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纔是我古夜簫的真正衍生能力,魄散曲。”蕭凌看着路遠寒,眼神嘲諷,“聽到此曲之人,體內魄源會以無法想象的速度向外散去,讓力量、速度和體力都急劇下降,並且,分散出來的魄源有百分之十會聚到我的簫中——”
不好!路遠寒明白更糟糕的事情即將發生,他已躲閃不及,簫上六孔同時迸發出紫黑色的魄源,伴隨着蕭凌一聲“歸魄咒”迅速攻向路遠寒,路遠寒被擊出好遠,倒地久久不起。
“我這可是千年古簫只有六孔,並不是常見的那種八孔簫。”蕭凌冷言道。
蕭凌已是萬分光明正大,竟在解釋了自己的第三種衍生能力歸魄咒後才釋放攻擊,而不是直接趁自己不瞭解這古夜簫能力時就直接攻來。若蕭凌真不堅持他那“公平作戰”的原則,恐怕現在的自己早已命喪黃泉了吧,路遠寒心想。
可是,這傢伙的月劍怎麼如此變態,擁有這麼多無法想象的衍生能力!路遠寒費盡全身力氣再度站了起來,蕭凌放下蕭,饒有一番興趣地打量着這個少年。
“你是一個偉大的對手,”路遠寒聲音異常虛弱,卻也陽剛十足,“對於你們閣主的事,我很抱歉。”
不提水無夢還好,一提到蕭凌又是怒不可遏,他怒喝道:“你少在那裝無辜!我是不知道你爲何會在一月閣,但今日你來了,就別想出去!”
路遠寒面帶微笑,雙手緊握無劍,蕭凌看出一絲端倪,大聲喝止道:“別用次生!”
蕭凌心急如焚,他知道路遠寒中了古夜簫的魄散曲和歸魂咒後,體內魄源必將大受折損,根本達不到可以使用次生的魄源和體力,若強行使用,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傷害,簡直是自殺行爲。
這傢伙到底是癡人還是英雄啊。路遠寒苦笑着:他口口聲聲說要殺了自己,到頭來要麼不乘人之危要麼提醒危險,真是不懂這些月士的世界。
蕭凌一怔,眼前發生的現象超出了他理解範疇——路遠寒的魄源竟在急劇上升。按常理說,路遠寒體內魄源應該所剩無幾,可這源源不斷從他體內爆發涌出的魄源是如何?
路遠寒猛然睜大雙眼,大喝——
“次生,無劍!”
一隻紫黑色的惡魔從路遠寒腳底下升起,大堂裡的地磚、屋頂上的瓷瓦都慢慢騰空而起,沒一會兒都化爲了灰跡,陣陣颶風襲掃着一月閣大堂。
蕭凌用極強的定力站在原地,控制自己身體不被吹動,同時驚詫於路遠寒突然爆發的魄源——這傢伙究竟是什麼人,爲何魄源會源源不斷!爲何他的次生還混雜着阱類魄源!
颶風過後,路遠寒手中的無劍紫黑色更加濃厚,一條骷髏鐵鏈將劍與路遠寒的手腕捆綁在一起。路遠寒面無表情,心中也在詫異:令人感覺不詳的阱類魄源更加的濃厚與明顯了。
爲什麼自己體內阱類魄源越來越濃,是因爲初入月界在魄區時那隻爆炸的會羽術通阱的緣故嗎?
路遠寒不願多想,側身站直,用劍指向蕭凌,輕聲道:“輪到你了,用出次生吧。”
蕭凌對路遠寒的笑容第一次沒有顯露出不屑與仇視,心想道:光明磊落之人,必是豪傑。
路遠寒並不知道,此時的蕭凌根本無法使用次生——水無夢與樓靈入牢後,一月閣月衛級全部被封印了魄戒與魄鏈。
如果蕭凌能夠使用次生,那眼前的路遠寒絕不會是蕭凌的對手。只是如今的情形,勝負似乎更加明顯——勝利的天平傾向於路遠寒,雖然並不公平。
蕭凌面帶着淺笑,微風吹過,他的長髮與長袍都在風中微動着,似在山水畫中的俏麗古人,他心想:路遠寒,果然名不虛傳。如果把救閣主的任務交給他的話,也許就沒問題了。他的笑容漸漸凝固,故作猙獰狀,喝道:
“殺你,還用不着次生!”
路遠寒眼中露出不忍神色,可他更清楚,對月士而言,在互相尊重讚賞的戰鬥中,不全力作戰是對值得尊敬的對手的一種侮辱,他緩緩吸了口氣,雙手握劍,輕聲道:“那,失禮了。”
路遠寒雙手握劍,站在原地全力一劈,一道紫黑色閃電型劍風如潑墨般全速擊向蕭凌,蕭凌一臉無畏,面帶微笑的望着這劍風,心中毫不畏懼,心中念道:無夢閣主,我總算懂你了。
一聲巨響,蕭凌所站的地方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方圓十幾米的石磚板都化作了灰跡,青石板的大地也被炸出了個巨坑。
濃煙散去,蕭凌衣衫襤褸渾身是傷地慢慢朝路遠寒走去,他已是強弩之末,在離路遠寒僅有五米的時候,蕭凌一下沒支撐住,單膝跪在了地上,古夜簫也變回了月劍。
路遠寒見狀,連忙要上前去扶,哪知被蕭凌喝止住:“站住!”
路遠寒不語,眼神複雜,看着蕭凌吃力地站直身體,蕭凌再次一瘸一拐地走至路遠寒身旁,伸出右手抓住路遠寒的衣領。
夏依剛剛醒來,江蕭蕭還在昏迷中,夏依見狀,連忙想要跑過來,路遠寒喊道:“夏依!別過來!”
蕭凌冷笑了下,狠狠將衣領向下一拽,怒視着路遠寒的眼睛,欲言又止。
“爲什麼……你沒有魄戒。”路遠寒極度愧疚,在蕭凌伸出右手抓住他衣領前他就注意到,蕭凌手指上並沒有魄戒,“爲什麼你明明沒有辦法次生,卻故意那樣說……你不知道你這樣會死的嗎。”
“我不是沒死嗎?就憑你的程度,還想殺死我?”
路遠寒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以蕭凌的實力。如果能使用次生,打敗自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蕭凌竟選擇了這樣做,他沒辦法理解。
“你!路遠寒!”蕭凌扯着路遠寒的衣領不放手,眼神凌冽,大聲道,“我不知道爲何你會來到一月閣,但我要你明白,水無夢閣主的不幸遭遇全是你一手造成的!”
路遠寒黯然低下頭,他沒辦法否認蕭凌的觀點。
“也許你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我也不明白!爲何無夢閣主這樣完美而又善良的人會遭到這樣的待遇,是,我知道,其實總閣主私自降了她的刑!但你知道嗎,她做錯了什麼?她憑什麼被關起來!而且,而且……”
蕭凌因傷勢過重,說話逐漸咬字不清了起來,“而且,現在的月界不知被誰在暗中操縱着,將一切都推向最糟糕的局面,連總閣主都沒辦法遏制不斷惡化的趨勢。無夢閣主她知道,她入了總牢房後,絕對會遭遇暗殺黑手!可是,她想盡一切辦法沒有讓我們被牽連進來,但我們呢!我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無夢閣主往火坑裡跳,卻沒有辦法去救她!”
蕭凌大口喘着粗氣,情緒爆發到頂點,路遠寒面紅耳赤,對眼前的飄逸長髮男子,不知該說什麼。
“所以,路遠寒,你聽着……”蕭凌情緒減緩了些,低聲說,“我,救不了無夢閣主,就算我豁出性命去救她,也會害了一月閣,讓無夢閣主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是你不一樣……你不是月界的人,只有你可以救無夢閣主了,路遠寒!你聽見我說話沒有!”
蕭凌雙手抓住路遠寒的衣領,路遠寒神情複雜地盯着他。
“這些話……對我來說簡直是羞辱。但是……我只能將我做不到的事情交給你了,路遠寒!拜託,請你,一定,一定,一定要救出水無夢閣主!再晚點,就來不及了!”
蕭凌全身的力氣都已用盡,抓住路遠寒衣領上的雙手慢慢鬆開,而腿再也支撐不住他傷痕累累支離破碎的身體,他跌倒在地面上,慢慢閉上眼睛,在世界變黑之前,他腦海裡浮現的是姐姐蕭漩的音容面貌。
幻想已不再幫助任何人,已不再爲任何人編織夢幻。空白終究是空白,很長時間裡蕭凌都將身體沉浸在空白中,力求讓自己的身體適應空白。他自認爲,那是他的歸宿,必須安居其中。
他明白,如水無夢,她從六十年起便爲別人編織夢幻了,宿命要求她這樣做。蕭凌不知道那樣的夢幻到頭來具有多大作用力。但是,既然他企圖從當下的自己這一存在中覓出某種意義,那麼就必須竭盡全力繼續這一作業,大概。
蕭凌站在閉上眼睛前,眼望漸次泛白的天空。實在已有很久沒看天明瞭。天空的盡頭出現一道藍邊,如沁入白紙的藍墨水一般緩緩向四面擴展。它竟是那樣的藍,彷彿匯聚了全世界大凡所有的藍。他有所思又無所思地往那邊凝望着。
當太陽探出地表,那道藍色頃刻間便被日常性白光吞噬一盡。遠方墓地上方只漂浮着一片雲,輪廓分明的、純白色的雲,彷彿可以在上面寫字的清清楚楚的雲。另一個新的一天開始了。至於這新的一天將給他帶來什麼,他卻無從推斷。
他慘然一笑,仍靜靜地注視墓地上空漂浮的雲。雲紋絲不動,儼然被訂在天穹上完全靜止了。越來越黑了。黑暗中他想到落於海面的雨——浩瀚無邊的大海上無聲無息地、不爲任何人知曉地降落的雨。雨安安靜靜地叩擊海面,魚們甚至都渾然不覺。
蕭凌閉上了眼睛。
我一直在想這樣的大海,直到有人走來把手輕輕放在我的背上。姐,自從你離開之後,代替你照顧我的就是無夢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