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杜先生，你真的願意承擔一切重建費用？”
“杜先生，我們的薪水是否真的三倍？”
一時間，這些原本矜持的文人們，再也忍不住紛紛開口問道。
金勇和沈寶新兩個大佬一愣，他們萬沒想到剛纔還信誓旦旦，一身傲骨的這些同仁，此刻原形畢露，竟然爲了“蠅頭小利”而置大義於不顧。
杜永孝把衆人神情盡收眼底，他轉動着手中打火機道：“我杜某人雖然不是什麼驚天動地大人物，卻也小有名氣，你們覺得我會拿自己名聲開玩笑？再說，現在我是明報第一大股東，對於我來講，明報好勝過一切，而你們又都是明報不可缺少財富，試問一句，如果少了你們，明報又當如何運轉？”
“杜先生仁義呀！”
“是啊，沒想到杜先生把我們看得這麼重，倒是我們狹隘了！”
衆人再次紛紛議論，不過這次不是對杜永孝的指責，而是讚美。
金勇和沈寶新聽着這些話，只覺文人風骨蕩然無存，什麼仁義禮智信統統都是狗屁！
“杜先生，今天我才發現你是這麼一位優秀的人物。”
“是啊，香港有很多企業家，可是像杜先生這樣寬宏大量，又慷慨大方之人卻是少見！”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杜先生乃人中龍鳳，有他帶領明報，帶領大家謀發展一定能成功！”
讚美之詞越來越多，越來越激烈。
那些原本騎在牆頭觀望的牆頭草也趕緊見風使舵，開始對杜永孝吹捧起來。更有甚者直接對杜永孝表忠心。
金勇和沈寶新見狀，只覺這些人毫無尊嚴可言，又感覺大勢已去，這家原本他們親手打造的報業帝國，眼看就要轉手讓給別人，內心那種悽楚無以言表。
“多謝大家擡愛，杜某人受之有愧！”杜永孝起身，朝衆人抱抱拳，“不過有一點要說明，未來並不是我帶領大家一起奔向光明，帶領明報走向繁榮，而是另有其人。”
“呃，這話是什麼意思？”
衆人愕然，不解地看向杜永孝。
“杜先生，還請明示呀，難道不是您帶領我們這個團隊嗎？”
“是啊，杜先生，我們都對你很佩服的！”
金勇和沈寶新見狀，當即眉頭皺的老高，只覺心裡一陣噁心。
之前這幫人還一致反對杜永孝，反對杜永孝執掌明報，現在人家表明態度，說不會管理明報，這些人反而又上頭去巴結人家，非要杜永孝掌管不可。
“具體情況是這樣的……”杜永孝笑着解釋道，“我本人本就工作繁忙，除了擔任警務處長之外，還要掌管和打理杜氏集團，而集團旗下又業務繁多，我實在分身乏術，很多時候無能爲力……”
“另外，我本人又不是報紙人，對於經營報業一竅不通，只是曾經投資過《東方日報》和《星島日報》，獲取少許投資經驗，所以我這次纔敢大膽投資明報……”
“本來明報有諸位精英坐鎮，我大可放心，不過我更擔心一些心懷叵測，圖謀不軌之輩會趁機擾亂明報，置明報發展於不顧，公報私仇……爲此，我才決定把權力下放，給予一個我信任的人，讓他來充當明報的領導者，讓他來跟隨大家一起學習，一起進步……”
杜永孝這番話實際上已經說得很直白，就是要找個代理人來掌控明報，免得有些人犯上作亂，重新奪權。
既然是做報紙的就都是文人，文人的通病就是喜歡補腦，喜歡一些陰謀論，感覺自己比誰都聰明。
於是這些聰明人不約而同看向站在杜永孝身後的那些人。
首先大律師白蘭度被他們排除在接班人之外，這是個鬼佬，還是鬼佬律師，俗話說得好，鬼佬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像杜永孝這樣精明的人絕對不會信任這個鬼佬，把明報這一大攤子交給對方打理。
緊接着他們又看向站在杜永孝右邊的莊定賢，記得不錯這個年輕人好像是警司級別，這樣的級別還可以在仕途上上升一步，絕對不會捨近求遠半路經商。
何況這個姓莊的年輕人好像並非文科出身，在文化層次方面距離報紙人還有一段距離。
再然後，他們一起看向顏雄。
大家第一感覺就是，就是他！
沒錯，此刻衆人認爲杜永孝會把明報這個產業交給顏雄打理。
理由很簡單-——
首先，顏雄是杜永孝乾兒子，試問誰比這還親？
其次，顏雄以前是四大探長，手下掌管上百華警，號稱笑面虎，管理方面沒的說，一定能威懾羣雄。
最後，顏雄懂得英文，文化層次也算不錯，最重要歲數，資歷在哪兒擺着，能讓人信服。
至於杜永孝身邊其他人，就只剩下一個黃鶯。
不過這些文人連想都沒想，就直接把她PASS過去，原因很簡單，她是個女人！
香港文壇其實對於男女之別分的很清楚，雖然說不上“歧視”，但對待女性還是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認爲這樣的女人才是最好的。
說白了，香港文人實際上受傳統儒家思想影響很深，這也是西方文化直到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才能滲透香港主要原因。
所以黃鶯即使站在杜永孝身後，並且貼身站立，大家沒把她當成是這次競選的繼承人。
想到這裡，衆人差不多得出結論，杜永孝這次要選的接班人一定是顏雄。
當即一些自作聰明者站起身道：“杜先生，我們明白了！我們知道你日理萬機公事繁忙，抽不出時間打理明報，不過沒關係，我們相信伱選擇的這位能人異士一定能夠帶領明報，帶領我們乘風破浪再創輝煌！”
“是啊杜先生！我們覺得顏雄顏探長可堪大任！他不但資歷老，還擅長管理，最難得是對您十分忠心……”
“顏雄顏探長很不錯的啦！”
“說得對，我支持顏探長入選！”
“顏探長帶領明報可喜可賀！”
衆人紛紛開口表態。
金勇和沈寶新兩人也覺得杜永孝一定會推舉顏雄來擔任明報社長。
一想到他們親手創辦的，一向以不媚權貴，文風犀利的明報將會交給一個當過警察的“大老粗”來管理，心裡就覺得一陣可悲。
“不好意思，諸位！”
就在衆人紛紛表態，金勇，沈寶新黯然神傷之時，杜永孝突然開口道。
“可能我意思沒有表達明白，我準備推薦接管明報，代替我管理明報的人是——”
杜永孝笑眯眯，對着站在身邊黃鶯做個手勢：“黃鶯，黃小姐！”
轟！
全場炸裂。
所有人難以置信地望着黃鶯。
金勇和沈寶新更是張大嘴巴，瞪大眼睛。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杜永孝會有這樣決定。
“我有沒有聽錯？”“怎麼是她？”
各種詫異聲，質疑聲傳出來。
對於這些自命清高的文人來說，杜永孝的這個決定簡直匪夷所思。
杜永孝看着衆人激烈反應，心裡冷笑，表面不動聲色：“怎麼，大家對我的決定是不是有什麼誤解？認爲女孩子就不能擔當大任，認爲女人不可以做明報負責人？”
杜永孝這句話立馬讓現場冷靜下來，所有人看着杜永孝，知道他生氣了。
“蒲你阿姆，剛纔你們一個個說都會尊重我的決定，不管我怎麼做，你們都大力支持，可是現在呢，我只不過提議身邊最信任的人擔當明報負責人，你們一看是個女人，就一個個嘰嘰歪歪，認爲天都快塌，幾個意思？”
沒有人敢開口，都低着頭不敢去看杜永孝的桀驁目光。
杜永孝眼神霸道的掃視一週，繼續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些什麼，你們自命不凡，覺得自己是讀書人，骨子裡卻不把女人放在心裡，認爲女人都是附庸，活該一輩子聽你們使喚！可是現在，我就是要讓一個女人站出來領導明報，來領導你們，原因很簡單，我信任她，我更信任她能力！我認爲她能夠帶領大家帶領明報走向光明，走向未來！對此，誰反對？”
有人忍耐不住這種被杜永孝催壓的苦悶氣氛，想要擡頭，可是杜永孝眼神掃過來，鼓起的勇氣在對方眼神中迅速消散，又忙不迭把頭低的再低幾分！
站在杜永孝身邊的黃鶯此時卻是另外一番感受。
從一開始杜永孝決定讓她擔任明報負責人開始，她已經做出了破釜沉舟決定，辭去督察職位，打算從一名優秀的女督察轉變成一名優秀的報業人。
對此，她其實還是有些牴觸的，畢竟她喜歡的職業是警察，但是爲了自己心愛的人，爲了杜永孝，她願意付出一切，願意拿自己最愛的工作來置換。
現在，黃鶯才明白，杜永孝爲了讓她領導明報，爲了讓她登頂明報領導人職位，做出了多大決定。
不說別的，單單眼前這種情勢，杜永孝能夠排除衆議，力推她成爲明報社長，儼然抗住了巨大壓力。
在黃鶯眼裡，此時所有人都不看好自己，不信任自己，唯獨杜永孝一個人敢於與天下爲敵，堅定地站在她這邊，這種信任，讓黃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等了一陣，仍然沒有人開口，杜永孝哼了一聲，轉身從黃鶯的手上接過風衣自己披好，最後望向場中衆人：“我意已決，就算你們反對也是無效！話你知，黃鶯黃小姐擔任明報負責人從今天起正式生效，至於你們的薪水三倍不變，願意留下，我鼓掌歡迎，想要離開，我也鼓掌歡送-——我話講完，邊個贊成？邊個反對？”
“咳咳，這個……我贊成！”
聽到杜永孝撂下這樣狠話，終於有人投機取巧，大着膽子開口說道。
“我覺得黃小姐雖然是女人家，但女子不一定不如男，何況古有花木蘭代父從軍，女孩子還是很犀利的，很多時候我們男的做不到事情，她們卻能做到！所以在我看來，杜先生這個決定是英明的，是創舉的，是可以帶領香港婦女運動進一步向上發展，並且與國際社會接軌的！”
此人慷慨激揚，把所有能夠讚頌的話全都講了出來。
他內心十分忐忑看着杜永孝，不知所講是對是錯。
其他人則一臉鄙夷地望着他，眼神充滿厭惡。
“你是……明報編輯潘耀明？”杜永孝看着對方，眼睛眯起來。
那人一臉驚喜：“杜先生您認識我？”
杜永孝當然認識對方，因爲此人上一世乃是金勇之後帶領明報走出困境第一人。
上一世，金勇也就是查先生通過香港一位文化界人士，將潘耀明從三聯書店請到他創辦的《明報月刊》做總編輯。把報紙業務脫手後，查先生想發表文章也都選擇在《明報月刊》，對潘耀明很是信任。
對此，潘耀明一直對外宣稱：“我一直非常敬重他，對他的知遇之恩充滿感激。”
與查先生共事過程中，其工作和管理的方式給潘耀明留下深刻印象：“他對待工作非常認真，更有用人的智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給大家很大發揮空間。”
潘耀明回憶說，查先生更是一個學識非常淵博的人。每次他出差的時候都要在機場書店蒐羅書籍，博覽羣書。
潘耀明介紹，上世紀90年代中期，查先生很想放下手頭報紙業務，從武俠小說轉寫歷史小說。但沒想到脫手《明報》業務之後不久就大病一場，做了大手術之後身體狀況轉差，影響到作品的創作。
“查先生一直沒有把寫歷史小說的心願完成，這也成爲他很大的一個遺憾。”
“我最近一次見查先生是兩三年前，那時他的身體健康已經大不如前。”潘耀明說，直至此次聽到查先生去世的消息，他感到震驚和難過。“之前曾經有傳出過他去世的假消息，我寧願相信今天這個消息也是假的。”
斯人已逝，留給人們的只能是追憶。對於金庸，潘耀明的評價非常堅定：“查先生這樣的大家，500年之內不會再有第二個。”
由此可見，上一世這位潘耀明潘大佬可是金勇的堅定崇拜者和支持者，不過現在他卻選擇“棄暗投明”，站在杜永孝這一陣線。
“潘主編，很感謝你對我的支持！”杜永孝笑笑說道，“畢竟像你這樣深明大義，對婦女毫無偏見之人實在太少！在我看來，你纔是那種值得表揚之人！現在，爲了鞏固明報這種高水準風氣，我決定提拔你作爲明報副社長，與黃鶯女士一起打理明報，不知可否？”
“呃，什麼？”潘耀明一驚，難以置信地望着杜永孝。
其他人更是一臉驚愕。
什麼，副社長？
誰能想到潘耀明只不過表態支持杜永孝，就立馬被提拔成副社長，簡直比連升三級還要爆！
“怎麼，難道你不願意？”杜永孝笑眯眯問道。
“不不不！我願意！”潘耀明激動的語無倫次，“我願意與黃小姐共襄盛舉，更願意帶領團隊奔向光明！”
潘耀明急忙表態，生怕杜永孝反悔。
“那就好，既然如此那麼大局已定！從今天起黃鶯女士擔任明報社長，潘耀明先生擔任副社長，兩人一起領導明報發展！”
說完，杜永孝扭頭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還有沒有想要開口的？”
看到因爲一句話就火箭飛昇的黃耀明，其餘人再不遲疑-——
“我支持黃小姐！”
“我也支持！”
“女人能頂半邊天！黃鶯小姐一定行！”
這些人後知後覺，開始瘋狂抱馬腿。
杜永孝笑了笑，披着風衣邁步朝會議室外走去，經過武俠大師金勇身側時，停步扭頭看向低頭不語的對方：“怎麼了查先生，不開心？”
金勇不知說什麼纔好。
說得難聽，顯得自己心胸狹隘，說得冠冕顯得自己虛僞。
杜永孝吐口氣，“明報雖然是你一手創辦，但是時移世易，如果你想要讓明報繼續生存下去，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繼續呆在這裡……”
“放心，我不是那種睚眥必報小人，也不會因爲某些原因，排擠你，相反，你是大才，就看你是否願意繼續爲明報發熱發光！”
“那個我……”金勇抿着嘴脣，不知說什麼纔好。
杜永孝眼睛定在金勇臉上：“話不多說，好自爲之！”
杜永孝說完，這才朝外面走去，隨口吩咐道：“黃鶯，以後明報就歸你管，你留在這裡同大家認識一下。話你知，誰要是不服你，儘管找我，我杜某人最擅長殺人放火，炒魷魚！”
杜永孝這番話雖然有些戲謔成分，卻充滿威懾力！
畢竟他“血手人屠”和“淨街虎”名號，絕非徒有虛名！
“知道了，杜先生！”相貌漂亮，語態溫柔的黃鶯，跟在杜永孝身後，開口道。
她站在門口望向走出門外這個偉岸男人的背影，眼中滿是愛慕和迷戀。隨即又扭頭望了一眼此時會議室內仍然鴉雀無聲的衆人-——
什麼叫男人？
什麼叫梟雄？
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