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但是公主府內卻是燈火通明,明滅的燈火讓夜晚蒙上一層血色紅光,被叫到院子中的下人戰戰兢兢的低着頭,生怕惹出一點聲響。
楊映雪緊靠着夏靜秋,眼底帶着不安:“母親,表妹她爲何突然請我們過去,是不是因爲白天我們談話的內容讓她知道了?”
夏靜秋心中也極爲忐忑,能夠在朝廷之中都遊刃有餘的沈凝華,對自己的府邸更應該掌控的滴水不漏纔是:“雪兒,不要胡思亂想,我們白天沒有說什麼損傷她生母和她的事情,應該不是因爲這件事情,先靜觀其變,萬不要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壞了。”
“嗯,我知道了,母親。”看着周圍肅殺的情緒,楊映雪咬了咬脣,心中最後一點嫉妒消散下去,只剩下深深地懼怕。
一進房門,便看到坐在軟榻上臉色蒼白的沈凝華,母女兩人嚇了一跳,夏靜秋連忙上前:“凝華,你這是怎麼了,早上不還好端端的?”
沈凝華揮手讓給她擦汗的白渃讓開,直截了當的說道:“姨母,我這是被人算計了,差點連性命都丟掉,這兩日你們好好想想,可有什麼人做過什麼異常的事情,或說過什麼異常的話!”
被沈凝華清冷的目光掃到,楊映雪心中猛地一抖,說過什麼異常的話……這難道還不是她知道了什麼?想着,便手腳慌亂的抓住夏靜秋的手臂。
夏靜秋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才制止住她慌亂的神色。
沈凝華將兩人的神色收在眼底,卻是沒有說什麼,轉頭吩咐青雀和紅菱:“你們去將門打開。”
緊閉的房門被推開,外面站着的一衆下人連忙跪下請安:“見過公主。”
沈凝華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看着跪了一地的下人人。她正坐在房間中央,下人們跪在臺階下,因此她稍微一看,便可以將所有下人的神情收在眼底。
她不說話,衆人便一動不敢動,漸漸地便有人支撐不住,卻盡力維持着動作,不敢做出一點晃動。
沉默慢慢的氤氳開來,就在衆人感覺周圍的壓力大的他們呼吸都開始困難的時候,沈凝華清冷的聲音終於響起來:“我今日被人算計了,差點就沒有了性命。”
此話一出,下人們頓時一片驚駭之色。
沈凝華聲音越發的清冷:“你們是我昭華公主府的下人,想來也應該知道的極爲清楚,我若是死了,你們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全部殉葬。誰也別想活下來!”
沈凝華站起身,一步步走出房間大門,站在臺階之上,脊背挺的筆直,沒有一絲一毫的彎曲:“你們伺候我的時間也不短了,想來也知道我的規矩,只要踏踏實實做事,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人,但偷奸耍滑或者對公主府做出背叛的,我也是絕對留情!”
衆人靜靜的聽着沈凝華的話,臉上神色各異。
沈凝華凌厲的視線在衆人臉上掃過,眼底的怒火猶如劈開夜空的閃電,讓人不敢直視:
“我以爲經過這麼多次的教訓,你們應該知道規矩了纔是。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敢做出背主的事情來!論道理將你們全部杖斃都不爲過!”
“奴婢(奴才)不敢,請郡主明察!”不少人被嚇得面無人色,他們見識到不少生生被杖斃的下人,那殘酷的模樣令他們回去幾天幾夜都沒有睡好,很多人都歇了心思,生怕自己落得那個下場。
沈凝華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們:“我最厭惡的事情便是背主,身爲下人,如果連這最基本的一條都做不到,那我不如就直接將你們全部杖斃了,然後進宮向父皇再討要一批奴才來!”
“郡主饒命啊!”衆人心中憤憤不平,恨不得將生事的奴才直接拉出來打死,省的自己的性命被連累。
“饒命?你們當中都有人敢算計我的性命了,還敢求我饒命?”沈凝華猛地轉身,周身的冰冷氣息凍得人心裡發寒,“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們,算計我的人定然不是來自一方的,沈靈菡送給我的玉佩算是一個引子,其他的地方絕對有人動手腳,你們仔仔細細的想,最近有什麼人舉動或者神情異常,想出來我就放你們回去,想不出來,那就別怪我心狠!來人!”
門口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一羣身穿盔甲、手持廷杖的侍衛涌進來,將跪地的下人圍起來。黑色的廷杖高高的舉在頭頂,彷彿下一刻便會劈頭蓋臉的打下來。
沈凝華掃了一眼四周:“這是我成爲公主之後父皇給我的親衛,沒想到第一次就要用在你們身上了。好好的、仔細的想,如果想不出來,那就別出這個院子了。”說完,她轉身坐到房間中的軟榻上,等着院子中的下人招供。
院子當中一片沉默,每個人都在絞盡腦汁的想最近什麼人有異常舉動,恨不得自己多生兩個腦子,好將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都記得清清楚楚。
碧珠按照陳韞開好的方子熬了藥,小心翼翼的端到沈凝華面前:“小姐,藥熬好了。”
沈凝華仔細的分辨了一下碗中的藥材,確定沒有什麼異樣之後才端起來一飲而盡。想到之前的算計,她心中也頗爲後怕,這次算計下手之人太過精妙了,差點就讓她死在了夢中。
沈靈菡送給她玉佩的事情,她不是沒有懷疑,可是多番檢查了玉佩卻沒有查到異樣,所以也就放下了心思,時常拿在手中把玩。
卻沒有想到,她一時的放鬆大意,竟然讓夢魂的藥引成功沁入了身體之中。夢魂是一種極爲蹊蹺的藥物,藥引爲玉佩上沁入的陰毒血氣,其他的誘發因素便極爲不確定,可能是一盆花也可能是一種草,誘因千奇百怪,她這幾天見到的東西多得很,若是一點點排查不知道要排查到什麼時候,便乾脆從其他方面入手。
這些下人們接觸的人衆多,可以說他們之間的關係網能夠將整個公主府涵蓋起來,從他們入手便是最簡單的方法。
她喝完了藥,將藥碗放在托盤上,冷眼看着下人們開口:“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想出來?看來你們是都不打算從這個院子裡出去了……”
“不,公主,奴婢想起來一點,是芮喜堂負責打掃的春香,她本來負責前院的打掃,昨日卻去了後院,還在後院待了半個時辰。”
沈凝華垂眸:“哦?還有這樣的事情。”
“不,公主,奴婢到後院去是有原因的,是因爲奴婢去找後院的王嬤嬤,奴婢前段時間拖王嬤嬤買了一點薰香,那天正好去拿。”
沈凝華眼神一變:“薰香?我記得府中有規定,不經允許,侍女是不允許用任何香料的吧?”
“奴婢……奴婢……”那名叫春香的侍女立刻慌了神,她不過是因爲最近有了心上人,受了別人的鼓舞纔想着女爲悅己者容,沒想到竟然引來殺身之禍,“公主饒命啊,公主饒命。”
不用沈凝華吩咐,青雀已經帶着人搜查了春香住的院子,將一快未爲用完的香料帶了過來。
沈凝華捏了一塊略微一聞,眉心立刻皺起來,眼中閃過一道殺氣:“隨便買一點薰香,你也不看看,這至少價值百金的上好香料是你能買得起的嗎?你在我的院子中負責打掃,想來是最爲注重規矩的,這兩日忽然想起來買薰香,是受了誰的蠱惑?”
“奴婢……奴婢是聽了同院子的香蘭說的,她說用薰香可以更加誘惑人,奴婢才一時糊塗,求公主饒命。”
沈凝華掃過後面跪着的奴才中有一人臉色迅速變白,心中頓時明白過來:“看來你這是有了心上人了,爲了他竟然將我定的規矩擱置在了一旁,這樣我也不能做棒打鴛鴦的惡人,就成全你們做一對有情人,來人,將他們押下,即刻杖斃!”
“是!”侍衛猛地一捶手中的廷杖,在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震的人心中發顫。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
這個春香在之前就被蕭家買通,不過看她一直沒有動作,興許後面還有用她就留了下來,沒想到竟然被她算計了。
這段時間過的順風順水,心都有些放鬆了,果真想要在這個世道好好的活下去,還需要十二萬分的謹慎、小心。
“將那個春蘭也拖下去,另外剛剛那個舉報春香的侍女可以走了。”
“是,多謝公主,多謝公主!”
看到舉報別人真的可以活命,頓時下面的聲音大了起來。
衆人你來我往,說的事情越來越細,到後來,將衆人說的話穿插起來,已經詳細到誰如廁、更衣用了多長時間都清楚的地步了。
隱身在屏風後面的陳韞心中暗自佩服,公主的這份精巧心思真是無人能及啊。
楚君熠揚起脣角,心中一片驕傲之情,陳韞不清楚,他可是知道的。在當初安排這些下人的時候,沈凝華就廢了一番功夫,將每個人的背|景、性情都調查了清楚,安排好之後,一個院子中的下人絕對是互相監督、競爭的形式,絕對不可能抱成一團。這樣才使得今天略微一問話,便將這幾天的事情瞭解的清清楚楚。
沈凝華看着手中整理出來的東西,眼中光芒凜冽:“真是沒想到,我一個小小的公主府,竟然這般藏龍臥虎。”她拿起一支硃色的毛筆,一個個在人名上畫圈。
“將我圈出來的人全部拉下去看守起來,其他人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