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旺角,上海街。
上海街是油尖旺區的一條街道,貫穿油麻地及旺角。街道南北走向,南起柯士甸道,北至荔枝角道,即是與彌敦道、廟街、砵蘭街及新填地街相連。
早在1909年時,當時彌敦道還沒發展起來,上海街是旺角區乃至整個九龍最繁華的地帶之一。
早先原名爲差佬街,得名是因身後的位於衆坊街的油麻地警署,那時候取名差佬街,是因爲上下班的時候,經常能夠看到軍裝警下班回家,一眼望去,大多都是差佬,所以被當地人稱呼爲差佬街。
後來隨着內地戰亂,逃難來香港的內地人越來越多,而一衆上海富商和名流齊聚於此,開設了很多上海金店、典當行等營生,終在1911年的時候,被定名爲上海街。
時至今日,上海街最繁華的除了金店以外,那就非典當行莫屬了。
包括霍宗明的九龍大押在內,現今這一條不算太長的街道總共有八間典當行。
香港的典當生意差不多從一開埠就有了,只不過在這之前,一直是不受港英政府的承認。
一直到一九二六年港英政府頒佈典當法例後,第一間合法當鋪在一九二六年設在西環水街附近。
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日軍佔領香港,香港的典當業受到衝擊,許多當鋪關門歇業。直到一九四五年香港重光後,因當時“通貨奇缺“,港府爲週轉金融,乃催促典當行業復興,在當時港府的支持下,一九四七年港九押業商會正式成立。
那一年,霍宗明也是從內地的廣東中山來到香港謀生,在香港島成立了自己第一家典當行。
會成立初時,全港只有11個會員,霍宗明是其中之一,到了現在,會員總數也並未增加過多,只有九十多人,一方面是因爲典當行生意本就競爭激烈,不想太多人蔘與進來,另外一方面,則是因爲很多典當行早已聞名遐邇,口碑名聲皆有,外人自是很難插足進去。
霍宗明新開的這家九龍大押就坐落在上海街的街角。
等霍耀文坐車來到上海街後,順着之前得到的門牌號,一路走過去,終於在上海街末尾的街角處,看到了內部“九龍大押”四個大字。
街角那一座獨立而突兀的舊式低層粵式樓房,樓下門外高懸一幅蝙蝠型紅底白字鑲金邊的“押”字大招牌,門內一塊齊人高寫有“九龍大押”的木版屏風,將過路人好奇的視線擋在了典當交易現場外面。
霍耀文徑直走了進去,穿過屏風,發現內部的空間並不是很大,除了一小塊站腳的地方外,正面則是一排高大而森嚴、帶窗框的大櫃檯。
櫃檯裡站着一個上了年紀,身着唐裝,板着冷漠面孔的老人,他在看到霍耀文後,冷冷的說道:“靚仔,要典當些什麼?”
“請問一下,霍宗明在不在?”霍耀文看大爺爺不在,便張口問道。
“你找我們老闆做咩?”老人皺着眉。
霍耀文回答道:“哦,他是我大爺爺,今天來看看他。”
聽霍耀文這麼說,老人狐疑的看了一眼對方,說道:“等下,我去問問。”
轉身離開櫃檯前,忽然想到什麼,回頭問道:“你叫什麼?”
“霍耀文。”
一聽霍耀文這三字,老人算是肯定了剛剛他說的話,畢竟姓霍又是耀字輩,肯定是自家老闆的孫輩。
不過該問還是得去問問。
這不,當老人去了後院,跟正坐在茶几邊飲茶的老闆說外面有個叫霍耀文的人找他時,霍宗明連忙起身跑了出來。
看到霍耀文後,他笑呵呵的道:“耀文你怎麼一個人過來了?你老豆老母還有阿嫲呢?”
“大爺爺好。”
霍耀文禮貌的喊了一句,看了一眼手錶,方纔回答道:“我是直接從港島坐輪渡過來的,沒有回家,不過想來他們應該快到了吧。”
霍宗明打開櫃檯一角的摺疊小門道:“呵呵,好,進來說,進來說,你大奶奶還有你大娘都已經在家裡準備飯菜,等你們一到就能直接回家吃飯了。”
霍耀文從狹小的門道內鑽進去後,發現裡面的空間還挺大的,除了候在櫃檯內的朝奉座椅外,還有一個巨長的桌子,以及一個形似保險箱的櫃子。
或許是看霍耀文一直打量着櫃檯內的情況,霍宗明笑呵呵的說道:“這長桌子是專門用來收客人典當物品的,一般不太值錢的東西都會放在這裡,到夜間關門前,會收進後院的倉庫內,至於這個櫃子則是保險櫃,是前段時間你大伯買來的,說很安全,沒有鑰匙的話,你就算拿鋸子都鋸不開,而且足足有一百多斤,一般人一時半會也拖不走。”
“還有人偷當鋪?”霍耀文眉毛一挑。
“有,怎麼可能沒有。”
霍宗明嘆息道:“去年,我在港島的中山大押店裡,就有一夥人盜竊,幸好當時屋內存放的貨物不是很多,倒也沒多大的損失,但裡面的現錢都被摸的精幹。”
其實典當行一般夜裡面都有人守着典當的,但去年暴動宵禁,到了夜裡面只能關門,這不就被一夥賊人看上,偷走了一些金銀首飾和不少錢財。
“老闆老闆!”
這時候,外面突然急匆匆的走進一箇中年男子。
一旁的唐裝老人見到,連忙走到櫃檯前,板着臉道:“典當些什麼?”
“你們這收機械嗎?”那中年人焦急的問道。
“機械?”
唐裝老人一愣,問道:“什麼機械?”
中年男人回答:“就是出版社的印刷機。”
印刷機!!
一聽到印刷機,霍耀文眼前一亮,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個中年男人。
“收。”唐裝老人點點頭,拿出賬簿,又拿起旁邊的毛筆,說道:“是什麼牌子的?用了幾年了?”
“是RB的小森牌,用了差不多兩年,全都是七成新,當時兩臺印刷機買都花了我十四萬,我要當十萬。”
中年男子特意強調當初買的價格。
“要看看樣式才行。”唐裝老人沒有直接回答中年男人當多少錢的話,而是跟對方說道:“押行的規矩你應該懂吧。”
“懂,九出十三歸!”
“懂就好,你把地址告訴我,我登記一下,等會就安排人去你那看看。”
“那能當十萬嗎?”中年男子忍不住問道。
“這就不知道了,要看看你那印刷機的完整度和新度,而且你是要死當,還是活當,這當的價格都不同,我們必須要安排人過去看看才能知道。”
中年男子急迫道:“那能快點嗎?”
“行行,彆着急,你這不是小物件,典當的價格又高,自然是要小心着來。”唐裝老人不急不緩的登記好中年人的地址以後,說道:“九龍油麻地咕隆街721號,聖邦出版社對吧?”
“對,麻煩你快些通知人過去看看物件。”
“嗯嗯,你先回去候着吧,我這就通知人過去。”唐裝老人一揮手。
那中年男子雖然焦急,但也懂一些典當行的規矩,憂愁的走了出去。
等人走後,唐裝老人跟霍宗明說了幾句,便打了個電話,給一個熟悉機械設備的人,通知那人去驗看貨物。
隨即,霍宗明便帶着霍耀文走回內院去。
等二人坐下,霍宗明倒了杯茶水給他,這才問道:“耀文有心事?”
霍宗明從事典當行二十多年,早就是個人精,剛剛他就注意到霍耀文有些不對勁,這會兒沒了外人,逐是問道:“我看你剛剛聽到印刷機,好像有什麼心事,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霍耀文想了想,說道:“嗯,最近我準備辦一家出版社,剛好在爲印刷設備的事情犯愁。”
聞言,霍宗明眉頭一皺,講道:“耀文你要開出版社?你不是在香港大學當老師嗎?”
“嗯。”霍耀文點點頭說:“我是想開一家出版社,跟學校合作出版教材書。”
“香港大學?”
“是。”
霍宗明沉思了幾秒,說道:“我對出版社不是很懂,不過今年倒是有幾個人典當印刷機這些機械設備,我想現在出版行業應該不是很好做。”
“是挺不好做的,不過事在人爲。”
霍耀文輕笑一聲,他雖說起初就是一拍腦,想辦一家出版社,但這幾天調查了一下香港各大出版社的情況。
現今最有名氣的幾家,分別是三聯書店、中華書局香港分館、商務印刷館、中和出版社、牛津大學出版社、以及明報下屬的明河社。
這些出版社,出版公司,大多是以靠印刷各類雜書、學術類書籍而聞名港島,但迄今爲止還未有一家專門從事教育書籍出版的圖書公司。
這在霍耀文看來未嘗不是一次機遇。
畢竟隨着過兩年香港推行六年免費義務教育法,到時候港島內上學的小孩年輕人會越來越多,爲孩子讀書購買各類的教材書籍,家長們必然是捨得的。
再加上往後香港的經濟漸漸攀升,其影響力所覆蓋的面積,將包含整個東南亞華人地區,圖書市場更是大有可爲。
現在早點成立出版社,打開名氣和銷售渠道,倒也算是明智之舉。
“嗯,說的好,事在人爲!!”
霍宗明很喜歡霍耀文的這股事在人爲的氣勢,畢竟做生意哪有百分百賺的買賣,只是風險或多或少罷了,他雖然跟霍耀文才第二次見面,可能感覺到這個侄孫跟霍成纔不同,不僅有主見,更是有膽魄和信心。
“說什麼呢,這麼高興?”
這時,屋外面來了箇中年男人,一身西裝革履,梳着個油頭,看上去精神抖擻。
霍宗明看到兒子回來,笑着揮揮手道:“成智來了,快過來,這是成才的孩子,耀文。”
隨即,霍宗明又朝着霍耀文道:“耀文,這是你大伯。”
“大伯好。”霍耀文起身喊了一句。
“耀文都長這麼大了!”霍成智看着面前比自己都高一個頭的霍耀文,驚訝的同時,也是笑着道:“早些年,我還抱過你,你那時候也才這麼點大,沒想到一晃快二十年過去,你都長的比大伯高了。”
霍耀文哪裡還記得那麼年幼的事情,聽霍成智如此說,只能笑而不語。
霍成智誇讚了幾句霍耀文,轉頭掃了一眼後院,見沒發現霍成纔等人,好奇的問道:“對了成才和二孃呢?”
“老豆阿嫲還沒過來,不過應該快到了。”霍耀文接話道。
“嗯,也是好久沒看到成才和二孃了。”霍成智嘆了口氣,想到了過去的一些事情,不過轉頭便笑看霍耀文道:“聽你大爺爺說,你在香港大學當老師?”
“嗯。”
“教什麼?”
“選修課的哲學。”
一聽是哲學,霍成智響起前段時間教育署開會時所談的內容,說道:“前段時間教育署開會說明年香港大學要開哲學院,你們校長還特意找港督和教育署的署長,說希望能夠從中文大學調派一些哲學講師過來。”
霍耀文微微一愣,不清楚大伯是怎麼知道的,可想了一下,依稀記得前天大爺爺好像是說大伯是在教育署工作,點點頭道:“是。”
“當個大學老師好啊,有前途,慢慢來不着急。”霍成智拍了拍霍耀文的肩膀,鼓勵道。
“我會努力的大伯。”
“嗯。”
一旁的霍宗明忽然想起之前霍耀文的話,也是問道霍成智:“成智,剛剛耀文說想要開辦一家出版社,專門出版一些教材或者課外輔導書一類的書籍。”
霍成智猛地撇頭看了一眼霍耀文,驚訝道:“耀文這是你的主意?”
霍耀文點點頭:“是有這個想法。”
“耀文倒是挺懂得抓住時機的。”
霍成智現在雖然分到了觀塘區教育分署,但之前一直是在教育總署工作,知道一些內部消息,清楚明年或者後年,港督將會正式頒佈新的教育法例,推行六年免費義務教育,如此一來,教材書籍方面就有了需求。
再加上香港各大中小學的教材書都不統一,找的也是零零散散的一些印刷廠或者出版社印刷,所以實施六年義務教育的法例,港督的意思是交給幾家有能力的出版社進行統一出版,由政府撥款提供印刷書籍的錢。
港英政府撥款,賺肯定是賺不到什麼錢的,但正常的維持出版社的經營,卻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而且最爲主要的是,有了訂單,那麼出版社的前景就有了發展,只要按照規定標準的印刷完教材書,完全可以藉助各個學校的渠道,投放一些輔導性的書籍。
這點,霍耀文在後世讀書的時候,可是經常聽語文、數學、英語三個主課老師推薦一些可以提高學習幫助的課外書籍、考卷等,爲此花了不少錢購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