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珠八歲時便被賣入了宮中,此時已經十三歲了,比佩兒也僅僅大了一歲。不過饒是她比佩兒年長,卻一點都不似佩兒一樣機靈而又活潑,反而總是對人怯怯的,膽小的不行。
這東宮雖大,然久而久之,入宮年久的宮婢們也都大多各自相識。這一日天還沒亮,凝珠便已經提着白玉瓶兒,穿梭於花園之間了。
她身材瘦小,又穿着一身淡青色衣衫,屈身蹲在花叢之中,險些讓人看不見。
“哎喲!”
只聽得身後一聲嬌呼,凝珠便嚇了一跳,未來得及反應,已經與身後那個宮婢一起跌在了地上。
凝珠被人踢得吃痛,又揉了揉身上跌傷的痛處,纔看清來人,輕聲道:“杏兒姐姐?你怎麼在這?”
來人正是成姬寒煙閣中的貼身侍婢杏兒。
杏兒一看是她,氣不打一處來,正待發作,然而想起凝珠這小丫頭因着心思老實,近日已然成了雲昭訓身旁較爲得臉的小宮婢,便強壓下了心頭的怒氣,假意笑道:“哎喲,原來是凝珠妹妹啊。這大早上的,天兒還沒亮,你這小身板往這兒一蹲,我都沒瞧見,弄疼了你吧?”
凝珠清澈的眸子呆呆一眨,頷首道:“是啊,好疼呢。”
杏兒厭惡的一撇嘴,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瞧着凝珠手裡竟然也似自己一般拿着一個小瓶子,不禁奇道:“我還沒問你呢,這大早上,你鬼鬼祟祟在這幹嘛?”
凝珠磨磨蹭蹭地起身,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了擦手中的白玉瓶,又望了望杏兒手中比自己大了一圈的白瓷瓶,猶豫片刻,搖頭怯怯道:“這個奴婢不能說。”
杏兒眼珠滴溜溜的一轉,心中已然有了計較,連忙換了一副笑顏,親熱的拉過凝珠的衣袖,道:“我的好妹妹,這兒又沒外人,什麼奴婢不奴婢的。”
凝珠望着杏兒的眸子,緊緊咬了咬下脣,仍是狠狠搖頭:“姐姐,我真的不能說,我家娘娘特意吩咐了,這事兒絕對不能告訴外人。”
杏兒面
色一沉,冷冷道:“妹妹,原來你當姐姐是外人啊。好了好了,既然是外人,也不必姐姐長妹妹短的互相叫了,以後權當咱們不認識。”
“哎,姐姐!”見杏兒直步向前,凝珠連忙扯住了她的衣袖,道:“姐姐不要生氣啊。”
一縷得意的笑容在杏兒的嘴角輕輕揚起,然而她回過神來,面上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凝珠,雖然咱們並不是伺候同一個主子的,可終歸是一同在東宮之中當差,你待我這樣生分,姐姐怎麼能不寒心呢?”
其實雖然一同當差,可杏兒是成姬從樂庭之中提拔過來的人,不似凝珠與沉星一般原本就是被賣入宮中當差的宮女,所以一向與其他宮人也都沒有什麼來往。更何況杏兒此人很是狂妄,雖然自己也是奴婢之身,可畢竟是成姬的貼身侍婢,一般的小宮婢何曾入過她的眼?更不要提凝珠這樣只知道唯唯諾諾好脾氣的宮婢了。
若不是凝珠近日被雲凌賞識,杏兒早就大發雷霆了。不過她一向知道凝珠實誠,時而故意做出這一副模樣,心想着從凝珠口中套出些雲凌的秘聞,待回到寒煙閣時好向成姬討賞。
凝珠秀眉一蹙,稚嫩的小臉上顯得很是爲難,然而終是禁不住杏兒的生生催促,便壓低聲音道:“姐姐,那我若是告訴你,你能保證不告訴別人麼?”
“那是自然,”杏兒眼角一揚,不自覺地透出得意的神色,“姐姐是什麼人,你還信不過麼?你若再不信,姐姐就給你發個毒誓。今日凝珠妹妹所說之事,我杏兒絕不像第三人提起,若是提起,我便…我便…”
杏兒原本只是做做樣子,沒想到凝珠這丫頭竟然這樣死心眼,竟還真的眼巴巴地等着杏兒發完這個毒誓,沒有一絲阻攔。杏兒將心一橫,只得極不自然地道:“我便五雷轟頂,讓老天打個雷將我劈死。”
凝珠心中害怕,眼中閃過一絲惶恐,連忙拉着杏兒的衣袖道:“好姐姐,我相信你便是了。其實,”凝珠望一望手中的白玉瓶兒,小聲道:“娘娘是讓我來採集
露水。”
“露水?”杏兒眼眸一挑,緊了緊自己手中大個兒的白瓷瓶,蹙眉道:“採集露水做什麼?”
凝珠嘴角一抿,聲兒向蚊子一般細小,道:“我家娘娘前些日子不知怎地,面上竟起了幾塊烏斑,多日來都是靠脂粉掩蓋着。即便有了你家成姬娘娘給的方子,可也不能完全祛除。於是娘娘又找了御醫翻閱典籍,不知從哪兒又尋來一個方子,據說很是有效,但是需要清晨的露水,於是便派我來取露水了。”
雲凌面上出斑之事,杏兒自然是早就知曉,成姬雖然事前從一般不與杏兒知會,可事後爲着方便,也總是會告知一二。
聽得凝珠神神秘秘所說之事竟然只是自己早已知曉的,不禁心中失望。雲凌爲着自己面上的斑慌亂無措早已是她們預料之中的事,即便告知成姬也是無用,杏兒的臉色也一下沉了下來,哪裡還有適才的溫婉:“這大春天的,哪裡來那麼多露水,你家娘娘也真是會折騰人。”
凝珠假意不覺,只愣愣地盯着杏兒手中的瓷瓶,道:“那杏兒姐姐,你一大早來做什麼?”
杏兒一愣,見凝珠確實是個老實沒心眼的,又一口一個姐姐叫得恭恭敬敬,便無奈道:“你來做什麼,我便來做什麼唄。”
凝珠輕輕掩住小口,壓低聲音道:“難道成姬娘娘也…也生了斑?”
杏兒見到她這副膽小如鼠,鬼鬼祟祟的樣子,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故意提高了聲音道:“沒有,成姬娘娘只是爲了永葆青春,這纔派我來取露水。”
凝珠連忙拉扯杏兒,示意她噤聲:“姐姐,你小聲一點!”
杏兒的嘴角閃過一絲不屑:“你呀,你也太過小心了。這嬪妃們想要永葆姣好的容貌,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麼?有什麼不能說的。”說罷她擡眼望了望才初露朝陽的天,聲音中不禁帶了幾絲悲憤,道:“可是生老病死,不是人之常情麼?哼,主子們異想天開,竟尋些折磨人的差事,卻不知讓咱們做下人的受了多少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