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戒驕戒躁
清晨的光，照亮了火柿仙城。
山頂處雲煙纏繞，但掩蓋不住越發頻繁的震響。
熔岩仙宮被炸出世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越來越多的知情者開始心知肚明：“又是那座仙宮在躁動了？”
蒙巋俯視仙宮，靜靜地看着赤焰妖獸源源不斷地出現，衝擊着仙宮的防線。
寧家。
寧家老祖凝視山巔，半晌後得到族長來報。
“周家兩位金丹和鄭家二金丹賭鬥，雙雙入陣了？”
“這麼巧？”
寧家老祖微微搖頭，不管這個情報是真是假，他都決定親身一探。
自從蒙巋封鎖山巔，親自坐鎮後，寧家老祖已經很久沒有身入仙宮了。
“孫老大沒有回信我？”
已經過了大半個晚上，寧拙沒有等到孫靈瞳的回信。
他深深皺眉，這種情況很不尋常。
寧拙揹負雙手，在房間裡踱步。
走了幾圈後，他召來家僕：“這山頂動靜不小，怎麼回事？”
“你們去打探打探，有其他重要的消息，也一併來報。”
不久後，家僕帶來市面上的勁爆消息。
寧拙得到了他想要的。
“朱玄跡找上孫老大了？”
“孫老大故意散佈自己逼退朱玄跡的‘戰績’，是在告訴我，他目前的真實處境！”
“孫老大出身不空門，有空空如也印。就算朱玄跡放棄原則，不要麪皮，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強行搜魂，也搜不出什麼來。”
“他仍舊不回信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寧拙眉頭緊皺：“先等等看罷。”
信任對方……這是兩人的約定，也是從十幾年前就開始培養的默契。
那時的寧拙，才只有兩歲。
一日，孫靈瞳負傷歸來。
“你在幹什麼？”他發現寧拙正在打理一個小小包裹，不由臉色一黑。
從這包裹中，他看到了進入赤焰妖熔洞的物資。
寧拙驚喜地叫出聲來：“小孫哥哥，你回來了！我正要找你去呢，哎喲！”
孫靈瞳忍不住給了寧拙一個爆慄。
“我去探索赤焰妖熔洞，那是我有本事。”
“你過去幹什麼？喂妖獸嗎？”
“不知天高地厚，胡鬧！”
寧拙肉乎乎地小手，捂住大腦門，委委屈屈地道：“可、可是小孫哥哥，你這一次去了那麼久，已經足足失蹤七天了啊。”
孫靈瞳不免神色一沉。
他傷勢養好了之後，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潛入赤焰妖熔洞中，尋找師父的蹤影。
沒有任何成果。
到了這次，他進入的地道中段坍塌了。
幸好孫靈瞳當時在往回趕，果斷連續使用了穿空術，這才僥倖穿過了坍塌路段，撿回了一條命。
只是接下來，他要尋找到熔岩仙宮就不容易了，須得重新探測出一條正確道路來。
當然，這些煩惱沒必要向一個兩歲孩童傾訴。
孫靈瞳拍拍胸脯，對寧拙展顏笑道：“你要相信我呀，哥哥我可是很強的！”
“這樣吧，從今以後，我們約定十天。”
“十天之內，我肯定會回來。”
“所以，只要不超過十天，你就不要擔心了。我肯定沒事的。”
寧拙弱弱地哦了聲：“我知道了。”
“伱這次下地道，找到你師父了嗎？”
孫靈瞳：“雖然沒有看到我師父，但我在過道中留下了一些符籙。師父如果出宮，應該能感應到吧。咳咳。”
孫靈瞳氣息轉弱：“我這次受了內傷，拜託你熬一些藥水給我，這是丹方，我急需補氣。”
寧拙看了丹方，發現缺少藥材，便出去買了一些回來。
孫靈瞳檢測之後，發現有許多都是假藥。
他問明白寧拙買藥的全過程，無奈地搖頭，指點道：“你一個小孩，蒙着面去小攤販上買，誰都知道你有問題了。”
“下次去大藥坊，光明正大地去，並且拿出你的寧家腰牌。”
“你假稱爲家中大人買藥，沒有誰會刁難你，更會給你真正的藥材。”
“你雖然很聰明，但太缺乏做事的經驗了！”
……
寧家來人了。
來者笑眯眯地，對寧拙溫言細語，卻是要哄騙他簽下契約。
這個事情，孫靈瞳早已探知，將解決方法都告知了寧拙。
寧拙依計，引來了大伯寧責。
寧責面如冷霜，親自出面，大加喝斥，破壞了來者的圖謀。
但在事後，他沒有約束得住王蘭。後者跑到宗祖堂大鬧了一場，讓相關家老當場下不來臺，顏面無存。
寧拙對孫靈瞳道：“事情鬧得這麼大，恐怕我不久就要和大伯一起住了。唉，我一點都不想這樣做。”
孫靈瞳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你這個轉戶籍的事情辦不成的。”
“只怕你要待在這裡很久了。”
寧拙好奇：“爲什麼？”
孫靈瞳便解釋：“表面上，宗祖堂的家老被撤了職位，但他仍舊是家老，出自主脈，關係深厚，只是做做表面樣子，暫時冷藏，將來必會復起。”
“你大伯母鬧了這一場，讓宗祖堂聲威大損。但寧家支脈卻沒有強力人物或者派系，來督促宗祖堂改變行事。”
“所以，宗祖堂大概率會有錯不改，強硬到底，試探寧家支脈的反應。”
“若是反應不激烈，那麼他們就會扣押你的戶籍，以儆效尤。雖然將來總會轉你到大伯家中，但肯定會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的。”
“你大伯母把這個事情做差了。不過……她未必是無意的。”
寧拙微微張口，聽得目瞪口呆。
孫靈瞳看着他這傻樣，拍拍他的肩膀：“這就是大人的世界。”
“你太小啦，只有兩歲。”
“雖然你很聰明，但大人可是狡詐的。”
“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比如說，幫派、家族、門派、國度的區別，你知道嗎？這些勢力怎麼運轉的，你清楚嗎？”
寧拙只能搖頭，不解地問道：“這些重要嗎？”
孫靈瞳滿臉嚴肅：“非常重要！”
他繼而微笑：“來，我給你好好說說。”
……
寧拙暗歎一聲。
孫靈瞳向他普及勢力常識，歷歷在目，聲聲繞耳，似乎就發生在昨日。
“幫派，絕大多數以利爲先。猴頭幫的第一代幫主擁有強大的個人魅力，但他已經死了。二代幫主袁二難以服衆，尤其是在袁大勝喪命之後。”
“外部，有舊日殘敵蘊含仇怨，在暗中伺機復仇。內部，有實權長老不服袁二，覬覦着幫主的寶座。”
“袁二內憂外患！”
“孫老大那邊還無反應，我且先排兵佈陣。”
寧拙一邊等待孫靈瞳的回信，一邊遙控樹武鬥猿·大勝，嘗試潛入猴頭幫駐地。
他對猴頭幫駐地已是比較熟悉。
結果，稍稍一試，就成功了。
他指揮樹武鬥猿·大勝，順利地進入了駐地內圍，十分接近袁二。
“沒想到猴頭幫駐地的防禦，竟然這麼鬆懈！”
“火柿節慘敗，袁大勝一死，整個猴頭幫聲威大衰，幫派成員的心氣勁都沒了。”
“人心散亂如此，竟連大本營的防護都做得如此差勁。”
“不，不太對。”
“或許這不是純粹的鬆懈，很可能是有長老出手了，特意佈置成這樣。”
寧拙分析片刻，想到了某種可能。
他越是深度思索，越覺得這個可能性頗高。
“如果幫派長老勾結舊日仇敵，來刺殺袁二。我就沒必要麻煩孫老大了。”
“這樣一來，能省我很多事。”
黑市。
孫靈瞳住處。
正屋內，陰氣森森，充斥整個堂屋。
察查判官宛若廟宇神像，目光如刀槍，刺透孫靈瞳魂魄，搜刮着他的記憶。
寧拙逐漸成長，到了年紀，經過檢測，擁有靈根，上了學堂。
他寄宿在大伯家中，日子過得壓抑。
孫靈瞳依仗着不空門的法術，每隔一段時間，就偷偷和他見面。
這是寧拙昏暗生活中，最鮮亮的一道光。
孫靈瞳盯着寧拙的考績，目光犀利：“小拙，你這次成績爲什麼這麼好？”
“你忘了你娘臨終前，是怎麼叮囑你的嗎？”
“要藏拙，要把自己藏起來啊！”
寧拙低頭：“可是，學堂家老是個好人，經常鼓勵我，希望我考好一些呢。”
“還有那些同窗，總是笑我成績差，不和我玩，覺得我笨。”
“可是我明明比他們聰明得多！”
“我就想稍稍表露一些實力，讓他們刮目相看！”
孫靈瞳在心中暗暗嘆息一聲：“小拙的確足夠聰明，但孩童心性，按捺不住，容易受激。”
“該怎麼勸說他？”
“不管怎麼勸，都不穩妥！”
孫靈瞳想了想，決定施以恐嚇：“小拙啊，你離死不遠了。”
寧拙頓時被嚇到：“啊？！”
孫靈瞳陰沉着臉，列舉了很多實例，告訴他有很多天才被嫉妒的人殺死，被人煉成丹藥，或者煉器。
“你在學堂中表現得太突兀了，很可能引來懷疑，從而判斷出你的天資，把你殺害！”
寧拙被嚇得臉色蒼白，滿頭冷汗：“可、可是寧小慧她也有天資啊。”
“哼，人家是主脈，你是支脈。人家的奶奶可是家老，你呢？”
“你忘了我教導過你，什麼是修真家族了嗎？忘記了我給你分析的寧家現狀了嗎？”
寧拙連連搖頭。
“來，和我比試比試。”孫靈瞳想了想，仍不放心，決定再下一劑猛藥。
按照學堂考試的內容，孫靈瞳當着寧拙的面，統統做了一遍。
成績自然非常優秀，把寧拙甩得要看不見了。
孫靈瞳道：“我不過年長你一歲而已，你看我考成這樣，我驕傲了嗎？我自滿了嗎？”
寧拙臉色蒼白，像是失魂落魄，緩緩搖頭。
孫靈瞳拍拍寧拙肩膀：“你們寧家人太少，在火柿仙城中的修真家族中，只排在最後。”
“和同窗相比，你或許挺優秀。但你和整個仙城中的所有孩童相比呢？”
“火柿仙城也不過只是天地一角，是南豆仙國這百年來剛剛建成的新城。”
“你和那些舊城中的孩童相比呢？”
“再想想，這裡也不過只是南豆國度。除了此國之外，其他國家呢？”
“你能在這些國度裡，排得上號嗎？”
孫靈瞳豎起手指頭，搖了搖，斷定地道：“不能！”
“你連我都比不過，就不要沾沾自喜了。”
“我告訴你，我在南豆國度也只能算是這個！”孫靈瞳掐出小拇指的最前端一小截，瘋狂自貶。
寧拙臉色蒼白，額頭都是虛汗。
孫靈瞳見收到效果，滿意地拍拍寧拙的肩膀：“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驕傲自大的人都是蠢貨！”
“你要始終謙虛，虛懷若谷，放低心態，才能認清現實，才能更快地接收陌生學識，更快地成長起來。”
說到這裡，孫靈瞳已經按下決定：以後每隔一段時間，都親自下場，和寧拙“比試”一番，讓他戒驕戒躁！
寧拙沉默良久，終於擡眼看向孫靈瞳，聲音沙啞：“小孫哥哥，是我錯了！我、我娘生前，其實也總告誡過我。”
孫靈瞳嘆息一聲：“剛剛這些話，其實都是我師父教我的。”
兩人相互對視，一時間，都陷入沉默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