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菊的態度,使得迎霜眉心微皺。
微眯着眼,她輕道:“可否晚半個時辰?我姐姐在午睡。”
“不行!”
素菊冷冷的凝着迎霜:“我家小姐就這會兒想學琴!”
見狀,迎霜不想跟她一般見識。
只轉過身去,再次進入屋內。
“怎麼了?”
嚶嚀一聲,端木暄睜開雙眼,眼神迷離慵懶。
她嘴上說困,但不一定每次都能睡的熟!
伸手,將牀上半敞的帳子掛起,迎霜垂首看着她:“仇大小姐的丫頭過來了,說是今日要學琴,讓姐姐過去呢!”
“呵……她這會兒倒是想學了!”呻吟一聲,端木暄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
簡單的洗漱後,迎霜已然將午膳擺好。
外面太陽正烈,她一點都不在乎讓素菊在陽光下多曬會兒。
對她感激的笑笑,端木暄坐下身來,纔剛拿起筷子,便聽素菊的聲音自門外響起:“請葉姑娘快些,我家小姐還等着呢!”
“想教的時候不學,眼下不教的時候,卻上趕着!”眉頭一皺,迎霜作勢便要出去先把素菊打發了。
伸手,拉住迎霜的衣袖,端木暄對她輕輕搖頭:“人在屋檐下,該低頭的時候,這頭,還是要低的。”
聞言,迎霜輕哼一聲!
她雖心裡不願,卻還是隨着端木暄起身,一起前往紫竹苑!
紫竹苑裡,仇婉若早已等候多時。
見端木暄進來,她連忙起身,一連興致勃勃的迎了上來。
“老師!”
輕輕的,任仇婉若挽着自己的手臂,端木暄心下微哂。
這仇大小姐,說不見的時候,七八日不曾出現過一次,但凡見着她,卻又熱絡的讓人不敢恭維。
隨着她一起來到亭內,她本欲同上次一般,在琴前落座,卻見仇婉若對她輕搖臻首,命素菊去取了琵琶過來。
“婉若小姐這是……”
見狀,端木暄眉梢輕擡。
仇婉若輕笑着,“哥哥曾數次提及,老師的琵琶,彈得極好,今日我便先與老師學彈琵琶如何?”
聞言,端木暄輕輕一笑!
這仇大小姐,似乎總是很關心他哥哥仇御風的喜好!
並,以他的喜好爲喜好!
“不用問,婉若小姐要學的,還是楚南名曲《莫懷殤》吧!”伸手,取了義甲戴上,端木暄接過素菊手裡的琵琶,抱於懷中。
眸華灼燃璀璨,撫了撫臉上的面紗,仇婉若點了點頭。
其實,若是可以,端木暄但願一輩子都不再彈起《莫懷殤》這首曲子!
可到了仇府之後,這首曲子,卻又成了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誰讓,仇家兄妹,都對這首曲子如此着迷呢?
“《莫懷殤》曲,始於男女惜別,戀人慾走,卻又滿心不捨,只得乍然轉身,便不再回頭……所以,此曲開始,以高音彈奏,手指技藝,切記乾淨俐落!”
在心底一嘆,端木暄臻首低垂,將手指置於弦上,然後閉上眼睛,極爲乾脆的撥動琴絃!
琴聲驟起,音準分毫不差。
卻讓高牆之外的男子,腳步頓下。
“這琴聲……”
微仰着頭,聽高牆之內琵琶聲聲,男子的脣角,勾起一抹泌人心脾的笑意。
高牆內,端木暄的手指不斷變換,輕捻快勾。
此刻,在她的腦海中,再次浮現當年赫連煦離去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他白衣飄飄,一塵不染。
連笑容,都透着無語言喻的清澈。
可如今呢?
入深宮,嫁王府,劫天牢,徒亡命!
與他之間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再一次自她腦海中閃過,念及離開當夜他無盡的掠奪和蹂躪,端木暄不禁心下冷笑!
她早已深知,此曲,已成她的心魔!
此刻再次彈奏,其中滋味,又豈是那麼好受的?
錚錚兩聲!
指上的義甲,隨着聲響,倒飛了出去。
痛意襲來,端木暄纖細的手指,輕輕一顫,竟一連錯了四個小音,迫的彈奏不得不暫停下來。
見狀,迎霜上前,一臉擔憂的看着端木暄。
“老師,怎麼了?”
看着端木暄呼吸不穩的樣子,仇婉若疑惑出聲。
苦笑了下,端木暄收起自己的失態,對仇婉若笑了笑:“沒事,只是這琴,用的有些不順手。”
“那……我讓素菊給老師換把琴!”輕擺了擺手,仇婉若看了素菊一眼。
素菊會意上前,欲要接過端木暄手裡的琵琶。
“不必了!”對素菊搖了搖頭,端木暄抱着琵琶起身,對仇婉若道:“今日我有些累了,婉若小姐改日再學吧!”
“不行!”
急忙出聲,仇婉若擋住她的去路:“今日夜裡,哥哥就會回來,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學會這首曲子!”
聞言,端木暄腳步一頓!
感情,這仇婉若今日要學曲子,是爲了彈給仇御風聽,不過……“琵琶曲本就難學,更何況是《莫懷殤》這種有難度的曲子,婉若小姐早前不學,此刻臨時抱佛腳,不大可能成功!”
毫無疑問,端木暄所說,是對的。
但仇婉若依舊道:“我相信,只要老師肯教,我又肯學,一日之內,照樣可以學會!”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端木暄心底,本想將這句話送給仇婉若,但見她眼臉希冀的看着自己,她心下一軟,便又坐了回去!
“世上,哪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早前我姐姐肯教小姐的時候,小姐何以不學?”見她如此,迎霜微蹙了下眉,冷哼着上前,接過她手裡的琵琶,轉手遞迴給素菊。
說罷,不待仇婉若有所反應,迎霜扶起端木暄,擡步便要向外走去。
端木暄說過,人在屋檐下,該低頭的時候,便要低頭。
但若像今日這般,明眼人一看便知端木暄身子不好,可仇婉若卻一定要勉強她爲不可爲之事。
這個頭,低不得!
“你……你們吃我們家的,喝我們家的,怎麼跟我家小姐說話呢!”指着迎霜的後背,素菊不依不饒的喊着:“既是公子請了你們過來當琴師,你們就該有琴師的樣子。”
聞言,迎霜臉色丕變。
伸手,扶了下迎霜的手背,不給她跟人吵架的機會,端木暄轉身面向素菊:“素菊丫頭,你嘴裡口口聲聲說我是你們家公子請來的琴師,那麼,仇公子可曾教過你們,尊師重道這四個字?”
經她如此一問,素菊頓時啞口無言!
連帶着,仇婉若藏於面紗後的俏臉,也跟着面色微變!
輕嘆口氣,端木暄剛要離去,便見阿忠自不遠處匆匆而來。
“阿忠叔!”見阿忠過來,仇婉若顧不得理會邊上被氣到忿忿的素菊,臉色急切的問道:“可是哥哥回來了?”
邊上,端木暄輕笑了下。
這仇婉若總是一口一個哥哥,心心念唸的,都是仇御風啊!
這兄妹感情,未免太……好了些!
“是,爺纔剛到,這會兒正在前面待客。”對仇婉若輕笑着,阿忠的視線,越過仇婉若,投注到端木暄身上。
見狀,端木暄眉頭輕蹙,不禁有些疑惑的開口問道:“阿忠叔是要找暄兒麼?”
這次,阿忠點了點頭。
上前兩步,在端木暄身前站定:“葉姑娘的相公來了,此刻正在前廳等着。”
聞言,端木暄和迎霜都是一驚!
她們心裡的第一反應,便是赫連煦來了。
可,他又怎麼知道她藏身於仇府之中呢?
思及此,端木暄嘴角微微抽着問道:“你……你說誰來了?”
“自然是葉姑娘的相公啊!”投給她一個我知道的眼神,阿忠道:“上次在京城的時候,他和葉姑娘穿着一樣顏色的衣裳,就站在你身後,這個我阿忠還是有些印象的。”
聞言,端木暄的心,在一瞬間,稍稍安定了許多。
但,只是片刻,便又欣喜莫名!
他來了!
那個總是給她溫暖和幫助的男人,竟然來到了南陵。
且,還找到了仇府!
“他人在哪裡?”
聲音裡,有着藏不住的輕顫,端木暄心裡,思忖着姬無憂是如何知道她在仇府的。
“方纔在府外的時候,恰巧跟爺遇上,這會兒正在前廳。”伸手手來,阿忠引着端木暄往外走:“葉姑娘這邊請!”
輕點了點頭,端木暄隨着阿忠,步出紫竹苑!
看着她們離去,仇婉若眉心輕顰着站起身來。
垂首,看着素菊手裡的琵琶。
她微一咬牙,伸手將食指自琴絃上用力劃過!
“小姐?!”
驚叫出聲,素菊連忙放下琵琶,捧着仇婉若的手顫聲問道:“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你去告訴哥哥……”水眸輕擡,對素菊微微一笑:“就說我練琴傷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