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眼神很深,嘴脣嚅動了好幾次,才說:“我看你剛剛臉色有點不對,沒喝多吧?”
沈冉腦子也有些懵,一時完全沒有勇氣問他剛剛都聽到了什麼,只得順着他的話:“還好……有點暈。”
他“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模樣,怎麼看怎麼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黎靜跟着出來,只看到覃牧川的背影,她扶着門框:“就這麼讓他走啦?”
“不然呢?”沈冉還有心情自我調侃,“追上去演一出虐心大戲麼?”
黎靜跟着她走回沙發:“那至少也得解釋一下吧?”
沈冉吐出一口氣,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額頭:“不想解釋。”
而且這種事,她不覺得有什麼好解釋的,在一起這麼久了,他若是連自己是不是喜歡他都感覺不到,會不會太蠢?
黎靜搖頭,說:“這可說不定,再聰明的男人,遇到感情的事,都難免會鑽角尖。”
“那就讓他鑽會唄。我覺得與其讓他覺得我愛他愛到離不開他,還不如讓他誤以爲我不喜歡他,至少有一天萬一分手的話,我還可以很豁達地甩他一臉:‘老孃從來沒愛過你,不過是貪戀你的*!’嗯,想想也蠻爽的。”
黎靜本來還替她發愁的,聞言哭笑不得,在她頭上拍了一掌:“想什麼呢,神經病!我要是你,這樣的男人,哪怕是放在手裡自己糟蹋了,也絕對不會讓給其他人!”
沈冉笑,其實她也沒想把他讓給其他人啊,只是……心裡多少有些失望,她以爲,他過了這麼久還能再來找回她,就已經代表了一種難能可貴的信任與深愛,可結果,她發現,其實並沒有。
他們的愛,更如空中樓閣,因爲缺少了那幾年,所以遇到一點風雨,就有搖搖欲墜的架勢。
畢竟外面還有客人,沈冉休息了會,灌了自己兩大杯熱開水,就又回到了宴席上。
覃牧川看起來已經恢復了平靜,沈冉看着他言笑宴宴地跟人周旋,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下午她帶着覃牧川大哥一家逛了下辰星,再去周邊的一個旅遊景點逛了逛,那裡是古時一家大官的舊邸,經過修整和改建,倒也有幾分古雅的意趣。
沈冉和年輕的婭妮很有話說,兩人年紀相差不大,且又都是學畫畫的,光是討論畫風和畫技就可以討論很久了。
沈冉給她看自己近年來的一些作品,婭妮很驚訝地說:“天,原來你就是sunny?”抓着她的手臂跳起來,“我好喜歡你的畫風的,你要幫我畫一幅,幫我也畫一幅!”
沈冉倒是挺意外她居然會知道自己,笑着說:“咦,原來我這麼有名了麼?”
“嗯嗯!”然後婭妮偷偷告訴她,“我在網上寫小說呢,我上一本書,編輯說本來想請你幫忙設計封面的,可是你沒空。”還附耳加了一句,“別告訴我爸媽啊,他們不喜歡我做這個,說我應該把心放在學業上,寫這個,有些不務正業。”
沈冉問了她時間,想了想,說:“嗯,那段時間我挺忙的,好像是有編輯找到我,說想我幫忙設計個封面,我忙不過來,就推掉了,沒想到,作者是你啊。”
兩人都爲這奇妙的“巧遇”感嘆不已,看得不明情況的覃牧川的大嫂好笑不已,跟自己老公說:“看這兩人,倒像是老熟人一樣了。”
因爲這個,晚上再一起小聚的時候,沈冉看起來,和婭妮一家三口都沒什麼隔閡了。
倒是她和覃牧川,一直都沒怎麼說話。
這次沈爸沈媽也來了,沈冉聽她爸媽說早上辰星開業的事:“人好多,擠死人了,我跟你媽只逛了一會小覃就讓我們兩個出去了。”
沈媽還加重語氣感嘆,“太多人了!這生意,要是天天這樣怕不得了吧?”
這想法天真的,沈冉忍不住笑,覃牧川本來正在跟他大哥說話的,聞言也笑了起來,說:“其實哪家商場開業都火爆,關鍵還得看以後。”
覃牧川的大哥就問他:“今天銷售數據怎麼樣?”
覃牧川語氣淡淡的:“好於預期。”然後說了一個數字。
覃牧川的大哥點了點頭,一副很欣慰的模樣。
白天是答謝酒宴,晚上就是真正的家宴了,覃牧川白天喝酒喝得還算剋制,到晚上,跟他大哥反倒是放開了幹起來。
喝的還是白酒。
沈冉看他一杯接一杯的像是喝白水一樣,很有些擔心他會醉,不過還好,他看起來神智一直都挺清明的。
之後覃牧川安排人送他大哥一家回酒店,沈爸沈媽跟他們告別,沈冉看看時間有些晚,便走過去和覃牧川說:“我送我爸媽回去吧。太晚了,今天晚上我就住那邊了。”躊躇了一下,又說,“大哥他們也好不容易過來,你陪他們好好說會話。”
覃牧川扶着飯店屋門前的廊柱看着她,目光沉得讓沈冉忍不住心下發痛,她受不住,只好轉開了視線。
過了好一會,才聽到他低低地說:“好。”
在車上,婭妮給她發信息:“我小叔叔喝醉了。”
沈冉問她:“吐了嗎?”
“沒有,臉發青,然後表情看起來好難過,像是要哭了。小嬸嬸,你真的不回來陪他了嗎?”
沈冉摸着手機發了好一會呆,纔回她:“不了,太晚。”她開玩笑,“要是路上遇到壞人怎麼辦?幫我照顧着他一點啊,辛苦你了。”
“嗯,我爸說晚上他和小叔叔一起住,所以有什麼情況,我會及時告訴你的。”
她道了謝,擡起臉的時候,沈爸沈媽還在誇覃牧川:“商場開得真不錯,漂亮,大氣,在我們這,算是獨一份了吧?”
語氣裡,有着掩飾不住的驕傲。
沈冉輕輕嘆了一口氣。
回到家裡,她洗了洗就上牀睡了,婭妮那邊一直沒有消息,她想打個電話問問情況,可看看時間,又不得不作罷了。
一個人在牀上輾轉反側。
其實習慣很可怕,有一段時間,她習慣了覃牧川在旁邊,習慣了醒來的時候,是在他的懷抱裡,但是這段時間出差得多了,她好像又漸漸習慣了一個人。
有時候睜開眼睛醒來,感覺自己還是一個人,和覃牧川重逢後的一切,就像是她不小心做的一個美夢一樣。
閉着眼睛強迫自己入睡,迷迷濛濛要睡着的時候,電話又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
她一下睜開眼睛,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怔了怔,然後摁了接聽。
輕輕“喂”了一聲,那邊沒說話,只有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像是怕驚醒了誰一樣。
沈冉問他:“你還好吧?”
“你今天喝了太多酒,注意多喝點水。”
他都沒有回話,她囑咐了兩句便也沒再說話了,電波寂靜得只餘下兩人的呼吸聲,在這午夜聽來,竟莫名讓人感到心碎。
第二日辰星開門,人流依然很多,覃牧川去得比較早,不過坐在辦公室裡,卻發了很久的呆。
直到李倫推門進來:“昨天最終的銷售數據你看了麼?”
覃牧川才抹了一把臉:“哦。”
李倫很興奮:“比我們預想的要好很多,沒想到晚上八點後還來了個大高峰,貨架好多都空了,採購那邊還得加大力度。哦,還有,美利那邊果然就炸了,談判不成,昨天開了車過來搶我們的貨。”
“讓他們搶,一大件也有幾塊錢的利,直接和他們說,如果條件談不成,那要我們調價也不可能,以後美利系列都走這個價,他們若想要,我們拉一車過來,不進賣場,直接拉進他們倉庫也可以。”
“這麼強硬?”李倫笑,“不過我喜歡。哎呀,好久沒有跟人打過價格戰了,感覺怎麼就,這麼美妙呢?”
覃牧川的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他後知後覺,這才反應過來:“怎麼了?看起來你情緒不太對啊。”
兩人相處得久了,覃牧川雖說以前也有些喜怒不太形於色,但今日,他的情緒反常得還是很明顯。
覃牧川微垂着眼睛,沉默了好一會才說:“你的遊戲玩夠了嗎?玩夠了,我想餘姍可以走人了。”
李倫說:“爲什麼?她幹得挺好啊。”嗤笑一聲,“喂,不會是你家那位吃醋了吧?啊,不對,若只是吃吃醋你不會是這樣子……她跟你直接提分手了?”
覃牧川的臉黑了,看着李倫。
李倫沒心沒肺的,笑:“嘖嘖,真是小氣。所以我說你這是何苦,爲了一棵樹放棄一整片森林,還得被管東管西的,不受罪麼?”
覃牧川語氣淡漠,回他:“李倫,你真覺得你現在的日子過得舒服嗎?今日醒來,不知道明天牀上躺的是哪個女人,這樣,真的就自在?”
李倫的臉也僵了。
只是這種問題,覃牧川纔不想和他多討論,見仁見智的事,沒有必要爭個結果,他直接下了自己的決定:“你要是真憐香惜玉,不妨親自去和她說辭職的事,要是不能,我會讓人事部直接下通知。”
李倫問他:“她才做出捨身保護公司財產的舉動,你這轉頭就辭退了她,確定不會讓人覺得公司涼薄,然後寒了其他員工的心麼?”
覃牧川:“所以,靠你了。”他站起來,拍拍他的肩,“只要你想,你有一萬種辦法可以讓她乖乖離開。正所謂,你起頭的遊戲,流着淚,麻煩你也要把它玩完。謝謝。”
李倫:……
他是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