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鱔魚全部從周維的腹腔中離開之後,岸邊的四個少年才逐漸恢復神智,他們慌張的把浮在水面的周圍屍體拉上岸來。
“現在、現在該怎麼辦?”
“快……快回村裡叫人!”
“不可以!狗子死了,我們幾個也脫不了干係!”
“那你們想怎麼樣?”
“大家冷靜點,反正現在這兒除了我們之外,也沒有其他的人。而且狗子家只有他一個人,他爸也還沒有回家。”
“你的意思?”
“把他沉到水底去!”
四個少年圍在周維的屍體旁邊商量,因爲害怕,所以他們心底的邪惡之門被打開,大家一致決定——沉屍!
只有國俊抱着腿,蜷縮在地上,渾身顫抖着,沒有說一句話。
四名少年搬來石頭,和周維的屍體一起放進漁網中,然後推進了水裡。
他們四個站在岸邊,目光冷漠的看着同伴的屍體緩緩的沉入碧青色的江水裡。
或許此刻在他們心中,漁網中的周維早就已經不再是好友夥伴,而是一個無盡的麻煩而已。
一名身材高大強壯的少年,強行把受到驚嚇的國俊抓起來,五名少年聚在一起發誓,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今天的事情誰也不許泄漏。
接着他們便離開了江岸邊。
五名少年的身影消失了,天色驟然暗淡下來,由白天重新變回了黑夜。
寧雪看着地面上四具少年的屍體說道:“結束了嗎?”
王宇點了點頭。
魏局長嘆氣道:“沒想到周維的屍體,竟然是被他們四個人給沉下去的。”
鄉長無比失望道:“這些孩子,實在是太愚昧了!他們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來呢?”
王宇倒是能夠理解他們的做法,畢竟人也是動物,動物最基本的本能就是趨利避害,這些少年涉世未深,想法單純,沒有長遠的目光,遇到這種事情做出了錯誤的抉擇,也是在所難免。
當然理解不代表認同,更不代表支持。
寧雪看着江面上自己一行人的倒影,疑惑的說道:“王宇,你說周維到底是在水下看見了什麼,他爲什麼被會嚇成那個樣子?”
“恐怕和那些古怪的鱔魚有關。”
王宇轉頭向村長問道:“我剛剛聽你說那些魚叫做水鬼魚?”
“是的。”鄉長嚥了一口唾沫緊張的回答道:“我小時候曾經聽過爺爺說起過,說是以前鬧饑荒,大家都餓着肚子沒東西吃,那個時候我爺爺還是小孩子,他對當時饑荒年代的記憶特別的深刻,雖然當時吃野草樹皮能夠填飽肚子,但是那些玩意畢竟沒有任何的營養,只能用來欺騙自己填飽胃部,其實大傢伙都想吃肉吃點有油水的。”
魏局長有些不耐煩了,訓斥道:“這和水鬼魚有什麼關係?你怎麼越扯越遠,扯到你爺爺的饑荒年代去了。”
王宇道:“別打斷,讓他繼續說下去。”
寧雪也安撫鄉長:“彆着急,你慢慢說,說清楚就行。”
鄉長開始繼續往下說道:“後來有一天啊,我們村裡還真的吃上肉了,而且還是家家戶戶都分到幾斤肉。據我爺爺說,他當時營養不良就快要死掉了,幸虧有這燉肉,及時把他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魏局長一副不相信的模樣道:“饑荒年代上哪去弄到肉,而且還家家戶戶都分到兩斤,哪有這麼好的事情,怕不是你爺爺過了一個假的饑荒年代哦?”
鄉長順着他的話說道:“沒錯,當時我爺爺也好奇,這肉到底是哪來的,可是家裡的大人三緘其口,含糊其辭,都不願意說。五天後,村裡又分肉了,這回也是每家一兩斤。分肉的那天,村裡的大人都把孩子關在家裡,不准他們出門。可是我爺爺好奇心大,他爬到樓頂上,透過閣樓小窗,發現那些肉都是鄰鄉用小車推來的。”
魏局長搖頭道:“你這越說越離譜了,饑荒年代,自己村的人都餓着肚子,好不容易有點葷腥,哪有拿去給別村人的道理。”
他發現寧雪的目光在瞪自己,頓時一激靈,連忙轉頭拍着鄉長的肩膀笑嘻嘻道:“你繼續說,我這回保證不插嘴了。”
鄉長說:“自從那以後,每隔五天,村裡都能吃上肉,有時候是鄰村拉來的,有時候是村裡派人去鄰村拉。可是漸漸的,我爺爺發現,每次分完肉的第二天,村裡都會少一個女人,有些時候少的是還沒有嫁人的大姐姐,有些時候少的是大嬸嬸……而且從此之後,村裡再也無人談起她們,好像她們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寧雪突然感覺尾部一陣強烈的不適:“難道那些肉,其實就是……”
鄉長點了點頭:“其實就是人肉。古時候,有個成語,叫做易子而食。而我爺爺他小時候的饑荒年代,是以村爲單位,相互交換村民而食。每次在換食的前一夜,各家各戶的家長,都會聚集在一起抽籤,抽中了誰家,誰家就要出一份‘人食’,已經抽過的家庭,不參與之後的抽籤,直到每家都輪了一遍之後,再重頭開始抽。我家很幸運,第一輪抽籤都還抽遍,我們村就被迫中止了這種換食活動。”
王宇無奈的嘆息了一聲,很多時候人爲了能夠活下去,是完全沒有下限的,道德什麼的,那是隻有在填飽肚子衣食無憂之後,人類纔開始考慮的高層次精神需求。
寧雪卻反應很強烈,她氣憤的說:“憑什麼每次推出去的,都是我們女人?”
在場的三個男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畢竟從古至今,即便是在現代社會,女性依舊普遍被當成是男性的附庸,很多時候在她們身上,物品的屬性,甚至要大過她們身爲一個人的屬性。
這是當代以文明自居社會的悲哀。
不是王宇他們三言兩語就能夠說得清楚的。
所以這種事情,自然是閉嘴不說話是最好的辦法。
等到寧雪的怒氣稍微平息了一些之後,王宇纔開口轉移話題道:“鄉長,你說了這麼多,還是沒說清楚這水鬼魚是怎麼來的。”
“馬上……馬上就說到了。”
鄉長慌張的看了寧雪一眼,擦了額頭上的幾滴冷汗,然後繼續說道:“後來村裡有個女孩,抵死不從,她不願意當‘人食’,不願意被殺死肢解後送到鄰村當食物。所以她拼死逃出了村裡,被村裡的人們一路追到了江邊,再也無路可逃了。她寧願跳江自殺,都不願意被人使用。”
寧雪說:“就算那個女孩死了,村裡的人肯定也不會放過她的屍體吧?”
鄉長點頭道:“大小姐說的沒錯。當時村民們來到江邊,看見女孩的屍體浮在水面上,於是幾個漢子就下水準備去拉上來,岸邊還有一些村民在笑,說這樣一來倒是更省了事。當時我爺爺悄悄的跟着大人們來到了江邊,他就躲在草叢裡,親眼目睹了那恐怖的一幕。”
王宇立即問道:“你爺爺看見了什麼?”
鄉長面帶恐懼的說道:“我爺爺看見了幾個漢子剛要游到女孩的身邊,女孩的屍體突然變成了上百條黑色的鱔魚,這些鱔魚轉眼間就把幾個漢子拖入水底,很快水面就被染得一片血紅。那些後來跳入水中去救人的村民,也一樣葬身魚腹。在岸邊圍觀的村民們,被嚇得五分五散,倉惶逃離。就是因爲出了這起意外,所以從此以後,我們白沙鄉就中止了換食活動,大家又過上了餓肚子的歲月,好在饑荒沒有持續多久,就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