說,南方發了大水,百姓們遭了災,個個哀聲怨道的,我尋思着,此次該是王爺起義的最好時機!”
感覺到迎霜語氣裡的瀟然,端木暄輕顰了下眉心,“你還是放不下他?”她口中所問的那個他,自然是當今皇上。
迎霜的心,一直系在皇上身上。
可她,卻爲了報她的救命之恩,而救下了赫連煦。
過去,赫連颺雖與赫連煦不睦,卻也不曾撕破臉皮。
但此次,他和納蘭煙兒一起陷害赫連煦,欲要置他於死地。
如今,赫連煦脫困,他們兄弟之間,勢必形同水火,而舉兵起義,則是赫連煦唯一的選擇!
或許,以前赫連煦有謀反之心,但畢竟尚未付諸行動,但如今,他不反則不能活!
可以預見,不久之後,原本安穩的天下,必定刀光四起。
歸根結底,在宮中時,納蘭煙兒的那場戲,反倒弄巧成拙了。
而迎霜,爲了報恩,卻爲自己所愛的人帶來了天大的麻煩,此刻,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雙目,一眨不眨的盯着端木暄,迎霜反問道:“姐姐可放下王爺了?”
聞言,端木暄微怔。
但,很快她便淡淡的笑道:“無論放下與否,我與他的生命,都不會再有所交際了。”
驚覺自己問錯了話,迎霜暗暗懊惱。
輕嘆口氣,她蹙眉凝視着端木暄:“若迎霜說,早在決定要替姐姐去救王爺的時候,迎霜就放下了,姐姐可信?”
真的放下了麼?
如果真的放下了,又何必在意別人是否相信?
“我信!”
凝着迎霜的漂亮的雙眸,端木暄心中苦笑着,輕點了點頭。
見端木暄點頭,心中受到鼓舞,迎霜的臉上,再次掛上笑意:“這陣子爲了保密行蹤,姐姐一定憋壞了,我先去做飯,待會兒陪姐姐出去好好逛逛南陵城!”
“好!”
輕應一聲,端木暄繼續低頭,繡着手下的活計。
輕笑着,迎霜重新提起菜籃子。
微轉過身來,她臉上的笑,漸漸僵硬,直到不復再見。
感情之事,並非你想放下便能夠放下的。
無論嘴上是如何說的,她的心裡,終究還是放不下的。
……
情路再如何坎坷,生活總要繼續。
不得不說,迎霜做菜的手藝,真的很好。
每日她做的菜,端木暄保準吃的乾乾淨淨,胃口好的驚人!
吃過午飯,略微收拾了下,她們兩人便鎖上院門,一起向着南陵最熱鬧的街市而去。
無論是在宮中時,亦或是後來嫁入王府,以前,端木暄上街,都是以車輦代步,最近幾年,她步行於街上的機會,少之又少,只有上次在安陽街頭一次而已。
依稀記得,小的時候,她的哥哥每次出門,她都會如同小跟屁蟲一般,緊緊跟隨。
而她的大哥,在面對她的糾纏,都會十分寵溺的笑笑。
可,如今伊人猶在,斯人又去了哪裡?
念及此,她本來明亮的眸子,瞬時黯淡了下來。
耳邊,各種叫賣聲摻雜一起,望着身邊川流不息的人羣,莫名的,端木暄心底泛起了濃濃的酸楚,很快的,這種酸楚涌上鼻息,讓她紅了眼眶,腳下的步子,也跟着放緩了下來。
“姐姐怎麼了?”
回頭,見端木暄面露哀傷,迎霜眉頭微蹙,連忙折返回來。
“沒事!只是有些想念家人了。”端木暄輕嘆一聲,雙眸溼潤的看着面前人頭攢動的街市。
見狀,迎霜攏了攏眉:“若姐姐實在想的厲害,我陪你回趟老家,正好也看看爹孃!”
當年,一場鉅變,她早已沒了一個親人。
如今,端木暄是她唯一的親人,自然而然的,端木暄的爹孃,也是她的……
“不必了。”對迎霜敷衍的笑笑,端木暄輕輕一嘆:“他們已經不在了。”
聞言,眼中希冀退下,迎霜的神情,也跟着落寞起來。
氣氛,一時有些僵滯。
端木暄和迎霜,誰都沒有再說話。
空氣中,彌散着一股肉香,甜甜的,膩膩的,讓端木暄忍不住四下尋找。
“快看看,有什麼好吃的零嘴兒沒有,這味道好香,饞的我都流口水了。”說話間,她來到一個餅攤前,看着攤子上擺好的肉餅,不自覺的抿了抿脣。
“姐姐剛剛吃過東西,怎麼又餓了?”暗歎一聲,迎霜湊上前去,伸手自荷包裡取了幾個銅板遞給賣家:“老闆,給我兩個肉餅!”
接過肉餅,絲毫不介意周圍人們驚異的視線,端木暄大大方方的咬了口肉餅。
見狀,迎霜微怔,而後撲哧一笑!
若放在以前,她做夢都想不到,一向嚴謹沉穩的端木暄,居然會在大街上毫無顧忌的吃東西。
但眼下,一切就在眼前!
一路上,走書場,進廟宇。
迎霜帶着端木暄吃遍南陵城的各種小吃,賞遍周邊美景,讓端木暄直呼過癮。
在宮中過慣了被高牆圍住的日子,如今逃離了王府和宮庭的枷鎖,自由自在的生活總是能夠使人快樂的。
不知不覺中,天色漸晚。
作爲此次出行的最後一站,她們選擇了南陵城最大的酒樓,打算在這裡好好犒勞自己一番!
聞香樓!
坐落於南陵最中心處,因地理位置高於其它地基,據聞在此樓的底層,便可將南陵的大半美景盡收眼底。
南陵,與離國接壤,平日在酒樓用膳的,大都是來往的商人。
正值晚膳之時,酒樓裡坐着吃飯喝酒的,也大都是身着各族服飾的商人,雖寥寥有幾名女眷,卻都姿色平庸,端木暄的容貌雖是一般,但迎霜不然。
雖習武多年,她到底是大家小姐出身,且姿容清秀。
是以,她們兩人初入酒樓,周圍便時不時的投來衆人的傾羨不光。
“姐姐,要不我們換一家!”
左右感覺有些不自在,迎霜緊蹙着眉頭,看向端木暄!
“女爲悅己者容,你怕什麼?”忍俊不禁的輕笑了下,端木暄對迎上來的小二問道:“可還有雅間?!”
“現在正是晚膳時辰,雅間早已約滿。”店小二搖了搖頭,臉上堆起歉意的笑容!
聞言,端木暄微蹙了眉。
四下望了望,見到處都是人滿爲患,她再次開口問道:“那麻煩小二哥幫着尋個僻靜點的位子可好?”
“這位女客官,不好意思,今日本酒樓客滿了。”
裡面,雅間有人招呼了一聲,店小二回頭,有些焦急的應了一聲,便急急的轉身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