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夏夜,狂風大作,暴雨滂沱。
一個偏遠而又荒涼的小山村,一間用泥胚砌成的茅草屋裡,桌上一盞煤油燈忽明忽暗,一張破舊的牀,亂糟糟的被褥之上,躺着一個即將臨盆的村婦,旁邊還有一個頭發斑白的接生婆在忙碌着。
經過數個小時的折騰後,這個在母體裡待了九個多月的嬰兒終於呱呱墜地,隨之接生婆將嬰兒抱到村婦面前,喜道:“桂蘭,你看這孩子多俊俏,右眉之上還有一顆痣哩!”
那叫桂蘭的村婦經過這場分娩大戰體力消耗過度,臉上大汗淋漓,早已虛弱不堪,但是當她看過嬰兒之後,便露出了母愛般的笑容。
就在這時,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惶急地衝了進來,一疊聲地喊問是男娃還是女娃?接生婆回說是女娃,那漢子頹然倒地,哀嚎道:“怎麼是女娃子嘛!怎麼是女娃子嘛!老天爺,你是想讓我花慶生死無葬身之地嗎?”
話說這個小山村人煙稀少,只有幾十戶人家,全都姓花,故名花家莊,花家一族有一條祖輩沿襲下來的族規:膝下有男丁,死後牌位方可進花家祠堂,享受後世香火供奉。
只因有了這個族規,所以村裡上下誰不盼望有個男娃啊!可是這個名叫花慶生的漢子,成家十幾年來,媳婦的肚子一直不見動靜,於是他常常在媳婦面前抱怨,“事沒少幹,你咋就是懷不上呢?你就不能吃口饅頭賭口氣,給我生一窩男崽出來嗎?”
後來多方尋醫問藥,喝了幾年的湯藥,就在去年媳婦終於懷上了,一家人歡天喜地,沒想到生下來的卻是女娃,這讓花慶生數年的盼頭毀於一旦。
他爹當年生下他的時候,高興萬分,所以爲他取名慶生,意思就是慶祝他生下來,可是到了他這一輩,想要生個男娃咋就比日天還困難呢?
接生婆走後,他媳婦田桂蘭想讓他高興一點,便招手說道:“慶生,你快過來看看,我們的孩子可漂亮了,那眉毛彎彎的,眼睛大大的,可隨你了。”
孩子再漂亮也是女娃,有什麼用啊!花慶生依舊癱坐在地上毫無反應,俗話說九個閨女不如一個瘸腿兒,村裡重男輕女的思想原本根深蒂固,他花慶生也不例外。
田桂蘭又接着說道:“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男娃,可是生男生女又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你別生氣,這一胎是女娃,下一胎保準就是男娃了。”
花慶生還是無動於衷,想着這一胎都是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才懷上的,都趕上西天取經了,那麼下一胎還不知猴年馬月能懷上了呢?
“慶生,你快過來嘛!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花慶生哪裡有心情給孩子取名字,丟下一句,“你隨便取個便是,我出去轉轉。”然後就氣急敗壞地甩門而去,然而他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看着他憤然離去的身影,田桂蘭連連嘆息,又望着襁褓中的嬰兒,兀自說道:“孩子呀,你生得這般漂亮,爲何就是個女娃呢?你爹爹不喜歡你,但爲娘喜歡你,咱家院子裡有一株牡丹,不如就給你取名牡丹吧!”
花牡丹出世的第二天,村裡就鬧哄哄地亂作了一團,田裡的苞米被淹了,河裡的魚全部翻起白肚漂浮在河面上,臭氣熏天,一口老井朝外噴着黑色的霧氣,牛馬豬羊雞這些家禽也都莫名其妙地染上了瘟疫,一夜之間死翹翹了……如此種種奇怪現象,多不勝數。
花家莊的族長在衆多村民的建議下,從外地請來了一名有道之士,那道士穿着道袍,搖着蒲扇,捋着花白鬍須,嘴裡唸唸有詞:這是天有異象,必有災星降世啊!只怕花家莊日後不得安寧了。
此話一出,衆人無不駭然,忙問如何破解?那道士掐指一算,而後幽幽嘆道:“須將災星活埋,永墮地獄,方可得平安!”
不用道士明點,大家也都知道這災星說的是誰,昨晚花家莊降生的嬰兒只有一個,那就是花慶生家的,於是村民們跟着族長鬧到了花慶生家裡,搶走了花牡丹,說要將這孩子給活埋掉。
花慶生他爹花老漢,以及他媳婦桂蘭哪裡肯依,一老一少哭得死去活來,並匍匐跪地哀求族長,說孩子是無辜的,生的這般好看,怎麼可能是災星?
族長也於心不忍,但村民羣情激奮,正鬧的不可開交時,一個愣頭青的小夥子闖了進來,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慶生哥……慶生哥他死了!”
衆人又是一片譁然!問其怎麼回事?
那愣頭青磕磕巴巴地說道:“剛纔……剛纔我在河裡撈魚,忽然發現了一具浮屍,走近一看,才知是慶生哥,當時他屍體都泡得皺皺巴巴的,慘白慘白的,嚇死人了。”
田桂蘭聽聞噩耗,眼前一黑,登時昏死過去,花老漢本是行將就木之人,聽說兒子死了,也跟着昏死過去。
一時間衆人不知如何是好?還是族長處事不驚,他說,“孩子的事先放一放,如今慶生死了,我們不能落井下石,再把他的孩子給立刻活埋了,現在他們家老爹昏了,媳婦也昏了,沒個主事的,我們還是先幫着料理慶生的後事吧!”
兩天後,花慶生的後事草草辦了,事情一過,村民們又都齊齊聚到族長家裡,說三道四,無非就是說花牡丹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災星,她的出世不僅鬧得花家莊天翻地覆,還剋死了親爹,這樣的災星日後指不定會鬧出什麼更大的災害,所以非除不可!
爲了證明自家孫女不是災星,花老漢在兒子入土的當晚,連夜去遠方請了一位高人回來,那高人看過花牡丹的面相後,又推算了一會孩子的生辰八字,然後不住嘆氣,最後只給了四句偈語:
紅顏命薄一樹花,春風已抱曲琵琶。生不逢時多磨難,紅塵似夢映晚霞。說完後,高人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