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也沒想到,他的人生第一次壁咚,竟然是在深海,在昏暗的海水環繞包裹下,面對的還是一個見面不過幾次的‘小’魔女。
雖然當時是爲了擾對方心神,爲木託前輩打掩護;
但這事總歸是……
東安城附近的密林中,這對面具男女正互道離別。
孫盈盈揮了揮手:“問情大哥,那我先回去咯。”
“嗯,我這就回返兄長處,最近應該不會回來。”
孫盈盈道:“要不,我陪問情大哥去見莫大哥?”
李平安目中多了幾分無奈。
孫盈盈轉身飛去樹梢,丟下一句:“開玩笑的,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呢,走了。”
李平安擡手揮了揮,轉身朝南側飛遁。
清素傳聲問詢:“徒弟,這個魔女是不是也瞧上你了?就如寧寧對你那般。”
“師父,您可能誤會了。”
李平安心底編了幾句:
“她是歡谷堂主,每日接觸太多人,習慣逢場作戲罷了。
“若她真是對弟子有心意,如何會一直用假面示弟子?肯定就是隨便找個機會,露出自己真顏,再瞧弟子是什麼反應。”
“也對。”
清素表現出了‘師父的略懂’。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
“哎呀,我摔倒了!面具怎麼掉了。”
李平安靈識掃過,卻見天仙境實力的孫盈盈竟從樹上摔落,鬼面具落在一旁草地上。
清素小聲道:“她摘面具了。”
“快跑了師父!回去審問火滾煞!”
李平安腳下生煙,直奔西南。
林間,孫盈盈‘嬌弱’地跌坐在地上,扭頭瞧着李平安遠去的背影,先是做了個鬼臉,又略微出神。
他還是就這麼走了,一次也沒有回頭。
“哼!”
孫盈盈身形一閃,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自是回了醉月樓。
……
李平安回到自己住處時,顏晟長老與徐升前輩已審了火滾煞一輪。
地下密室內,兩位前輩都有些愁眉苦臉。
清素離了李平安胸口,邁着輕盈的步子到了火滾煞身旁,一指點在對方胸口,隨後就是輕輕皺眉。
顏晟長老吧嗒着旱菸,緩聲道:“他的元神被設下了無解禁制,只要強行搜他元神,元神都會直接崩碎,只能讓他自己開口。”
李平安眼前一亮:“能學嗎?這種禁制?”
他擡頭看了眼正在屋內無聊發呆地溫泠兒。
總是把溫泠兒關在家裡,多少有些不人道,其實該把她留在山中修行。
“平安,”徐升問,“現在怎麼弄?”
“先用常規手段拷問一下吧,”李平安道,“若敲不開他的嘴,我自有秘法可用。”
兩位老人眼前一亮。
徐升已是知曉,李平安乃雲中子老師的唯一正式弟子,若不是正式弟子,怎麼可能把老師貼身用的儲物靈寶傳下來?
李平安說有秘法,徐升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滄月珠。
顏晟長老問:“拷問這人時,我們要不要做些僞裝?他元神上的禁制,有可能讓其他高手通過他的雙眼窺探你我。”
“那就來點驚悚風的面具。”
李平安從戒指中拿出了十二個獸面面具。
這是他此前爲扮做魔修準備的,十二個面具都是一個風格,白底染血紅、嘴角帶冷笑,樣式是他最熟悉的十二生肖。
“這倒也有趣。”
徐升隨意拿了個‘牛面’,朝自己臉上比劃了下,笑道:
“就是煉器手法有些糙了。”
“這個看着還挺可愛,”清素選了個‘兔面’,遮住了自己的清美面容。
顏晟長老仔細思量,選了個鼠面。
——長老也是考慮到年輕人喜歡威風,這個鼠面瞧着最詭,他自己選了就是。
李平安隨便拿起了羊面扣在臉上。
四人一同走到了昏迷的火滾煞面前,圍了一圈,低頭注視着昏迷的火滾煞。
啪!
徐升前輩一巴掌抽過去,火滾煞的天仙道軀哆嗦了幾下,臉上肉眼可見紅腫了起來,睜開雙眼一看,不由提了口氣。
徐升沉聲道:“火滾煞,伱可知罪?”
“呵,呵呵,哈哈哈哈!”
‘火滾煞’曾移木大笑幾聲,眼底一片空寂:
“我竟着了你們的道!不必多言,殺我就是!”
徐升前輩反手又是一巴掌,火滾煞幾顆牙齒朝一旁拋飛。
顏晟長老緩聲道:“你此時的面具已被摘下,貧道卻也對你有幾分印象,曾移木,對嗎?你本是散修中有名望的前輩高人,爲何要爲血煞殿賣命?這些年,葬在你手中的無辜亡魂,怕是有不少了吧。”
曾移木被道破姓名,眼中多了幾分亮光,慘笑道:“自我成爲火煞的第一日起,我就已是人不人鬼不鬼,但我並不悔,各位給個痛快,莫讓貧道瞧不起你們!”
徐升前輩一腳結結實實地踹了過去。
曾移木背後的石椅直接炸碎,他則渾身抖動,低頭哇哇吐血。
但他依舊是面露冷笑,沒有絲毫開口的意思。
李平安嘆道:“既是人族,爲何要對血煞殿這般魔修衆效忠?”
曾移木淡然道:“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徐升前輩拽住這人衣領,又是正反手兩個耳光打了過去。
這老前輩禁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奶奶的,這句話是讓你在這用的?你還有理了?還未經他人苦,你殺的那些人有多苦你知道嗎?”
“前輩,前輩,”李平安忙道,“您別把他打死了,我來審。”
顏晟道:“若是有什麼秘法,就直接用吧。”
清素揹着手站在一旁,輕聲道:“我也不太會審問,讓我試試的話,我只能把他冰起來,然後拿一把匕首從外面一點點敲他額頭,這種比較簡單的招式。”
李平安、顏晟、徐升:……
能想到這個辦法,已經很不簡單了!
不過,李平安終究不想讓自家師父髒了手。
他示意幾人退後,自己轉身稍作準備,在面具後戴上了法寶口罩。
隨後,李平安拿出了一隻被各類禁制包裹的葫蘆,將葫蘆中的靈液倒出了一小杯。
“前輩,撬開他的嘴。”
“好嘞!”
徐升那鐵箍般的大手,差點將曾移木下巴摁斷。
李平安將杯子塞入曾移木口中,輕輕一陣,一大口靈液鑽入了曾移木喉嚨中。
曾移木話不成聲:“你……你給我喝了什麼……”
李平安並未搭話,將葫蘆的塞子合上,用了十多重禁制封起,送回了單獨的儲物法寶中。 一團奇特的靈力在曾移木體內迅速盪開。
曾移木正要說話,腹部忽然傳來了微微疼痛,這個大男人錯愕地看着自己小腹,又擡頭瞪着前方。
他、他……
他懷孕了?
“你、你們!貧道竟!”
李平安緩聲道:“長老,在旁單獨開個密室,前輩,給他的禁制多加上幾重,過兩天再審吧。”
顏晟與徐升各自答應,隨後都滿是好奇地看着曾移木的小腹。
他們雖然都知,李平安這是用不老泉的特性,來破曾移木的道心。
但……
好傢伙,男人懷孕,聞所未聞。
徐升問:“平、咳,我能在他身邊放個留影球嗎?”
李平安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
論變態,還得看人族老前輩啊,這有什麼好看的。
……
四人將火滾煞關在新密室內,封了他的六識,讓這兇魔自己在那孕育新生命。
隨後四人就轉去了地面書房,各自取下面具。
李平安道:“面具大家自己收着,後續審訊用……前輩,暗坊那邊還平靜嗎?”
徐升將牛面面具拿在手中把玩,正色道:“那邊還沒發現他們的頭頭被抓了,這個火滾煞也是真倒黴,非要自己出來埋伏你跟那個孫盈盈。”
清素道:“有個疑點,在暗坊探查時,我沒發現其他血煞殿之人,按理說,一個血煞都會有最少十幾個手下,那裡只有一百多頭實力不算強的妖魔。”
顏晟道:“去剿妖嗎?”
“不,這些妖不急着剿。”
李平安手指敲了敲桌面,目中滿是思索。
他快聲道:
“能抓住火滾煞,可能真的是僥倖。
“我最開始還想,這可能只是火滾煞的部將,湊巧帶起了火滾煞的信物,但當我看到他的儲物法寶,我纔信了他是火滾煞。”
他將幾個儲物戒指扔到了書桌上,其上的禁制已被解開。
——有天工萬象圖在,這天地間就沒有多少能難住李平安的煉器類禁制。
幾人向內探查,很快就發現了幾枚關鍵的玉符。
李平安道:“這個火滾煞正在接應衆大妖,血煞殿好像有個什麼傳信長老,在不斷調動大妖趕來此處,可奇怪的是,這些大妖的實力並不算太強,都只是堪比咱們人族的元仙。”
顏晟問:“莫非是隱了修爲?”
徐升搖搖頭:“老夫親自查探過,都是幾千年的修爲,還都是業障纏身,並非是正統吸納天地元氣修出來的妖力,而是靠吞噬生靈元魂催生的。”
“這些大妖,有可能是個幌子。”
李平安攤開隨身攜帶的地圖,將東安城標記出來,拉了一條線到了衆妖藏身的暗坊。
他道:“這個火滾煞還沒開口,我們暫時也不知,他到底想幹什麼,但我隱約能猜到一些……這些大妖,有可能是調虎離山用的。”
“調虎離山?三千仙兵?”
“不錯,”李平安道,“我雖不知這些血煞殿魔修,到底哪裡來的勇氣要正面挑釁東盟,但如果他們是針對東安城,大概就是這般了,用妖魔調走仙兵,而後血煞殿派出一批高手攻打東安城。”
徐升道:“這聽着有些匪夷所思,城中的散修雖大多數靠不住,但這麼多人總有幾個熱心腸,城中肯定人多勢衆啊。”
李平安道:“有血煞殿的名頭,他們只要喊一聲,誰敢多管閒事殺誰全家,大部分散修也就散了。”
清素問:“徒弟你是說,血煞殿的目標是我們?”
“嗯,他們的目標應該就是萬雲仙。”
李平安雙眼微微眯起:
“餓絕煞和風煞不就是想來偷襲咱們嗎?
“血煞殿最初折損的那兩煞,一個是觀海門的第三長老,觀海門自那之後,在仙道上的名望大損。
“我總覺得,觀海門與血煞殿中有個金仙惱羞成怒了,想要讓我們萬雲宗付出代價。
“但他們沒有實力去攻打我們的山門,東安城就是最好的目標。
“血煞殿聽着唬人,但十八血煞中絕大多數都是天仙境,手下部將也都是真仙境,論實力、比底蘊,照觀海門與萬雲宗差遠了。”
徐升笑道:“平安你是想……請君入甕?”
“不錯,”李平安點點頭,“這百頭大妖威脅不大,但它們應該是此間關鍵。”
顏晟道:“不如貧道扮做這個火滾煞,貧道與火滾煞的身形差距不算太大。”
李平安沉聲道:“我們雖有火滾煞的儲物法寶,卻不知他如何與其他血煞聯絡,也不知他們是如何安排的……這般太過危險。”
“他奶奶的!”
徐升一拍大腿:“我去揍那個混蛋一頓!”
“前輩別打他腹部!他十天就能產子!”
李平安叮囑道:
“到時割開他肚皮,拿出那新道軀,就能斬了他的舊道軀,讓他的記憶挪到新道軀身上,以此繞開他的元神禁制!”
徐升吼道:“知道!知道!看他現在招不招!”
顏晟笑道:“貧道就是說,平安定不會無的放矢,那般靈泉必有用途,原來是用此法繞開元神禁制,妙啊。”
李平安靦腆地一笑:“長老您別誇了,其實我也想看看,男人生孩子是啥樣的。”
清素在旁微微抿嘴,責怪道:“平安,女子生子乃自然之律,修行講究的是效仿自然。”
“是,是,師父您放心,弟子只是做些研究。”
清素點點頭,轉身去了隔壁‘食堂’,溫泠兒已是準備了豐盛的晚宴。
然而,清素這邊剛拿起筷子,徐升前輩就匆匆傳聲招呼三人:
“快!這傢伙招了!平安你這一手生孩子絕活實在是妙!哈哈哈!”
清素抿了抿嘴,忍住了隨手抓飯的衝動,用筷子夾了一小口酥肉放入口中咀嚼,優雅起身,遁入地下。
新開的審訊密室中。
牛羊鼠兔四詭面再現,低頭注視着被仙鎖捆在椅子上的火滾煞。
曾移木目光復雜地注視着李平安,他自是感覺出來了,這四人,以這個年輕嗓音爲首。
“唉……”
曾移木長長地嘆了口氣,低頭看着自己那微微隆起的道袍,緩聲道:
“各位要問我,儘管問就可。
“我只求,只求能允我活過十日,讓我腹中胎兒平安落地……他是無辜的。
“我一生無子,我也不配有子嗣,但今日,今日突然有了。”
“根據你所答,我可以考慮,”李平安緩聲道,“說出你心底最大的秘密,有關血煞殿。”
曾移木想了想,低聲道:“我是義父的義子。”
徐升怒道:“你擱這擱這呢!”
“前輩,”李平安拿出了一顆留影珠,緩聲道,“說說你這個義父。”
曾移木苦澀的一笑:“我不知義父的真實身份,我的義父,是血煞殿第一副殿主,也是負責血煞殿平日裡運轉的主要人物,我是被他救下,成了他的爪牙走狗,過去這一萬多年,做下了數不清的喪盡天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