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停,寒意卻更加濃了。他們點着火把行進,義宣和蔡霓則靠雪光辨路,緊跟了二十多裡,行至山前,前面的隊伍忽然停下。過了片刻,又從南面行過來一小隊人,他們會合不久,就又繼續前進。這時卻走得極慢,義宣也只好放慢速度跟着,來到他們剛剛停下的地方一看,只見路旁邊上拴着五十來匹駿馬,原來他們步行上山去了。
義宣向山腳處看,黑暗中看見有許多低矮的房子,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村莊。此時已至二更天,大多數村民都睡了,只有最靠近山腳的一家還有燈亮着,透過薄薄的窗紙,隱隱見有個人影。
不及多想,山上那一團火光已經滅了。義宣道,“霓,我們先進村,找個人家讓你借住,我一個人上山去找。”
蔡霓道,“不,我要跟你一起去。”
義宣扶她下馬,“你看,這山上都是積雪,會把你凍壞的。”
蔡霓道,“那你呢?你就不會凍壞的麼?”
義宣道,“我不要緊的,你快聽話,跟我進村,我看那間還有燈光房子住的必是讀書人,我這就去向他借宿。”
蔡霓拉住他道,“我要跟着你,你帶我一起上山吧。”
義宣道,“說好的,你要聽話。”
蔡霓道,“別的都聽你,此事不可。”
義宣道,“爲何?”
蔡霓道,“那人儘管是個讀書人,但是素未謀面,焉知好歹,你能放心我住在他家嗎?”
義宣一怔,“這倒也是,那好,我去找一戶老人家。”
蔡霓道,“你如何知道哪一家住的是老人?”
義宣道,“敲門一戶一戶的問不就知道了?”
蔡霓道,“這樣做,你想讓全村的人都討厭你嗎?”
義宣道,“那該怎麼辦?”
蔡霓淺淺一笑道,“你別想找任何理由撇下我,快帶我上山,見你那了不起的管叔叔。”
義宣道,“好吧,不過等下冷的時候你可不要後悔啊。”
蔡霓道,“不會。”
他們認定火光消失的地方便是管熹住處,十分艱難地爬了上去,卻只見一地散亂的腳印,並不見有房子,於是心下大疑。仔細觀察過腳印,發現他們分成好幾組人,往不同的方向去了。義宣低呼道,“莫非他們知道我們在跟蹤他們?”
蔡霓驚道,“那如何是好,他們會不會要對我們不利?”
義宣道,“且跟上去看看再說,快來,我們走這邊。”
他向其中一個方向跟了上去。四處傳來樹枝的聲,兩人踩着厚厚的雪層,吱吖吱吖地響,沒過多久,腳下出了汗,很快結成了冰塊,留在靴子裡面越積越多,十分的難受。義宣叫蔡霓坐下來休息一下再走。蔡霓吁吁地喘氣,眼前濛濛的一片,全是白霧,脫了靴子,倒出來許多冰塊,腳丫凍得失去知覺。
突然山下傳來一陣馬嘶聲,義宣不知何事,霍地站了起來,向山下眺望,黑晚中什麼也看不見。馬嘶聲卻不斷,而且有越來越大,山坳裡飄蕩着迴音。須臾,村中有狗吠的聲音,而村裡的人卻一點動靜也沒有,竟連那讀書人的屋子也暗了。
義宣扶起蔡霓,定了定驚神道,“你在這等我,我下去看一下,很快就回來。”
蔡霓猛地一驚,緊緊拉住他道,“不要!我怕。”
義宣環顧四周,也覺得留她一個人在這甚不放心,說道,“或許是有人盜馬,我們先下去看看再說。”
蔡霓道,“好,等一下。”她撥出匕首,在附近一棵大樹上刻了一陣,說道,“我們邊下去邊留記號,免得等下回來尋不到這裡。”
義宣點頭,跟她邊走邊刻。走不到一里路,前方突然傳來呼呼的聲響,兩人同時定住,只見一個高大的身軀從樹林裡鑽了出來。
“是白影!”蔡霓驚呼道。
義宣迎了上去,牽住它的馬繮,剛上之前他們並沒有把它拴住,只是拉到一個離馬羣比較遠的地方,相信它不會亂跑的。便想應該是它也知道有人盜馬,於是上山來尋主人的,因此感到十分慶幸。
正高興着,忽然聞到一股腥味,鹹鹹的,還帶着強烈寒氣,心下一稟,聽見蔡霓驚叫道,“血!夫君,白影流血了!”
義宣來到蔡霓跟前,順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見白影的後腿上有一個很大的傷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咬的。疑惑之時,白影突然“呼”的一聲掉過頭去,眼露寒光。
叢林裡傳來簌簌的聲響,越來越近,竟然是兩頭花白大老虎。與人馬相遇時,老虎露出兩邊鋒芒畢露的尖牙,咆哮了兩聲。
蔡霓驚得瑟瑟發抖,緊緊地摟住義宣,“夫君!怎麼辦?”
義宣道,“你躲在我後面,別亂走動,害怕的時候就摟我緊點。”他一手執劍,一手牽着白影往後退。
白虎咆哮過後,眼睛緊緊地盯着義宣,似乎也知道他手中劍的厲害,不敢輕易地撲將上來,義宣帶着蔡霓往後退時,它們也以同樣的速度跟着。它們的目光如冰刺一般的尖利,彷彿只要防守上有丁點的疏忽都能夠看出來。
義宣明知道一味後退不是長久之計,但一時無計可施,他如果撇開蔡霓上前去跟老虎打鬥的話,那其中一隻很有可能就會趁機過來襲擊蔡霓。這時,其中一隻白虎突然往側邊去,義宣心裡一驚,它是想躥到自己的後面去。於是跟着它,可另一隻又往對面走去,如此兩隻老虎分兩邊走,把他夾在中間,使之腹背受敵,情況十分緊急。
白影忽然騰起前蹄,一聲長嘶,兩虎同時驚住。義宣乘此間隙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岩石向白虎砸了過去,用力不小,白虎閃躲不及,正砸中了腦袋,當即一聲號叫,向後退了幾步。正高興時,突然腳下一沉,原來是一個陷阱,義宣和蔡霓兩人同時跌了下去,而只有白影剛好站在陷阱的邊緣才逃過一劫。
兩人落地時都被震了一下,登時暈厥過去,從地面上掉下許多泥土和雪屑,把他們的臉都遮蓋住。
甦醒過來時,已經是正午時分。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揭簾進來,“都醒了?”
蔡霓看了看義宣,才向婦人問道,“是你救了我們的?”
婦人搖頭,“是老陳救了你們。”
蔡霓和義宣都是一怔,義宣問道,“是不是挖陷阱的獵人?”
婦人又是搖頭,“他認識你,你難道不認識他?”
義宣恍然道,“是陳宏?”
婦人點了點頭,卻又嗔道,“真是沒大沒小,你該叫他陳叔叔。”
義宣愣了一下,蔡霓問道,“那你是誰?”
婦人打量了下蔡霓,笑吟吟地問道,“你是義宣的妻子?”
蔡霓點頭道,“請問大嬸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我丈夫的名字?”
婦人笑道,“你叫我做大嬸可不行,我丈夫就是你們來要找的管叔叔,你們都應該叫我做阿姨纔對。”
義宣和蔡霓都是驚喜,義宣問道,“那管叔叔
在哪裡?”
管夫人道,“一大早就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裡。”
義宣道,“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管夫人道,“很難說,有可能馬上就回來,也有可能好幾天都不回來,總之,他不會不回來就是了。”她一邊說一邊去扶蔡霓下牀,牽她到火盆旁邊坐下,又對義宣道,“你一個大男人,不用阿姨來扶你了吧?”
義宣極不好意思,來到蔡霓的旁邊坐下。
管夫人看着義宣說道,“哎呀!都一下子長這麼大了,若不是他們說是你,我還真認不出來了呢,不過,小的時候你總是見過我的吧?爲何剛纔都不認得?莫非我真的老得叫別人認不出來了?”
義宣嘻嘻笑道,“阿姨,你不是很老,不信你問下阿霓。”
管夫人看着蔡霓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蔡霓道,“蔡霓,霓虹的霓。”
管夫人道,“嗯,不錯的名字,那你看我老是不老?”
蔡霓道,“阿姨看起來,還很年輕,像不到三十歲的人。”
管夫人道,“那你丈夫爲什麼連我都不認得了?”
蔡霓一怔,看着義宣道,“你自己說,爲什麼把人家給忘了?”
義宣大窘,“我小時候只知道玩,哪有功夫認人啊?對了,阿姨,救我們回來的那個陳叔叔現在在哪?”
管夫人抿着嘴瞪了義宣一眼,顯然不喜歡他轉移話題,但仍答他道,“他帶人到山上打老虎,聽說打死了十幾個,正忙着搬下來呢。”
原來他叫那五十幾個大漢來是爲了上山打虎的,不由得心生敬佩。
管夫人起身,說道,“剛纔給你們煮了些東西,我這就去端上來,你們先等一會。”須臾她端了一個沙煲進來,用東西墊着放到桌子上,說道,“阿姨這裡是窮鄉僻壤,比不得你們在京城那樣闊綽,沒什麼好招待的,這是用豬骨頭做的湯,煮了兩三個時辰了,你們可不要嫌棄。”
兩人聞到了湯的香味,即時覺得真的有些餓了。
蔡霓道,“阿姨哪裡話,您一大早起來爲我們熬湯,感謝還來不及呢,又豈敢嫌棄?”說着,主動上來盛了一碗,送到管夫人的面前,說道,“阿姨,小心燙着呢。”又盛了一碗送給義宣,最後才盛給自己。
管夫人看她舉動,露出歡喜的神色,說道,“想不到侄媳出身大家,卻不嬌氣,嘴巧手也巧。”
蔡霓道,“阿姨過獎了。”
管夫人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過了片刻才放開,皺着眉道,“還沒有孩子?”
蔡霓登時臉紅,卻沒想到這個管夫人比自己的婆婆還要刁鑽古怪,說起話來總是出人料意,而且是直來直去的,搖頭垂目道,“還沒有。”之後低下頭去,想她不要再問更加難回答的問題纔好。
管夫人道,“你們成親多久了?”
蔡霓看着義宣,義宣看向別處,於是只好自己回答,“去年剛成的親。”
管夫人哦的一聲說道,“這麼久了,那你們應該去看看大夫。”
蔡霓心頭顫了一下,當即汗顏,“這……也許是因爲我還年輕,我們不談這個了,夫君,你快趁熱喝湯。”
管夫人說道,“你害羞什麼?我也是過來人了,難道還會笑話你不成?”
蔡霓一怔,正覺得不可收拾之時,外面有人大聲喊道,“夫人!我們回來了,先生在不在?”聽聲音像是陳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