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後來據說發生了一些事情,每次就用人類雕像來代表人頭。所以方離看到的應該是人頭雕像。”
聽到這句話,大家總算吁了一口氣。梁平研究的就是此類民俗,所以一聽王東的話來了興致,說:“王主任,麻煩你問問鬼師,以前這個祭壇有什麼習俗,還有發生什麼事情,才取消活人頭祭,而用人頭雕像代替的?”
鬼師聽了王東轉述的話,停下手中的勞作,在火堆前坐下,桔黃火光照着他臉上的犬形面具,十分猙獰。聽王東說,這是他這支巫師系的習慣,每逢打獵就戴上犬面具,犬靈就會附身,幫助他平安往返。所以他會一直戴着犬面具,直到這次旅程結束返回通天寨。雖然跟其他村寨有點差別,但萬變不離其宗,還是認爲戴上面具就是神。
鬼師的聲音從面具後飄出,隨着風迴旋,隨着火苗起伏。儘管他說的話,大家都聽不懂,但還是側耳聆聽着。
祭壇存在到底有多久,鬼師也不知道,小時候爺爺說他爺爺那會兒就有了。還有傳言說,這祭壇是開天闢地時就有的,女媧補天時還用過。不管如何,從鬼師出生到長大到變老,祭壇一直矗立在通天嶺頂峰,任風吹雨打。村民們但凡有重大事情,都會帶着香燭祭品去祭壇裡問卜。無事時,村民是不可以進入祭壇的,否則,就會被認爲是褻瀆神靈。
關於祭壇裡供的神靈,大家也衆說紛紜,有的說是蛇神,有的說是神話人物伏羲。因爲年代太久遠,誰也說不清楚。村民也不管他是哪個神靈,只希望能保自己家宅平安,人丁興旺。
很久以前的祭壇究竟由誰來打理,無人清楚。後來祭壇是由?s雲山區瞳子會打理的。?s雲山區的重大祭祀都要用活人頭祭,活人由瞳子會占卜選出,被選中的人不僅認爲不是災難反而是一種榮幸,其家人也會覺得面上有光。
被選中的活人在祭祀那天會沐浴焚香,穿上潔白的新衣裳,被巫師們擡到祭壇神靈面前,爲了避免鮮血四濺,他們通常會事先服下令血行緩慢的巫藥。
巫師們將專用的祭祀圓盤套進活人腦袋,圓盤是中空的,圓盤夾層裡藏着鋒利的圓形刀片,只要一按機括就會彈出,將整個腦袋切下。在腦袋切下的一剎那,活人要臉帶微笑,表明他是心甘情願成爲神靈的祭品。
聽到這裡,考察團衆人只覺得渾身冒寒氣,儘管穿着禦寒性能極好的登山服,儘管面前燒着一堆旺旺的篝火,大家還是不由自主地挪動着身子,或是加木柴讓火燒得更旺,或是靠近火堆取暖,或是像方離與許莉莉那樣緊緊挨在一起,眼睛瞪得極圓,又害怕又好奇。
鬼師對衆人的異狀視若無睹,依然聲色不變地說下去。
活人祭品的軀體被家人領回厚葬,切下的微笑人頭會成爲神靈的人頭祭品,巫師用防腐藥水處理後,會長期供奉在祭壇神靈面前,直到下一次重大祭祀,另一個人頭取代了它。而這個舊人頭祭品會由巫師收藏到神秘的地方。
這種祭祀風俗直到五百年前才改變。其實之前民心就變了,大家不再認爲被選爲人頭祭品是榮幸,但迫於瞳子會的淫威,敢怒不敢言。因爲不同意的話,可能死的就不會只是一人,而是死全家。
一般情況下,瞳子會選中的活人祭品都是普通村民,有一年通天寨的鬼師得罪了瞳子會,那一年選中的活人就是鬼師的年幼兒子,鬼師不甘心自己的兒子成爲祭品,要求瞳子會另選,被瞳子會拒絕。當天巫師來索取鬼師兒子時,鬼師身背炸彈先行一步跑到祭壇,宣稱如果以他兒子作爲祭品,那麼他就炸掉祭壇。
雙方僵持好久,瞳子會終於讓步,同意另選。其他村民又不同意,鬧得沸沸揚揚,無可奈何之下,活人頭祭這種舊習終於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人頭雕像。不過通天寨鬼師,因爲這件事情,被瞳子會剝奪巫師資格。但是他在通天寨很得民心,所以乾脆就不承認瞳子會的領導,放棄蛇神崇拜而另奉犬靈爲神。通天寨的村民本來就都是獵戶,對獵犬感情極深,很樂意奉犬靈爲神。
從此以後,通天寨巫師與村民都不再踏足古祭壇。
大家聽到這裡,看着鬼師臉上的犬面具,終於明白爲什麼?s雲山區其他地方敬奉蛇神,唯有通天寨卻供奉犬靈,原來有這麼一段淵源。這段往事經歷過太長久的歲月,沾滿着灰塵與血腥,令大家感慨萬千。人類的發展經歷過十分漫長而愚昧的年代,多少人因此而枉死,殉葬坑裡骨骨相接的奴隸,印加大量的兒童祭品等等。而人類走到現代文明這一步,是如何的不容易,是由多少屍骨壘成?
鬼師說完,看到衆人臉色變幻不一,哪裡能理解這些文人在悲天憫人,只是覺得讀書人就是讀書人,一個故事也能讓他們心緒起伏。
火架上的罐頭肉飄出誘人的香味,終於把考察團衆人的心思從遙遠的過去召喚回來。大家一按肚皮,都是空空扁扁,於是再也無暇顧及那些慘死的活人祭品,爭相盛飯,先祭自己的五臟六腑比較重要。
吃過飯,考察團衆人決定一起去祭壇參觀一下,這麼多人一起,許莉莉的膽色也變壯了,而方離很想再去看清那蹲在腳落的人頭雕像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只有鬼師是不可以入祭壇的,所以他與獵狗黑虎就留在營地看着。
大家手持電筒,三三兩兩並肩走着。晚上的風近乎凜冽,刮在臉上冰冰冷冷。天邊無數星斗,似乎伸手可擷,讓大家不由得心裡一喜,星空的美麗在都市裡是很難細細體會的。
繞過沉默的圍牆,走進圓形祭壇,那種感覺好像走近一個千歲的寂寞老者。大家的心裡都揣着好奇與緊張,千年以來這裡舉行過無數次人頭祭禮,如今雖已沒落,但散發的氣息裡似乎還能聞到鮮血的味道。
領頭的梁平先站在門口,用電筒晃了晃,乾乾淨淨,簡簡單單。電筒光照到迎面供着的石頭雕像時,他忍不住咦了一聲,然後在身後尋找方離,兩人眼神一交接,都明白意思。方離輕輕點一下頭,意思是,沒錯,她也認爲這個雕像是曼西族的創世神阿曼西神。
其他人不知道他咦什麼,一個個地鑽進祭壇裡。從外面看祭壇不太大,但因爲是圓形,面積並不小,七人全鑽進去,也不見得擁擠。祭壇裡除了供奉的雕像再無他物,這點讓其他人很意外,不過他們的心思很快地轉到地下一層的人頭上。於是又一個接着一個魚貫下樓,領頭的依然是梁平。
考察團爲節省電力,頭、中、尾三人各拿一個電筒。當梁平走到最下面的臺階,中間的馬俊南也下來了,兩把電筒一起尋找方離所說的“蹲在角落裡的人”。樓上的祭壇是圓形的,地下一層是方形的,不知道是否象徵着天圓地方?果然,在遠離着臺階的角落立着一個半人高的石櫃,櫃子上擱着一個人頭雕像,直衝着大家笑。如果在光線黯淡時看到,肯定會誤以爲有人蹲在那裡。
緊跟着梁平的方離,終於放下一直提着的心,這確實是個雕像而已。她身後的許莉莉看着那個人頭,說:“咦,我怎麼覺得這個人頭看着好熟悉?”經她一提醒,大家也發覺了,人頭雕像的笑容很特殊,有點癡癡呆呆的味道。
梁平已經走近雕像,湊近身細細地看着,說:“是哦,和一直跟着我們的那個傻子有點像。”他說完,還伸手摸了摸,又說:“做得真好。”雕像是整塊木頭製成的,刨成人的腦袋形狀,雕着鮮明的五官,貼着真的頭髮,一上色彩就特別靈動,彷彿真的人頭般。
大家圍着它嘖嘖稱奇一番,然後照了幾張相,看看時辰也不早,一羣人有說有笑地往外走。誰都沒有留意祭壇外貼牆站着一羣人,那羣人身着巫師的黑色羽衣,臉上戴着三瞳面具。
他們目送考察團遠去,當先一人點燃手中的防風松明燈,然後魚貫進入祭壇。中間那兩人架着一人,正是蟠龍寨的傻子,他兩眼茫然而喜悅,身體無力,臉上還是掛着傻呼呼的笑容。
祭壇裡充盈着桔黃色的火光,正中供奉的神靈映着火光,似乎活了過來。瞳子會的巫師沒有交談,只是偶而手勢一動,大家都心領神會。首巫將松明燈掛在燈架上,揮揮手,兩人將傻子架到神靈前,對着他膝蓋一踢令其跪下。然後首巫點燃三支香,對着神靈喃喃而語幾句,隨後其他人也開始喃喃而語。
然後首巫深深地行禮,在他彎腰時,一條項鍊掛了下來,鍊墜是個奇怪的符號“?r■”。其他巫師也行禮。行禮完畢,最後一名巫師走上來,從大口袋裡掏出一個貌似普通的中空圓盤,將傻子的腦袋塞進去,做完這些,他又退回原位。
所有的巫師都開始唱抑揚頓挫的咒語,聲音雖低,但在這封閉的空間迴盪,充滿不可思議的魔力。
傻子還是癡癡呆呆地笑着,眼神既茫然而又喜悅。噹一聲咔嚓的機括聲響起時,他的眼睛裡的茫然終於砰然而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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