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決裂
夜色蒼涼，月光如水波般盪漾，籠罩在高空之中的幾個身影上，渲出浮華。
雲端之上，熊風方清源飛在最前頭，七七等四個金丹妖獸，離着他們還有一段不少的距離。
這是出於熊風的授意，有些話，熊風想與方清源單獨說。
“其實大白的死，最開始的時候，我是憤怒的，但後來想想，我的憤怒便消退了許多，我都活了一千七百多年了，見過多少子嗣死在我面前，有時候，活得太久也是一種痛苦，這就是天命，即使我身爲元嬰古獸，也無能爲力。
這也是我們妖獸們大抵的結局，不是被其他妖獸弄死，也很難活到壽終正寢的時候，這一點我有些羨慕你們人類，起碼你們還有着人倫律法，親情的觀念比我們妖獸，可強太多了。”
方清源不明白熊風爲何突然說這些，他感覺此刻熊風的想法，類似於圍城外邊的人，想着城裡邊的各種好，但等他真要進入城中生活，那就會懷念當初的自在了。
“熊兄，你這是？”
方清源疑惑的看着熊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有感而發而已，方清源，能夠遇到你，是我們這些熊獸們的幸運，最近這段時間，我也曾瞭解過那些投奔御獸門元嬰的古獸們，過得雖然不錯，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沒有了屬於自己的自由。
而現在，我能夠感受到，屬於我的自由，又回來了。”
熊風此時的語氣逐漸亢奮，原因是因爲他此刻，已經跨過了蠻荒與白山地界的分界線，來到了蠻荒之地。
沒有了人類疆域中的‘天元’陣法壓制，這一刻起，熊風感受到了時隔大半年的真正自由。
見着熊風如此，方清源也是暗自鬆氣，他之所以要選擇在蠻荒之中處理掉昊侍，主要便是看重這個理由，在蠻荒中，熊風的實力，將不會再受到限制，若是淳于華一方想要翻臉，熊風便是他們此行最大的保證。
作爲元嬰中期圓滿境界的熊風，一身的戰力之強，只憑一個鴉老是無法匹敵的，而月娥一系的幾個元嬰修士，不管是狄元普，還是熊有德，因爲方清源找出了屠武曌的關係，也不會下場參與此事，那麼如此算來，即使淳于華想要翻臉，他也只能找自家的元嬰來。
而現在淳于華有把柄在方清源手中，他真的會爲了昊侍這個金丹修士，說動鴉老，以及起碼要再添上兩個元嬰修士，冒着身隕的風險，與熊風開戰嗎？
“此行之後，我想去清風山，見見金寶的母親，三百六十四年了，她深埋地下，也不知多麼寂寞。”
方清源聽着熊風的不斷插旗言語，表情有些繃不住，他趕緊制止熊風，“三百多年了，不差這一時半會，金寶最近得了機緣，陷入沉睡之中，醒來想必就是金丹了，等金寶甦醒後再去也不遲，到時候還能讓她親眼看看，我這些年的辛苦與成果。”
熊風點頭，終於不再說插旗的言語了，方清源這才放下心來，示意後方的七七等熊獸跟上，全力朝着約定的地方飛去。
波光粼粼，水霧漸起，月光灑遍整個河面，泛着冷冷光澤。
這裡是嵐江中的一處江心島上，小島不大，上方也沒有什麼植被，自然也吸引不來那些愛吃蟲兒的鳥獸。
若是等到春夏之際，嵐江大潮時，這個江心島，也會被江水淹沒，等到枯水的季節，才能浮現。
昊侍面無表情的守在江心島前，在他身後，還有一個豪華的行宮，就突兀的坐落在這個鳥不拉屎之地。
行宮仿古，雖簡樸但大氣，表面看着粗獷，實則細看之下，處處都有講究。
這便是淳于華的行宮，作爲化神後裔，他的派頭一向是十足的，馱着他行宮的駝獸，乃是三階下品的覆山龜獸，能算金丹妖獸級別，只是不擅長戰鬥，只能做馱獸。
此行宮佔地方圓幾十丈，裡邊各種設施一應齊全，如今淳于華正在裡頭飲酒作樂，昊侍便帶着一羣侍衛分佈在外警戒。
聽着裡邊嬉笑的聲音，昊侍微微搖了搖頭，在他看來，自從與方清源決鬥打輸之後，這位化神後裔，天之甲冑，心態便變得失衡了。
不再是一副雄心勃勃，銳意進取的模樣，而是藉口傷勢未愈，也不去修行，也不處理事務，每日都帶着龐大的儀仗，四處遊山玩水，尋歡作樂。
只是今日，淳于華將此地選擇了在這裡，看着眼前依稀眼熟的景色，昊侍心中便回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想起了那個靈動的少年，如今就埋在了這地下，想必屍骨都腐爛完了。
“昊侍大人，公子喚你進去。”
一聲呼喚將昊侍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他看向來人，此人一身甲冑，身板硬挺，氣質銳利，修爲也是金丹境界。
此人是淳于家族得知淳于華決鬥失敗後，從總山那邊調來的護衛，看似是總山淳于家的支持，但大家都明白，此人既是護衛，也是觀察淳于華的密探。
“好的，我知道了，這裡就有勞許統領看護了。”
“職責所在，好說。”
簡短的交談後，昊侍步行來到了行宮最中央，淳于華所在的大殿之內。
入眼所見，淳于華一臉的醉意，摟着兩個金丹女修姐妹，分別是金枝、玉葉，這兩個女修乃是當年身懷特殊道體的練氣女修，後來被淳于華看重，便被討來共同研修三修大道。
在淳于華的各種資源灌溉下，後來也是機緣所至，紛紛踏入金丹境界，一時間也傳爲佳話。
只是這種方式成就的金丹，戰力孱弱的很，唯有牀上功夫了得，只能依附淳于華，若是放到外頭白山地界，只怕不出幾日，便要被強人擄走成爲收藏品。
“君風，你來了，快坐下，陪我喝幾杯。”
被淳于華稱呼爲君風的昊侍，看到淳于華放浪不羈的樣子，皺起了眉頭，他上前一步開口：
“公子，您不能再喝了，天色已晚，還是早日歇息吧。”
淳于華連連擺手，努力掙脫身旁兩個女修的懷抱，然後拿起兩個酒樽，走下玉榻，來到昊侍身旁，將其中一杯遞給了他：
“喝，這是我的命令，怎麼，你現在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昊侍眼中閃過一絲的自嘲，拿起酒樽一飲而盡，然後靜靜的看着淳于華。
淳于華見昊侍喝下靈酒，大笑着彎下了腰，他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的玉榻前，對着昊侍伸出食指。
“杜君風，當年我從外海的荒島中將你救回，若不是我，伱早死了，一百三十年了，這麼多年我一直都十分信任着你，我不曾問過你的過往，現在我只想知道，杜君風這個名字，是不是你的真名？”
昊侍沉默着，良久之後才點了點頭。
淳于華見狀，高舉酒樽：“我以清風問明月，卻將心事賦流年，‘昊’之一字，代表着廣大無邊的天空，“侍”則指的是伺候、陪伴、服侍，當年我初出淳于家，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時候，便學着戲文裡的橋段，救下了你，也爲你取名昊侍，現在思來，真是可笑，我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僕從，稱之爲‘昊侍’呢？”
神情變得沮喪的淳于華，飲下杯中之酒，繼而自語着，“當年你不過築基，論功法，你不如我，論天資，你也不如我，論資源，你更不如我，所以我很想知道，這些年來，你的修爲，是怎麼一步一步，超越我這個化神嫡系，成爲金丹後期的？”
這個問題，昊侍沒有辦法給出答案，但淳于華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就是你瞞着我，加入了一個隱秘的勢力，在這個勢力裡，你獲得了難以想象的回報，所以你現在能夠想明白，今日我爲何要將行宮行到此處了吧。”
昊侍終於變色，他連忙跪下，表示臣服，被淳于華點破心中隱秘，讓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當日之事，只有三個人在場，淳于華是怎麼知道的？
“哐當！”
淳于華手中酒樽落地，然後從大殿之外，衝進一大堆侍衛，這些侍衛都身着重甲，上邊符文閃耀着，相互應和，彷彿是一個頻率的呼吸那樣有節奏。
一個個侍衛身上甲冑靈光連在一起，形成一個更加龐大的陣法，其陣的最核心點，彙集在了最前方的首領之上，此人便是之前與昊侍打招呼的許統領。
“轟隆！”
行宮的大門被緊緊關上，安置在行宮之上的三階上品陣法也驟然發動，其中除了昊侍被限制外，其他衆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加持，其中約有一半的陣法加持，都匯聚到了那許統領身上。
此刻，許統領受到如此多的加持，一身法力膨脹到金丹圓滿境界的巔峰，但此幕在昊侍眼中，他只當做視而不見。
他的目光，始終在淳于華臉上，“我是加入了一個隱秘勢力，但我發誓，我沒有做出一點對不住您的事。”
“哦，那之前你的上級下令，讓你蠱惑我，控制我一事，也不是真的了？”
淳于華嘴角帶着嘲弄的笑，昊侍見狀，心中清晰的認知到，此刻淳于華對他，真是一點信任也沒有了。
於是昊侍痛苦的閉上了眼，“我加入這個勢力的最初目的，只是爲了能夠更好的提升修爲，從而可以更好的保護您，不管您信不信，我的初心就是這樣。”
“這麼說來，我是錯怪你了，既然如此，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自毀經脈，成爲一個凡人好了，如此一來，我們之間兩清。”
場面在淳于華說出此言後，便陷入死死的沉寂，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昊侍身上。
只是幾息之後，昊侍緩緩站起了身，身軀中爆發着強烈的氣勢。
“我也是修士，我也是求仙之人，追求更高的境界有什麼錯？
我不曾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爲何要這麼對我，華公子，感謝當年你的救命之恩，可這麼多年我爲你出生入死，早就還完了，如今依照我目前的境界，早該恢復自由之身，豈不聞天下有爲人奴僕的元嬰嗎？”
此時，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這昊侍身上的氣息，竟然比彙集了上百名護衛之力的許統領，還要強大。
這已經不是金丹圓滿境界所能達到的地步，這昊侍竟然摸到了元嬰境界的邊。
“你一直在隱藏境界？還說自己沒有異心？”
後方的許統領壓力很大，他咬牙怒斥，豈料昊侍，哦不，應該稱呼爲杜君風，他大笑回擊：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大丈夫生於天地間，又豈能鬱郁久居人下？你也是金丹境界，難道真要給人做一輩子的侍衛？若是你沒有勇氣跳出來，我看你是一輩子都看不到元嬰境界的風景了。”
“你休要蠱惑，有鴉老在，你走不出此行宮！”
許統領此刻的氣勢，已經下滑了許多，但提及鴉老，大家的心氣就振幅了起來，是啊，這杜君風再強，難道還能打得過元嬰境界的鴉老嗎？
“鴉老？哈哈，你們都不明白，到底什麼，纔是元嬰修士所看重的東西，是法寶？是丹藥？還是功法？是更進一步的可能啊！所以，鴉老今日不會出來了。”
“嘭！”
一聲巨響後，方清源的聲音響起：
“你好像很自信啊，也很囂張，不過鴉老不出現，是我的意思，我要親手把你打死！”
方清源一腳踹開行宮大門，將寬大的宮殿震了三震，而後他收回疼痛難耐的腳趾，面無表情的帶着七七他們踏入此殿。
“是你！？”
杜君風認出了方清源，他有些不敢置信，他回首再看看淳于華，又看看方清源，想不明白，爲何這兩個仇家，此刻都彙集在此。
不只是杜君風一人，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淳于華之外，都是面帶震驚的。
而且方清源剛纔口中的話語，信息量極大，更是震碎了他們的認知，什麼叫鴉老不出現是方清源的意思，難道他能指揮得動鴉老？
“我就說吧，他不是個甘願爲你去死的人，怎麼樣，這下子信了吧，好了，抓緊時間，大家都等不及了，讓我們快點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