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含煙急匆匆的走出來,站到湖心亭邊上,她不由自主的回頭望向雅間最末間,那個老人那滿身的雍容風華,他雖極力藏住全身上下不自覺流露出的尊貴氣息,但是那不怒自威的氣勢卻怎麼都掩不了。他是誰,爲什麼她會覺得他掩住的霸氣似曾相識?
腦海裡如走馬觀花似的回放着過去的情形,她可以肯定,她沒有見過此人,這樣的人見了一次面就會讓人永難忘記,那又是從何處來的熟悉感呢?
“含煙,你愣着做什麼?”雲灝桀瞧慕含煙直直的盯着那方,詫異的道。
慕含煙回過頭來,看着自己手上捏着的白玉瓷瓶,她深吸口氣道:“沒事,我們快點回去吧,我怕菲兒會撐不下去。”說完不顧腿傷向停在一旁的馬車走去。
雲灝桀回身掃了一眼那間雅間,然後撩袍向馬車走去,兩人一路馬不停蹄的趕回府,來到墨香閣時,雲老夫人已經被碧珏扶回了惠淨院,院裡丫頭出出進進的,看來許大夫還在盡力維持雲菲兒的生命,慕含煙毫不遲疑的走進去,將藥倒進手心裡,然後餵給雲菲兒,雲菲兒吐了血,臉色已蒼白的好似透明的,慕含煙看她如此,忍不住心酸落淚。
喂進去的藥不見她嚥下去,.慕含煙站在一旁急得直打轉,“怎麼回事?菲兒怎麼不咽東西?”
旁邊許大夫很有醫德的道:“回大.少奶奶的話,三小姐因躺在牀上時日過多,身邊有許多部分已漸漸壞死,所以進食能力也有所遲緩。”
慕含煙聞言更急,“怎麼會這樣.子,灝桀,怎麼辦,怎麼讓菲兒嚥下藥?”
雲灝桀走過來,安慰似的拍拍她的肩,然後走過去.輕點了雲菲兒頸側幾個穴道,就見她慢慢半藥嚥了下去,慕含煙這才鬆了口氣,倚在牀邊喃喃道:“菲兒吃下去了,她終於有救了。”
“大少奶奶,這藥能不能救三小姐的命在下尚不知,.但是依目前的睛況來看,還是請你們做好心裡準備,三小姐身體的許多部位已經壞死,那麼她就算活下來,也有可能是一輩子都不能睜眼的活死人。”另一盆冰水嘩啦啦嚮慕含煙潑去,慕含煙的動作完全僵住了。
她難以置信的瞪着許大夫,顫抖着聲音問道:“許.大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許大夫睨了她.一眼,然後道:“三小姐受傷時間過長,剛纔失血過多,導致她身體的血流無法及時供應給各個部分,所以她身體自主的保留了最重要的部位,其他部位都壞死了,依在下以往診治的經驗,在下可以肯定,三小姐就算搏過了天活下來,那麼她也會是個再也不能說話再也不能行走的活死人。”
“你胡說什麼?”雲灝桀瞧慕含煙顫着身體直掉淚,他氣急的一拳揮向許大夫,他從剛纔就一直看他不順眼,要不是菲兒還要仰仗他續命,在門外他就打扁他。
許大夫自地上站起來,他擦擦嘴邊的血跡,冷睨了一眼雲灝桀,“如果在下的實話讓各位接受不了,很抱歉,我編不來騙人的話,你們有任何置疑也可以召集全京城的大夫來診斷,若有一人說三小姐醒過來又跑又跳,我醫館讓你們砸。”說完整了整衣服,拿起藥箱出了門。
雲灝桀揮着拳頭還想再追上去揍他幾拳,卻被慕含煙使命的抓住了,慕含煙哭得聲嘶力竭,抱着雲灝桀的手臂向地上滑去,“不要再鬧了,菲兒她如今生死不明的躺在牀上,你就是將他打死,又能怎樣?”
雲灝桀蹲下身來輕揩慕含煙的眼淚,他心疼的道:“含煙,你不要擔心,菲兒福大命大,一定會醒過來,也一定會活蹦亂跳的。”慕含煙根本就不停他的勸,一時又想起剛纔他在湖心亭時不幫忙的事,更是傷心,連捶帶推的道:“你走,你根本就不關心菲兒的死活,剛纔你爲什麼不伸出援手,看我讓景公子逼迫你心裡高興了,你走,不要讓我看到你,你不拿菲兒當你妹妹,我當她是我親妹妹,你走?”
雲灝桀哪裡會真的走,他上前摟着慕含煙道:“剛纔是我錯了,對不起,我不是不救菲兒,而是……,你要相信我,我比任何都心疼菲兒現在的狀況,地上涼,你快起來,要不你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慕含煙還是一個勁的推拒着他,但她今天也真的是累了,情緒又繃得太緊,現在又大哭了一陣子,身體有些受不了,被雲灝桀摟抱起來後,她就暈了過去,雲灝桀瞧她不再掙扎,略感訝異,探頭去看她,瞧她臉色蒼白,頓時有些慌了。
“大夫,快請大夫。”雲灝桀抱着慕含煙就往外衝,此時許大夫剛走到綠茵湖畔,便被人截住了帶去瀚錦院,他懶散的替慕含煙把了脈後,然後平淡的道:“勞累過度,多休息就沒事了。”
雲灝桀也懶得理他,聽他說沒事,便轉回去握住慕含煙的手,看着她在睡夢中還緊蹙的眉頭,他伸手替她撫平,耳畔突然響起一道奇異的早鳴聲,他轉頭看向窗外,院子裡一顆茂盛的大樹上有一道黑影若隱若現,他回頭看了看慕含煙,在她額上印了一記輕吻,順便替她掖了掖背角,這才起身向外走去。
繞過迴廊,他來到書房前,略微遲疑了一下才推門進去,屋裡早已站着一名黑衣人,他聽見背後的響動,轉過身來向雲灝桀拱手行禮,雲灝桀輕點了一下頭繞過他走到書案後。
“什麼事這麼急?”原來剛纔那種蟲鳴聲是暗衛中遇到急事時的緊急呼叫。
“主上,你今天見到皇上了?”無塵難掩心底的訝異,因爲皇上交代的事讓他一頭霧水,好端端的怎麼會讓他去查夫人的底細。
“嗯。”雲灝桀想起先前在湖心亭的事,心裡還一陣煩惱,慢半拍的擡起頭來掃向無塵,“無塵,你怎麼知道?”
“剛纔我正是從皇宮裡過來的,皇上今我等調查夫人的身份,我心知此事不同尋常,便來找主上商議,主上,你覺得皇上這是打得什麼主意?”無塵跟隨雲灝桀多年,兩人又默契十足,可以說兩人間幾乎沒有秘密,雖然皇上叮囑他此時越少人知道越好,他還是無法瞞着雲灝桀。
“聖意豈是我兩能隨意揣測的?”雲灝桀愣了半晌,然後纔算找回自己的聲音,今日皇上看到慕含煙時的神情確實很詭異,可是也不至於讓皇上下此命令,難道是太子爺……,雲灝桀越想越覺得不安,陡然站起來道:“皇上讓你查含煙什麼?”
無塵不明白爲什麼雲灝桀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老老實實的道:“皇上說要把夫人的生辰八字,誰人接生這些查清楚,主上,我怎麼猜都猜不出皇上用意爲何?而且他說這話時眼中還隱隱有熱切,就好像找到了…找到…”無塵想了半天都沒想到合適的詞,後來突然想起一句話來,“嗯,就是夢中情人,主上,皇上是不是……”
“胡說,怎麼可能,你要東想西想的仔細你的腦袋,皇上交待的事你儘管去辦,我會當做不知情。”雲灝桀疾聲斥道,聽到那四個字時,他心間猛然一跳,再結合先前皇上詭異的舉動,他心裡還真沒底了。
無塵很少看到雲灝桀露出狠厲的一面來,頓時愣住了,隨後才擡步向外走,雲灝桀坐在椅子裡,一顆心亂七八糟的,他很難想象若是皇上真的看上含煙,那會是什麼後果?
雲灝桀煩躁的撫着額,焦慮的在屋裡走來走去,走了幾圈,他實在忍不住,拉開書房的門向臥房走去。
這幾日雲灝然忙着使人將攬月樓的貨物轉移到德善樓去,劉纖柔這幾日都會找着藉口去德善樓幫她整理,但是總討不到他好臉色,她心裡氣悶,終於在這日快近午時分爆發了。
“灝然,你說要好好對我的,可是爲什麼我的努力你總也看不見?”劉纖柔對着支着頭看賬冊的雲灝然抱怨道。
雲灝然聞言不動如山,就連眉毛都不曾稍微挑動一下,繼續專心看手中的賬冊,“啪。”手中的賬冊被一雙白皙小手給覆蓋住,雲灝然淡然的擡起頭來,看劉纖柔一副忿忿不平的神色,他輕啓薄脣道:“你想要什麼?”
劉纖柔被他那雙淡然的眸子給看得心虛起來,在他眼中,自己就好似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可是明明就是他不給她機會啊,每天就是帶她來看賬冊,常常專注得連她說了什麼都不知道,她以爲他真是在仔細看賬,可是她觀察過他,有時他半個時辰都未曾翻過一頁,這怎麼會是在用心看賬,分明在神遊太虛。
“我…我想要你陪我去逛街,我前幾日聽說城西新開了一個胭脂鋪,你陪我去看看嘛。”劉纖柔本還有些心虛,但是想到雲灝然根本就是拿看賬當幌子,她又理直氣壯起來。
“我很忙沒時間,你讓碧鸞陪你去吧。”雲灝然想也未想就拒絕,那日在西山寺下,他一定是鬼迷心竅纔會說那些話。
“我不,我只要你陪。”劉纖柔任性的道,今天說什麼她都要讓雲灝然陪他出去,因爲昨日她在街上碰到了夕日閨中好友林府千金林小姐,她與她的夫婿一起逛街,她當時見到林小姐,下意識要躲,這個林小姐不說其他的,就是那攀比心裡就讓人受不了,以前她還在劉府時,林小姐就時常在她面前炫耀她父兄母姐有多疼愛她,現在被她看到自己形單影隻的出門逛街,還不知道會怎麼嘲諷她。
可是沒想到林小姐眼尖,疾步衝過來拽住要閃人的她,她只好轉身去面對她,舊友相見本是一樁極高興的事,兩人高興了一下,然後移到一旁的酒樓吃飯,飯桌上,林小姐不改往日習慣說她公婆有多疼她,他夫婿有多疼她,然後突然問了一句:“纖柔,我真是沒想到你會誤打誤撞的嫁給雲二少,他可是全京城官商千金夢寐以求的黃金單身漢啊。”
劉纖柔當時正吃了一顆花生進去,頓時被那花生噎住上不得下不去,自己一直警惕着她,沒想到在她放鬆時她突然天外飛來一筆,讓她防不勝防,等她好不突然緩過氣來,她只得乾笑了一下打算帶過這個話題,可是林小姐卻不打算放過她。
“咦,今兒怎麼沒瞧見他陪你逛街啊?”林小姐眼中似有妒意,當年她還待字閨中時也曾傾慕於雲二少,只是那時雲二少已有了知心之人慕含煙,所以她註定是一個跳樑小醜,輸給慕含煙她也算心服口服,沒想到老天還是對這對有情人不公平,在成親的第二日才知道兩人入錯了洞房,而她心裡卻是怨恨死了,一來雲二少這樣神仙似的人物就配了個小妾生的女兒,二來也是她恨自己當時怎麼不多堅持一下,說不定現在她就是雲二少奶奶。
劉纖柔的臉色頓時變了,想到這幾日的種種辛酸,她真是有淚只能往心裡流,再看林小姐一臉看好戲的模樣,她連忙斂住眼底的黯然,笑道:“灝然這些日子忙得,哪像有些人成天無所事事陪着夫人到處閒逛。”
林小姐臉色登時變了,她差點就拍案而起,但想到自己現在不能輸給劉纖柔,只得和緩了顏色,笑道:“是啊,可是前些日子我怎麼看到雲二少陪着雲大少奶奶呢?纖柔,我們是從小到大的朋友,你也不用瞞我,這雲二少對慕含煙可是情有獨鍾,想當年無數千金小姐前仆後繼的去找雲二少,都被他拒之門外。”
劉纖柔聽她提起慕含煙,眼中閃過冷戾的神色,但很快又笑着道:“人總是會變的,慕含煙現在是我們的大嫂,我相信灝然的心裡也只當她是大嫂,而且灝然對我好着呢,時常帶我去玩,上回還去西山寺上香了。”
林小姐也是久居京城的人,豈有沒聽說西山寺雲大少奶奶受傷而歸,雲菲兒傷重幾乎不治的事,所以當下便拍着手道:“是啊,我怎麼忘了,不過我怎麼聽說是雲二少抱着雲大少奶奶回來治傷呢,當時可沒人瞧見你哦,還是你使壞心,讓你老爹派人去殺了她?”
“你胡說!”對話升級到有誣陷意味了,劉纖柔氣得大喝一聲,雖然她確實參與了那次刺殺事件,但是她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承認。
“嘖嘖嘖,這麼容易就惱羞成怒了?看來那些傳言還是有幾分可信性的,纖柔啊,我聽說善妒的女人還真不好,你可別被嫉妒蒙了心啊。”林小姐一副爲她着想的模樣,幾句話就將劉纖柔的罪名坐實了。
“哼,你要怎樣想我管不着,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管你怎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總之灝然心裡有我就行了。”劉纖柔不想再跟她較真,反正今日見了之後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
“好啊,雲二少在乎你我們也樂得替你高興,怕只怕這一切都只是你幻想,不如這樣吧,明日我在醉仙居等兩位,只要你二人連袂出席,我就信了你,如何?”林小姐下最後的戰貼,其實她從劉纖柔黯然的神情,心虛的眼神中就完全感覺到事實根本不像她說得那樣。
於是乎,今天劉纖柔這樣全是爲了那個約定,她絕不能讓林小姐以爲她說的都是空話。
“纖柔,我真的沒空,你自己去。”雲灝然試着跟她講理,他根本就不想走,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在琢磨奶奶爲什麼突然想要整修攬月樓了,那裡有他跟煙兒最美好的回憶,可是當一切都成爲過去時,那個地方對於雲家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是一根哽在喉上的刺,難道奶奶這樣做只是想讓他清楚,自己現在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能再爲她做,就連回憶都不能再留?
劉纖柔瞪着他道:“就一會兒,城西離這裡也不遠,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的,更何況,你一個時辰都盯着那一頁,肯定是累了,出去走走休息一下再回來看不行嗎?”
雲灝然未答話,他確實不想出門,劉纖柔瞧他沉默着,連忙繞過桌案走到他身邊去,伸手將他手中的賬冊拿掉,然後親密的挽着他的手溫柔的道:“走吧,灝然,已近午時了,我們去用了飯回來再繼續,我保證下午不再吵你。”
雲灝然回頭望向她,眼神穿越她的身體落在記憶的某個點上,那名女子臉上漾着燦爛的笑意,她霸道的挽着自己的手道:“灝然灝然,我發現有個好地方,快,我帶你去。”
眼底浮現出一抹虛無的笑意,渙散的思緒漸漸回籠,他看到劉纖柔正不解的望着自己,他垂下頭整理了下自己的思緒,然後道:“既然這樣,我們就先用了飯再說。”
劉纖柔眼底霎時閃過一抹驚喜,這是幾天來他說得最讓她滿意的一句話,她挽着他的手沒鬆開,而云灝然也沒提醒她,他想就這樣假裝她還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