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私探瑤光殿後,若筠彷彿知道了繆寒天的弱點,樂此不疲地挑戰他的極限。
繆寒天在與若筠鬥智鬥勇的過程中,只覺得時光各種匆匆流逝。當晚是算理課,他爲了避開若筠,第一個到了天璣宮。
這天元汀仙長有事,由西門復代課,到得也稍微遲了些。等他到了峰頂,環視了下週圍,一眼便發現少了個人,“居然還敢遲到,看來上次我還是太心慈手軟了。”
西門復面目太猙獰,衆弟子一陣惡寒,爲還沒趕到的司空師弟率先鞠一把同情的淚水。
繆寒天這才發現若筠還沒趕到,下意識地看向了上山的入口。
西門復抱怨了一陣,便開始授課了。正說到陣法入門,“陣法多借用天時地利,變化多端,以出奇制勝。如八卦兩儀陣,便能以月光輔佐,變幻莫測,有化一爲七之妙。如今夜是滿月夜,天地間靈氣最爲充足,最適宜……”
繆寒天早對初階陣法瞭如指掌,本聽得心不在焉,只是仰望着那輪圓滿之月,暗道聲糟糕!
她該不會是——想到這裡,他立刻站起身來。
西門復正琢磨着一會要怎麼懲罰若筠,見他忽然站起來,不滿道,“寒天師弟,你這是想做什麼?”
繆寒天沒有答應,無視了西門復的問話,直接召來了銀劍,往西南方飛去了。
西門復心思何等細緻之人,聯想到司空若雲也沒有出現,只一瞬間便明白其中關竅,當下便大怒道,“好大的膽子!身爲新晉弟子,居然膽敢闖入西南禁地!”
說着,他便安排了弟子們自行研讀陣法,自己則御劍趕往乾坤殿去了。
眼看着西門復急匆匆地走了,衆弟子這纔敢吭聲,嗡的一聲炸開來,竊竊私語着,“繆寒天居然敢去西南禁地,掌門可是嚴令禁止蓬萊弟子亂闖的。”
“新晉弟子一年之期,若是犯了大錯可是要驅逐出去的。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啊,他竟然罔顧門規。”
“怕什麼,他可是掌門愛徒,一定會將消息壓下去。”
“那可不一定,你們沒看到嗎?西門魔頭去了乾坤殿,肯定是去告狀了。”
“話說,西門魔頭還真是陰險啊,他這麼一鬧,誰都知道了,就算掌門想輕鬆揭過,也堵不住悠悠衆口啊。”
“真奇怪,西門魔頭平時也沒這麼針對繆寒天啊。”
“是啊,如果是司空若雲私闖禁地還差不多。”
“不過,司空若雲今天也沒來啊!你們說會不會……”
西門復一瞬間明白過來的事情,遲鈍的衆弟子們終於醒悟過來了。
繆寒天的確是往瑤光殿的方向去了,因爲他想起了那天自己信口說過的話,【說不定下個月圓之夜,他就能讓畫中人活過來。】
難道那傢伙信以爲真了?
隨口說的話也能相信嗎?除了美人,她自己的命都完全不需要考慮嗎??
真是笨蛋!
繆寒天心神不寧地穿過生死陣,站在殿門之前,他既希望這個笨蛋在裡面,又希望她不在裡面,手放在殿門之上,竟是顫抖着遲遲無法推開眼前這扇門。
當他屏住呼吸,終於推開若千斤重的大門之時,心都幾乎停止跳動了:
大殿中央,若筠倒在血泊中已不省人事,白色長袍上染上大片鮮豔的血色。
那樣無比熟悉的,濃烈的血色,讓他身形都不由得晃動起來,許久不曾回憶起來的,更加慘烈的畫面又重新欺上眼前。
都已經過去了!他好容易才恢復過來,猛地睜開眼,快步向前,感受到若筠微弱的呼吸,搭上了她的手腕,再次確認這個笨蛋還活着,在自己也沒覺察到的時候,長長呼出口氣。
只是,若筠的脈象十分虛弱,彷彿受了極其嚴重的內傷,但外面卻看不出一絲異樣,他不敢輕易再動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查看四周。
中堂之上的美人圖已經不見了,而若筠藏在身下的右手,赫然握着那捲【黃書】。
【黃書】半側染血,如同邪物一般靜靜吞噬着地上的殘血。
繆寒天瞳孔猛地一縮,迅疾拔劍,毫不遲疑地朝黃書斬下。
“且慢!”話音未落,一劍寒光直直飛來,將寒天的銀劍擊飛出去。
繆寒天擡首,目光中的嚴峻之色卻沒有絲毫懈怠,“是你。”
陸子期信步而來,看到若筠渾身染血,臉上沒有絲毫變化,依舊是那個在人前毫無瑕疵的完美大師兄,“她沒事,這卷書也並不是邪物。”
繆寒天臉上明顯寫着不信,揮袖一揚,銀劍已回到他手中,“你別過來。”
“她受了傷,還是早些送回去吧。”陸子期欲上前查看若筠傷勢,無奈繆寒天半分不讓,他只得在三尺距離停下,溫言道,“那你帶着她跟我去見掌門吧,你總不會連掌門也不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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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筠在瑤光殿取下那幅畫時,心裡有着濃濃的不捨,好像割捨了心底最珍貴的東西。
但碧衣男子在拿到美人圖之時,臉上現出那樣的繾綣溫柔,殷紅雙眸也變得溫和。
她覺得,這幅畫對他而言更爲重要。
碧衣男子還微笑着將美人圖上的書卷重新拿出來,交在她手上,“她很喜歡你,要把這個送給你。”
明明一切都很順利啊。
在此之前,碧衣男子一點也沒有要發狂的跡象。
然後就在她接過那書卷之時,異變突生。
眼前忽然有血光瀰漫上來,刺痛從手指傳到四肢百骸,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手指竄進去,然後在體內一路撕扯過去,強行在筋脈中橫衝直撞。
最後的畫面,是碧衣男子帶着歉意的面容,“只要忍一下就好。”但此時的她被那透徹的痛意折磨得死去活來,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到底發生了什麼……
……
……
若筠猛地睜開眼,好像自己已經回到了房間?
“你醒了?”
“掌門?”若筠看着元真仙長,疑惑地準備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上一點力。
元真仙長慈眉善目,眉毛像兩柄小劍斜飛入花白鬢間,下巴還留着一把美髯,梳理得整整齊齊,“你奇經八脈被強行打通,暫時還不能起身,好生躺着吧。”
若筠聽不懂他說的話,看向了站在仙長身後的陸子期。
陸子期微微一笑,示意她放心,便將視線越過了她,“寒天師弟,我們先出去吧。”
若筠這才注意到繆寒天也在,靜靜站在角落裡,聽了陸子期的話,也沒有任何反應,還是一動不動。
元真仙長呵呵一笑,“無妨,寒天也知道瑤光殿的事了,就一起聽聽吧。子期,你去取些紫金丹來,能幫助若筠經脈早日恢復。”
“是,師父。”陸子期只瞥了繆寒天一眼,便依言退下了,出去之後,立刻掩上了門。
若筠莫名地有些緊張,總覺得接下來的對話,是要載入蓬萊史冊的,莫非掌門即將跟她說的就是蓬萊的驚天秘密?
“你的名字我聽遊君說起過。【禮在其人,如竹箭之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若筠,好名字啊。一個女孩子到蓬萊修行,真是難爲你了。”
仙長的開場白,雖然跑題了,但若筠聽着還是覺得十分熨帖,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這麼有文化,有些赧顏,“掌門過譽了。”
元真仙長隨意翻着那捲黃書,感慨道,“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它。”
正當若筠豎起耳朵,準備聽這卷黃書以及瑤光殿的來歷時,元真仙長則似乎徹底陷入了回憶中,眼神有些悠遠。
她正要說話,繆寒天忽然俯身過來替她按了按被子,漆黑的眸子在她臉上飛快地劃過。
若筠愣住了,覺得他哪裡不太對勁,但這麼一打岔,她就忘了要問什麼了。
元真仙長沒有瞧見他們的小動作,過了好一會,自己才從記憶中回過神來,繼續說道,“若筠啊,這卷黃書是蓬萊至寶,也是識主的神物,能跟着主人的道行一同成長,有天玄地黃四級。據傳,達到天書級別後,能斷人生死,看破天命。”
他的思緒太過跳躍,若筠也情不自禁跟着他一塊跳躍了,“掌門的意思是,這麼珍貴的寶貝居然認我爲主了?可我沒有靈力啊……”
“黃書是不需要靈力的。”
“不需要靈力??有這種寶貝,那大家不就搶瘋了?”若筠不敢置信地望着掌門。
元真仙長拈着美須,呵呵地笑,“黃書肯認你爲主,正是看中了你沒有靈力,換做是旁人,只怕也無用。難得你有這個機緣,你便要物盡其用,好生保管。”
若筠抱着黃書,狠狠點頭,“掌門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
元真仙長欣慰點頭,“只有一事,黃書珍貴,切勿輕易對旁人說出黃書的來歷,否則容易惹來殺身奪寶之禍。所以,你跟寒天在瑤光殿見到的人,或者事,絕對不能對第四個人論及,知道嗎?”
若筠忍不住問道,“掌門,那個碧衣男子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