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街機廳的比試（6k）
站在店門口的娃娃機前，等待着去往櫃檯的翠雀歸來，夏涼不自禁地靠近了面前的玻璃罩，望着其中映射出的，自己面部的模糊倒影。
對她來說，街機廳是一個十分熟悉，但又頗爲陌生的地方。
作爲一個曾經在學校中公認的“不良少女”，夏涼以前在自己那些“朋友”影響下，其實也過很多次電器街的街機店。不如說，那些“朋友們”除了偶爾的“打工”以外，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就是街機廳。
而作爲小團體當中至關重要的提款機，夏涼被帶到這裡來的主要用處就是爲了結賬。
她們不會徵詢夏涼的意見，只會在需要的時候用通知的口吻告知接下來的行程。每當夏涼爲她們付過了錢以後，她們便不會再管其去向，往往是幾個人自顧自地玩耍與談笑，彷彿沒注意到身後還跟了個人。
夏涼知道這是一種刻意的冷落和排斥，但那時的她並不介意這樣。
畢竟，自己根本沒有其他的朋友，這些女生們能夠接納她，願意讓她留在她們身邊，自己其實就已經滿足了。
而就算來到了街機廳中，她的關注重點也不在店中的遊戲上，更不能理解遊戲的樂趣在哪裡，大多時候只是跟在別人邊上，禮貌地適時獻上歡呼和鼓掌。
當然，抓娃娃機是例外的。早在那個時候，被朋友們帶到街機廳的夏涼就注意到了店門口的抓娃娃機。它擺放在最顯眼的位置，然而人來人往之間，卻並沒有幾個人願意在它的面前駐足。
她就像是那隻在醜小鴨中的白天鵝一般，不僅僅是因爲她更加的美麗，也因爲，她的性情與品格，跟自己這樣的“殘次品”是不一樣的。
“沒問題。”
翠雀平靜地看着她。
“道歉的內容勉強過關了，至少還能說明白自己錯在哪裡。所以，這些遊戲幣作爲你在比試最後忍住了小動作的獎勵。”
“第一下是因爲你今天的挑釁，第二下是因爲你過去對那個孩子的傷害。”
這份討厭究竟來源於什麼呢？
在李雅晴看來，自己旁邊的這個小女孩完全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手，貿然嘗試這種曲子，結果只會是錯誤連連。而只要輕鬆跳贏這個小女孩，接下來今天的開銷就全部免單，她便又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
“一個人太久寂寞了嗎？”
只是無論怎樣去對待夏涼，對方臉上仍然掛着微笑，仍然對自己言聽計從，甚至把自身本來就沒有多少的錢財貢獻出來，作爲小團體活動的開銷。
“你這是什麼態度？給你臉了？”
“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找你搭話的，我本想成爲那個拯救者，但是最後卻成了傷害你最深的那個人。”
“給你們倒是可以。”
在那一刻，雖然不知道是爲什麼，但是李雅晴就是有那樣一種感覺，自己和她的“友情”，已經走到盡頭了。
“要不別這樣了吧，雅晴。”
這理應是她早就等待着的一天，但是真的到來以後，只讓她覺得如此無味。
夏涼擡眼看了看名叫“阿晴”的不良少女，又看了看其他幾人，半晌，面帶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我在等人，你們能讓一下嗎？”
不如說，兩個人從來就不是什麼朋友。
“那我好像也沒什麼想說的。”
“對不起。”
當時的夏涼，就像是強忍着噁心一般，剋制地推開了她的手：“我不想你這樣，別繼續做那種事情了。”
女孩的短靴與檯面撞擊，發出清脆而連續的聲響，便如馬蹄奔跑聲一樣富有節奏感，除此以外，便是手部的動作也絲毫不差。
自己和她已經不是“朋友”了。
夏涼已經完全忘記了她，但她還在偷偷關注着夏涼。
“你們都還是孩子，人生還有很長的路，也還有無數次‘重開遊戲’的機會。記住這份勇氣，或許，它能成爲你新生活的起點。”
如此，比試開始了。
李雅晴正要繼續說什麼，但話語卻被來自身後的聲音打斷。她回頭，便見一個穿着樸素，但外貌頗爲顯眼的藍髮小女孩站在那裡。
曾經的她無數次站在這個位置，作爲單純應援的觀衆爲李雅晴鼓掌應援；而如今，站在舞步板上的依然有李雅晴，但是獲得她掌聲的卻是不是這位“舊友”，而是旁邊的那個身影。
因爲來者雖是她的熟人，卻並非是料想當中翠雀。而是自己的那些“朋友們”。
臺下一片歡呼，掌聲雷動，周圍圍觀的玩家們紛紛大喊“再來一場”，彷彿剛纔經歷過的不是一場比試，而是賞心悅目的表演。
“先彆着急。”
早在當初選擇成爲魔法少女那一天，她就已經與這些朋友們切斷聯繫。事到如今，這些女生對她來說就如同一羣陌生人一般，是否出現在她面前，都顯得無關緊要。
就如同風箏斷了線，悍馬失了繮一般，雖然對方還沒有離開，但不過是貌合神離。
無視了對方的話語，翠雀抓着金髮少女的手腕，目光掃視向李雅晴等一羣不良少女：“如果你們贏了的話，我手裡的遊戲幣都可以給你們；但你們輸了的話，你們需要爲剛纔做的事向夏涼道歉。”
而如今，時隔數個月再次來到街機廳，看到了這臺依然未變，也不曾被挪動位置的娃娃機，夏涼居然感覺有些恍如隔世。幾個月的時間其實並不算多久，但是那段灰暗的日子已經彷彿一場幻夢。
“你是……”她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有些訥訥地開口道。
李雅晴討厭夏涼，這在這些女孩子們的小圈子裡其實並不是什麼秘密。
“怎麼回事，哪來的小鬼。”一旁的金髮不良少女立刻打算上前趕人，“沒看到我們在談正經事嗎？一邊玩去！”
一句話，頓時讓她面前的小團體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如果不是因爲對方確實做得有些過分，而且言語間完全是一副無視夏涼曾經好意的態度，她是絕對不會做這種拋頭露面的事情的。
說完這些，她面帶玩味的微笑，等待着夏涼的回話。
“既然這裡是街機廳，那就以街機項目作爲比試吧。”
人羣中的金髮不良少女有些揶揄地看向夏涼：“瞧着吧，那個臭小鬼接下來有麻煩了。”
在曲子進行到高潮尾聲的時候，她幾次想要放棄自己的完成度，伸出腳去幹擾翠雀的行動。
李雅晴的評分是ss，距離滿分只有一個錯漏；翠雀則是sss，all perfect，當之無愧的滿分。
從歌曲一開始，不良少女李雅晴就展現出了極高的熟練度。幾乎是看都沒看屏幕上的舞譜，腳步就提前動了起來。
那是一種，下意識的嫌棄？
這個計劃無疑足夠誘人。畢竟在她看來，旁邊這個小女孩正處在一種心無旁騖的狀態，對自己是完全沒有設防的。
聽到夏涼加油聲的那一刻，她就徹底明白，其實都已經結束了。
是夏涼？這個完全不合羣的傢伙又在這樣虛情假意地給自己加油了？
她先是下意識這麼想，旋即意識到並不是這樣，夏涼是在給自己旁邊的小女孩加油。
金髮女嘗試掙脫，但是怎麼用力都無法讓翠雀鬆手，不禁驚呼：“力氣好大……怎麼回事？這個奇怪的小鬼！”
——“哈嘍，好久不見啊，小涼。”
李雅晴微微揚起嘴角：“向我提出挑戰，我是會讓你後悔的。”
翠雀提着手中的筐子，看了看夏涼，又看了看眼前的這羣不良少女，頓時明白了夏涼打的是什麼小算盤。
李雅晴頗爲熟練地在菜單上一陣點選，先是設置好了自己的需求，然後對着翠雀示意道：“2p。”而待到翠雀上去進行操作，見其就連正常的操作界面都不熟悉，她臉上更是露出些許嘲諷之色。
結果令不良少女們十分絕望，不管是選擇怎樣的遊戲項目，她們最後都無法勝過翠雀。直到所有人全都嘗試過了一輪，她們才愕然發現，自己居然一項都沒有贏過。
“這可——”
她仍然能夠回憶起自己和夏涼相遇的那個下午，自己在放學後遇上了那個一人在學校中庭逗留的女孩，她那恬靜純潔的微笑，可愛活潑的樣貌是那般顯眼，彷彿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公主。
這句話頓時讓她對面的李雅晴也停頓片刻，然後，嘴角擡得更高：“有趣，簡直跟換了個人一樣，你比以前有意思多了啊。”
兩名少女紛紛看向李雅晴，笑了起來。
半晌，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您對我的要求還真低啊。”
她值得被別人所愛，她會像現在這樣可憐，只是她沒有遇到正確的人。
“這首曲子啊，至今爲止能在店裡做到全連的玩家，算上阿晴可是兩隻手就數的過來。”
也就在她盯着眼前的娃娃機時，突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什麼人拍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否是出自這樣的心理，她也說不清這種感情叫做“共情”還是“同情”，但是，等自己注意到的時候，自己已經走上前去，和那名獨自坐在中庭的女生搭上了話。
——不想和這羣不懂事的叛逆小孩計較。
“不需要報復嗎？”翠雀問道。
自己可能會無法順利完成這首曲子，但身邊的小女孩卻會初見全連？
一想到這，李雅晴就感覺自己有些無法接受。
然後，無視了周圍其他七嘴八舌的不良少女，她直接望向了站在中間的李雅晴，提了一下手中裝着“你們想要這個？”
“抱歉，小涼。”
“小前輩你跟她們說了什麼嗎？”聽到了李雅晴的話，夏涼側過頭，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翠雀。
不因爲什麼，只因爲她突然覺得有些無聊。
有些熟悉的加油聲突然在李雅晴的耳畔響起。
聲音略微放緩，翠雀一本正經地對她說道：“如果可能的話，無論你以前的人生是怎樣度過的，我都希望你能記住自己這次的選擇，記住這份面對失敗的勇氣。”
以魔法少女的反應力和協調性去玩這樣的遊戲，無疑是殺雞用牛刀，大炮打蚊子。倒不如說，有什麼舞譜能讓她反應不過來才叫稀奇。
心事重重的她沒有去思考這是什麼意思，只是懷揣着疑惑，跟着翠雀走向了街機廳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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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自己相處過的痕跡在夏涼身上已經所剩無幾。
這也是她選擇用這首歌去比試的原因，作爲跳舞機上最難的一首曲子，想要完整地將之跳完，正常人是不可能在第一次嘗試時就做到的。
“……我不知道你跟小涼是什麼關係，姑且就當做你是她的妹妹？想要我道歉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夏涼不鹹不淡地道：“反正，從我把她們從自己手機的號碼簿裡刪掉開始，對我來說就只是一羣陌生人了。”
她的話音落下，便見到幾名不良少女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
不良少女們頓時炸了鍋，言語間紛紛帶上了些許惱意。
然而，夏涼怎樣都不願同意。
李雅晴只覺得自己的內心宛如被撕碎了一般：她討厭夏涼，她喜歡夏涼，她想要把夏涼拉近，她也想把夏涼推開。
她談及這個話題，幾個“朋友們”就齊聲笑了起來。彷彿她方纔說的真的是個十分有趣的笑話一般，也全然不顧及夏涼本人就在她們的面前。
如果非要說有什麼不對的話，就是她的動作幾乎沒有任何舞蹈的美感——僅僅只是最機械最高效地去完成譜面罷了。
街機廳中，跳舞機上的比試往往都是引人注目的，更何況這次比試的對象裡還有個一頭扎眼藍髮的小女孩，頓時吸引了周邊不少玩家的注意力。哪怕沒有人刻意去張羅，也迅速有一羣圍觀羣衆聚了過來。
一切都結束了。
懷揣着不知怎樣的情感，李雅晴對夏涼說出了這樣的話：“你今天走了的話，以後就不要再湊過來了。”
“小……”
因爲夏涼的存在就彷彿是在告訴她——“自己本可以不變成這樣”。
捂着臉，李雅晴有些發懵地向前看去，只見翠雀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本子，將之翻開，擺到了自己面前。
“所以，這是獎勵，作爲你能夠堂堂正正去競爭，面對失敗的獎勵。”
明明機器中的娃娃賣相還算可愛，抓一次的花費也只要兩個遊戲幣，但是這臺娃娃機就是莫名地吸引不了顧客。
然而，她至今都沒能忘記，自己把這些告訴夏涼後，對方的表情。
翠雀一直保持着一言不發的狀態，直到所有的不良少女都承認輸得心服口服以後，才緩步走到了李雅晴的面前。
只是，自己已經走上了如今的道路了，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自己早就已經沒辦法再變得像夏涼那樣純潔了。
“上次你臨陣脫逃放我們鴿子的事情還沒找伱計較呢！”金髮不良少女開口道，“真虧你還敢找過來，阿晴應該跟你說過吧？走了就別回來了。”
還沒等她真的走上去，便被一旁的李雅晴攔下：“看這個架勢，這個小孩恐怕就是小涼在等的人？”
她的話語讓李雅晴頓住了。
“這是……”李雅晴有些奇怪地垂下了視線。
下意識以爲對方是翠雀，所以她面上掛起了笑容，向着來人的方向望去，但看清了來人後，表情就僵在了臉上。
“跟阿晴比玩遊戲……哈哈，你認真的？喂，小涼，你難道沒有跟你的小妹妹說過嗎？”
不管是用成年人的立場，還是魔法少女的身份去對付這幫不良少女，其實都是一種很掉價，也很無聊的行爲。要論她原本的傾向，寧願直接不搭理這些人，遠遠走開。
翠雀已然知道夏涼的意思，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提起了另一隻手中的遊戲幣筐子，將其中還沒有用完的遊戲幣放到了李雅晴的面前。
雖然她們臉上仍然帶有不甘心的神色，但是沒有辦法拒絕，李雅晴主動要求她們一起道歉。迫於領頭人的壓力，她們終究還是老實了下來。
她的道歉內容或許有翠雀施壓的成分，但其中也不乏真心：“我，其實最後背叛了我的承諾。”
於是她頗爲乾脆地應下了對方的要求，平靜道：“你來選，比什麼？”
而夏涼聞言，則是略微偏開了視線：“我覺得沒什麼好談的。”
她望向李雅晴，淡然地笑了笑：“所以你也不需要跟我道歉，你們是誰？你們在想什麼？那都是你們的事情，我都一點也不關心。”
結果同樣是顯而易見的。
心中起了這樣的念頭，她便感覺自己的思維彷彿被無窮無盡的污泥吞沒。黑暗與醜惡的思想宛如洪流一般摧毀了自身的所有理智，讓她對夏涼的所有感情全都變成了最惡毒的嫉妒。
這種無言並非是因爲對方滿懷惡意的嘲笑，而是她發現，面對這羣女孩們的挑釁，她的內心中居然沒有生出什麼波瀾。
那是異策局的印章。
殺人犯的孩子怎麼了？聽上去不是很酷嗎？總比自己父親的罪名聽上去要兇悍，也沒有那麼難以啓齒吧？
伸手攔下身後的不良少女們，示意她們收聲，被稱做“阿晴”的女生挑起眉頭，似乎對於夏涼所說的話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咧開嘴，向前走了兩步：“如果不是來找我們，那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來找誰的？”
她聽說夏涼好像有了新的朋友，和三班那個叫林小璐的，好像是三班班寵的矮子成了朋友；她聽說夏涼好像有了正經的打工，變得有錢了不少；她聽說夏涼開始當好孩子了，不再化妝，成績也變得很好。
望着眼前跳舞機屏幕上閃爍的提示，以及即將到來的高難風暴，她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收回了自己的腳。
她在那時就已經認識了夏涼，她知道，這就是大家謠傳中的那個“殺人犯的孩子”。
“那就好好對她道歉。”
直到某一天，夏涼好似是答應了自己同行的要求，卻在自己心中那醜惡的喜悅剛剛綻放之時，輕飄飄地向自己說道：
這句話同樣沒能得到迴應。夏涼只是瞥了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或者說，她覺得沒必要說什麼。
如果說之前的她還有幾分寧事息人的意思，在聽到對方所說的話以後，就已經放棄了這種打算。
“這種事也值得獎勵嗎？”
這是翠雀委託異策局給自己這個身份所作的身份證明，雖然並沒有什麼實質職位，但是下方的印章卻是貨真價實。
夏涼的回答很簡單。
這一刻，李雅晴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推開的手，這才終於明白，夏涼和她們所有人都不同。
不過，相比夏涼，她無疑是幸運的，家中長輩都是罪犯的情況下，她的醜事沒有變成全年級的笑料。
自己恐怕要輸了，她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那時的夏涼覺得，這臺娃娃機就好像自己一樣。
遇到問題，有能力處理問題，那便解決問題。這就是翠雀現在的想法。
她把夏涼帶出了那個中庭，她把夏涼引薦給了自己其他的朋友，她教會了夏涼化妝，她帶夏涼去自己喜歡的地方一起玩，她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都告訴了夏涼，把真實的自己全部展示給了夏涼，包括自己在做的事，自己麻木於其中的事。
賭注與項目都敲定下來，接下來的比試也就變得順理成章。兩人分別走上同一臺跳舞機，各自投入了硬幣。
而本子翻開以後，她便見到首頁上的頭像下面蓋上了一個有些顯眼的印章。
而最後一個道歉的，則是李雅晴本人。
“如果以後還能看到你，我希望看到的是一個改過自新的女孩子，而不是一個依然恣肆沉淪的不良少女。否則的話，我可能要多管一些閒事。”
略作思索後，夏涼有些輕巧地頓了頓腳：“既然結束了，我們就走吧。”
“裝模作樣！我憑什麼要跟你談條件？”
她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
而隨着樂曲進行到後半，難度進一步飆升，到了李雅晴沒辦法保證全連的部分時，她眼中看到的翠雀卻依然一臉平靜，動作有條不紊。
此時跳舞機上所顯示的舞譜，如果讓常人來看，怕是直接就花了眼，連看清楚屏幕上的譜面都做不到。
“不過無所謂，你既然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那麼就得跟你算一算舊賬了。”
“報復？本來就沒有這種東西哦。”
到了這一步，便是再怎麼狡辯，也已經沒有意義了。
“上次你臨陣脫逃耽誤了我們不少事，是不是應該談一談補償？比如，作爲曾經的朋友，幫我們負擔一下在這裡的開銷？”
李雅晴捂着臉，愣愣地點頭。
啪！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是又一記耳光從另一側打來。
“對不起啦！”
也就是說，想要跳好這首曲子，首先要做的就是幾乎背下所有難點的譜面，然後以自己的記憶爲主幹，靠屏幕上的提示把曲子跳完。
周邊嘈雜的人羣，周圍鼎沸的人聲如同隔了一個世界一般，與她沒有任何干系。
她說“好”。
翠雀將擡起的手向後移了移：“但是，這是有條件的。”
事實上，此時跳舞機上的翠雀想的東西和她是一樣的。
而待到李雅晴頂着有些紅腫的臉走回來，在其他女生的噓寒問暖聲中逐漸恢復了思考能力後，她看着仍然在抱怨的不良少女們，垂下眼，輕輕地說了一句：
“別說了，道歉吧。”
言罷，她也轉身，跟着夏涼走向了人羣所在的方向。
與其在這裡陪她們廢話，夏涼反而更關心翠雀什麼時候回來。畢竟，對方去往櫃檯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懷帶着這樣的疑惑向旁側投去了一部分視線，她震驚地發現，那個小女孩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腳步如同最精密的儀器一樣，靈巧而迅捷地在舞步板上躍動着。
“所以，哪怕這樣說可能有點噁心，我也沒有資格這麼說，但是，祝福你，希望你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你已經走了啊。”
隨着歌聲漸息，腳步停緩，跳舞機上的兩人停下了自己的動作，最終結束了這場比試。
“我沒有告訴你們的必要吧？”夏涼看似有些爲難地偏了偏腦袋，“李雅晴，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纏人了？”
她真的很想質問對方：你到底想要我多麼自慚形穢才滿足？
她想讓對方離開，但是每當看到對方的笑容，就終歸是開不了口。
“……是嗎？”夏涼則是饒有興趣地看着人羣中央的跳舞機，面帶微笑，看不出絲毫緊張的情緒。
這個回答讓翠雀蹙起了眉頭。
“阿晴，她居然說要跟你比試誒！”
她很想明着請求，一起拋下成見吧，一起做壞孩子吧，一起沉入這片泥潭，不然，已經踏上歧路的自己究竟有什麼資格與之走在一起？
懷揣着這樣的想法，李雅晴不斷地勸誘着夏涼，讓她一同成爲大家認知中的壞孩子。
“該不會是終於有人家願意領養你了吧？”
不良少女們旋即跟着起鬨道：
“夏涼，你什麼時候淪落到跟小學生一起玩了？”
“沒聽到嗎？裝什麼呢。”
跟在其身後的另一名金髮少女笑了起來：“聽說你最近開始當什麼乖乖女了？看你這身打扮，好像是真的？”
她曾經從夏涼口中聽說過這些不良少女與其的過往，也知道她們曾試圖拉夏涼去做一些對這個年紀的女孩並不合適的“打工”，原本對她們就沒有什麼好印象。
“小涼。”
“不覺得這小孩跟那個三班的矮子長得有點像嗎？我記得夏涼最近跟那個矮子可是玩得很近呢。”
話語聲被街機廳中喧鬧的音樂所蓋過，變成了無人聽到的呢喃。
她們七嘴八舌一通討論，但這一次，夏涼卻是什麼都沒有迴應。她只是有些無奈地看向翠雀，然後有些可憐兮兮地擠了擠眼睛。
她說完這些，側過頭看了看翠雀，見其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絲毫沒有表達肯定的樣子，只好又低下頭：
“我會想辦法把你給過的錢還給你，如果你很怨恨我的話，怎樣咒罵我也沒關係。如果你需要的話，那就……那就打我吧，總之，怎麼樣發泄都行，我錯了！”
“鼓勵，也是獎勵。”
啪！
而剛等到她站定，緊隨而來的，就是一記耳光。
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怎麼想的來着，自己爲什麼想要和夏涼搭話？好像沒有什麼其他的目的，僅僅只是當時的自己，想要……和夏涼當朋友？
這個想法浮上心頭的時候，便是連她自己都被噁心到想笑。
而自己並不值得被愛，現在的處境完全是藉由自取，自己已經是個垃圾一樣的失敗品。
被包圍在笑聲之中，夏涼望着面前這幾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當然，對於翠雀來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們在幹什麼？”
“真沒想到，你現在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了。”
但這樣的不良小團體，不向她們展現強勢的一面，她們就會像是煩人的蒼蠅一樣時不時過來打擾你，像是夏涼這樣曾經與她們牽扯很深的人，更是容易成爲她們的對象。
翠雀丟下了這麼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了。
翠雀收回了本子，盯着李雅晴的眼睛：“我可以當做今天沒有看見過你們，但也可以通過異策局的渠道向警方傳遞一些消息，你應該不希望明天就被青少年指導找上門來吧？”
女生們笑夠了，見到夏涼那心不在焉的神色，頓時大感沒趣。
翠雀則面無表情地搖搖頭：“什麼都沒有。”
——“加油！”
“我說我會成爲你的朋友，但是卻因爲自己的嫉妒心，選擇了去傷害你，去污染你，我知道，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理由，這都是不正確的。”
這場比賽，最終的勝利由翠雀拿下，順便還打破了街機廳中的最高記錄。
“哈？”不多時，終於有不良少女明白了她說話的意思：“你讓我們讓開？”
李雅晴討厭夏涼。
“你有什麼意見嗎？”李雅晴眯着眼睛看向翠雀。
可是，她真的第一次跳這個曲子的話，哪怕做到這種程度都已經足夠讓人震驚。
加油聲打斷了她原本的思路，也讓她一瞬間彷彿回到了以前，那個夏涼還在自己身後當着跟班的日子。
至於對方要求金錢，反而是其次，姑且不提有沒有錢的問題，她完全不覺得自己會輸。
如果硬要說哪一種感覺最爲強烈的話，那麼，大概就是“無聊”。
“你或許做錯了很多，也錯過了很多，但很多事情，現在開始還爲時未晚。”
往前走了兩步，李雅晴低頭看向翠雀：“如果你們輸了的話，我可是會多索要不少錢。”
“我不是你的父母長輩，沒有教訓你的資格和義務，但是我要幫助那個孩子，所以我得給你相應的懲罰。”
夏涼也站在人羣中，輕輕地鼓着掌。
旁邊的金髮不良少女有些暴躁，見到作爲領頭人的李雅晴沒有阻攔，便伸手抓向翠雀手中的筐子，但是手腕伸出後，卻被翠雀牢牢捉住。
她深知自己在高潮收尾的部分還有一個不夠穩定的部分，而現在的她沒有經過熱身，狀態並不在巔峰，讓她跳到那一步的話，有極大的可能無法達成全連。
不會再有人在自己跳舞時給自己加油，不會再有人苦口婆心地勸自己停下，也不會再有人永遠都帶着微笑等待着自己，安慰着自己。
這首歌一選出來，便是周圍的普通圍觀羣衆都發出了一陣驚呼。
她開始孤立夏涼，她開始辱罵夏涼，她開始欺負夏涼。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至少留下一點體面，不要再玷污自己最後那一些喜歡的東西了。
“對不起……”
每個人在世界上都是無足輕重的，但每個人對彼此來說都有着不同的重量。夏涼離開後，李雅晴的生活並沒有改變，但又好像什麼都改變了。
“我是誰並不重要，但接下來，我希望看到你道歉的誠意。”
夏涼那輕描淡寫的態度讓金髮女有些惱火：“你這假笑真是一如既往讓人火大，希望等會給錢時你也能這麼幹脆。”
眼下，又見到這些不良少女表現出的輕浮態度，自然不會再多做忍讓。
“哈？”
“真的非常對不起。”
她喃喃自語，側過頭看向了身邊的藍髮女孩：“似乎，也確實不需要回來了。”
也正因如此，當在街機廳中再一次看到夏涼的時候，自己纔會這樣興奮吧？
她忍不住自嘲起來，自己居然還會覺得，夏涼到這裡其實是來找自己的。
是因爲夏涼長得比她好看，搶走了原本屬於她的目光嗎？還是因爲夏涼總是能夠對什麼事情微笑以對，自己易怒的性格在她面前顯得格外醜陋呢？又或者是因爲夏涼怎樣招惹了自己？
好像都不是這樣。
“讓我選？那就比跳舞機好了。”
只是，隨着曲子逐漸進行下去，一直盯着屏幕的李雅晴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了。
“我突然有點事，今天可能要先走了。你們玩的開心一點哦！”
明明自己已經放棄了，爲什麼又要讓自己想起那樣的可能性？
明明很喜歡對方，彼此能夠成爲很好的朋友，但是卻無法繼續靠近，因爲對方這樣的存在，對自己來說就是一種折磨。
強烈的疼痛和眩暈感讓李雅晴感覺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只能下意識捂住臉，一時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因爲直到曲子過了三分之一，已經經過了不少被公認爲難點的部分，她都沒有看到對方的半屏上出現perfect（完美）以外的提示。
翠雀聲音平靜，認真地看着她：“夏涼告訴過我你的所作所爲，她可以不在意，她可以原諒，但這不是你可以心安理得的理由。”
如此，到了選歌的流程，她便一臉自信地選擇了其中最難的一首，難度標識爲“等級13”的歌曲。
那麼，只要現在的自己——
“她是你妹妹？不，你沒有妹妹吧，何況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
哪怕李雅晴再怎麼不學無術，也是能認出這個標誌的，因爲某種意義上，這個標誌就代表着政府。
她並不在意麪前的女生們說了什麼，也不在意她們如何看待自己，更不在意她們到底想幹什麼，所以她只能感覺到無聊。
“不會吧，玩真的嗎？土死了，哈哈哈！”
而作爲真正的當事人，李雅晴卻始終保持着一副有些高傲的神色，在聽見翠雀的要求後搖了搖頭道：“不夠”
她口中所說的“阿晴”，正是那個站在幾人中間，隱隱地位最高的少女。此刻，她正有些高傲地看着夏涼，什麼話都沒有說。
周圍的人羣仍然在歡呼，但是不良少女們卻一點都不開心，李雅晴自跳舞機上走下來後就一言不發，於是由金髮不良少女向翠雀提出了下一項挑戰。
言罷，她輕輕拉了一下翠雀的衣袖，便轉身離開了。
從那以後，李雅晴就再也沒見過夏涼。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街機廳門口，娃娃機旁，在雙方最開始會面的地方，幾名不良少女焉巴巴地低下了頭。
把筐子往前推了推，翠雀收回手，單手叉腰審視着對方：“那個時候，你差一點就準備動手去阻礙我了，但是最後沒有真正實施，對吧？”
其中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開口道：“怎麼突然又一個人跑來這裡了？”
不良少女們的道歉聲此起彼伏。
“……什麼？”她的行爲讓李雅晴感到有些疑惑，擡起頭，卻只見翠雀向街機廳的角落指了指。
只留下了李雅晴站在原地，抱着一筐子游戲幣，有些怔怔地看着兩人消失的方向。
直到翠雀和夏涼的身影都隱沒於人羣，她才緩緩地坐倒在地上，神情複雜地看向自己手中的那個筐子。
“現在跟我說這些，真的還來得及嗎？”
本章初版爲6k字，因表達效果不佳，故經修改和內容補充後達到了1w字，會造成章說的位置錯漏，還請諒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