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既是表明立場,又是投名狀,魏十七不假思索站在陰元兒一邊,這讓她寒冰也似的臉色稍稍融化了一絲。 (.
. )奚入雲搖搖頭,朝師妹打了個手勢,奚沅當即撐開通幽冥王傘,遮在二人頭頂,海水刷地分在兩旁,傘下清清爽爽,沒有半滴水氣。
奚入雲嘆息一聲,雙手捏定法訣,喃喃念動咒語,陰元兒四肢一緊,秀眉微蹙,似乎爲其所制,體內陰氣不受控制,像刺破的皮囊,絲絲縷縷泄出。魏十七趁着奚入雲全神貫注作法,無暇旁顧,倏地衝上前,一刀劈下,烏沉沉的刀光貫入通幽冥王傘,只見其入,不見其出。
衣袖滑落,露出慘白瘦削的雙臂,奚沅不遺餘力催動通幽冥王傘,將這一抹致命的刀光挪往九幽冥府。短短數息工夫,先是指尖微微顫抖,接着是手掌,手腕,小臂,肘彎,上臂,肌膚血肉眼看着潰爛發黑,一片片飛入傘中。這一刀凌厲至極,憑藉通幽冥王傘,奚沅或許還頂得住,但她寄魂的這具軀殼,卻承受不住玄陰器一擊,先行潰敗。
“罷了!”眼睜睜看着師妹燈枯油盡,滑落深淵,奚入雲終究心有不忍,他將法術一收,擡手按在奚沅肩頭,阻止她繼續拼命。奚沅十指一鬆,通幽冥王傘脫手飛起,奚入雲輕輕接住,轉了幾圈,舉重若輕,將刀光消解於無形。
跨海而來的涉族三大長老,當以眼前之人爲首,不過魏十七也懶得多費口舌,他趕時間,存了速戰速決的心思,雙眼一瞪,將破曉真身催發到極限,顱頂、後頸、右臂腋下、臍上三分、左腿膝彎五處魂眼盡皆亮起,璀璨奪目,魂魄之力席捲而起,如一條大蛇,將周身牢牢纏住。
奚入雲哪還不知對方將施殺手,畢其功於一役,搶先將手一擡,身後頓時浮現出成千上萬柄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钂棍槊棒,鞭鐗錘抓,柺子流星,形形色色,極盡想象之能事。
陰元兒受制於奚入雲的秘術,此刻稍稍一鬆,忽然開口道:“小心!”
話音未落,奚入雲將手一按,千萬柄兵器盡皆飛出,在海中留下無數水痕,久久未散。魏十七將雙肩一搖,巴蛇法相從後背騰起,口中銜着一顆龍珠,盤旋不定,驀地張開虛空,將蜂擁而至的利刃盡數收去。
奚入雲這一手“萬兵歸一”何等厲害,巴蛇法相只是初具規模,沒撐過數息,便告潰散,鑽入魏十七後背隱沒不見。魏十七搶得一線空隙,順勢將頭一低,後頸躥出一條黑龍,張牙舞爪,只有半截尾巴留在魂眼中,尚不得掙脫。
桀驁不馴的妖氣沖天而起,穿透重重淵海,直入霄漢。
魏十七將屠龍真陰刀高高拋起,黑龍咆哮一聲,張開利爪,死死扣住這柄屠滅它肉身的神兵利器。此刀以先天鼎殘片鍛造,浸漬真龍精血,攜往上界後,不知屠滅了多少生靈,又得鬼窟陰氣再三洗煉,由陰器至真陰器,由真陰器至玄陰器,脫胎換骨,生出一點靈性,黑龍與之心血相連,神魂相通,雖是外物,卻如同它血中之血,肉中之肉。
暴戾之氣席捲全身,黑龍仰天厲嘯,將屠龍真陰刀一揮,刀光甫發即至,通幽冥王傘一斬兩截,傘下二人隨身陰器法寶不拘粗細,盡皆化作飛灰,無一倖免。奚入雲正全力催動“萬兵歸一”,躲閃不及,被刀光一卷,魂飛魄散,奚沅及時棄了軀殼,三魂七魄被截下小半,只逃出一縷殘魂。
“師兄!”奚沅慘叫一聲,奮不顧身撲向魏十七,原以爲是飛蛾撲火,卻不想黑龍持定屠龍真陰刀,竟視若無睹,輕輕巧巧放她過門。
魏十七一顆心如墮冰窟,黑龍得玄陰器之助,意欲趁機脫逃,天瀾真人壓制不住,神兵真身岌岌可危,眼看着奚沅的殘魂劈面衝來,面容猙獰可怖,他無從閃避,當下將心一橫,悶哼一聲,將其吸入腹中。
奚沅眼前一花,墮入一片濃稠的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她心如死灰,毫無懼色,只顧將魂魄一催,扭曲變幻,意欲跟對手同歸於盡。
生死一線,魏十七竭盡全力催動食靈術,幻化出無數大手,壓住奚沅的殘魂,不讓其自爆,奮力扯得粉碎。天瀾真人如餓虎撲食,將魂魄碎片吞噬殆盡,砸吧着嘴意猶未盡。一不做二不休,魏十七從腹中攝出兩隻赤玉匣,鋼牙上下一合,嚼得粉碎,將匣內魂魄一併吞入腹中,煉化了喂飼天瀾真人。
這兩隻赤玉匣,一隻裝了塗曳的魂魄,一隻裝了流火的魂魄,火燒眉毛,他也顧不了其他了。
天瀾真人氣勢暴漲,黑龍猝不及防,竟爲其壓制,神魂一陣恍惚,魏十七趁機奪回屠龍真陰刀。一旦失去玄陰器加持,黑龍頓時委頓不堪,滿心不情願地縮回後頸魂眼中,再度沉寂下去。
魏十七心中一定,結結實實出了一身冷汗,以黑龍精魂驅動屠龍真陰刀,固然無可抵禦,但此法太過兇險,稍有不慎,真身被破,直接打落十八層地獄,再無翻身的機會。
他看了陰元兒一眼,訕訕笑道:“見笑了。”
陰元兒掙脫束縛,揉着雪白的手腕,若有所思,輕聲道:“可是煉化魂魄,補益己身?”
魏十七心中一凜,沒想到她一語道破玄機,轉念一想,此女乃太陰元命珠之所化,諳熟鬼修之道,魂魄的一舉一動,瞞不過她的雙眼,當下坦然道:“不錯。”
“攝魂入體,相輔相成,融合魂魄之力鞏固肉身,成就種種神通,聞所未聞,這不是鬼修的路數,卻不知是何手段?”
“此乃煉魂神兵,大瀛洲妖奴傳承的秘術,傳自斜月三星洞神兵洞一脈,在極晝城主胡不歸手中發揚光大,練到高深處,也可稱雄一時了。”
陰元兒道:“這煉魂神兵繫於精魂,若無煉化魂魄補益己身的手段,固然可稱雄一時,卻未必能稱雄一世。”她慧眼如炬,寥寥數語,讓魏十七生出無所遁形之感,只得報以呵呵一笑。
多談無益,手頭的籌碼折得七七八八,沒什麼底氣,魏十七急於離開,徑直問道:“不知姑娘召我來,所爲何事?”
陰元兒垂下眼簾,感慨萬千,目光落在屠龍真陰刀上,久久沒有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