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好記xing,原來三年過去了,您還沒有忘記妾身。”薛縈冷冷道。
她沙啞的聲音在竹林中游蕩着,其中似是隱藏着無數鋒利的尖針,一根根劃過文帝柔軟的心臟,讓他只覺胸口一陣陣的刺痛。
王喜輕輕揉了揉眼,面上早已被嚇得失去了血色,瘦的皮包骨頭的手指輕輕一顫,問道:“你…你是…”然而心中的恐懼,卻讓他再也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是人,還是鬼?”文帝緩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不禁悄然向後退了兩步,有些猶豫道。
薛縈望着他後退的步子,早已硬如磐石的心似乎突然被極尖銳的矛狠狠刺穿,溫熱的血一滴滴墜了下來。她的嘴角輕輕一翹,柔媚的眼角不禁透出了一絲戲謔,輕聲道:“陛下是萬金之尊,上天之子,竟然也會懼怕鬼神麼?”
文帝一怔,不僅沒有因爲薛縈的清冷無禮而生氣,反而心中似是有暖意留堂而過,蒼老的眸中不禁添了幾分神采,道:“難道…你沒有死?阿縈,真的是你麼?不過,你的嗓子…”
薛縈的嗓音難聽之極,她自己又何嘗不知?只是臉上的傷痕猶能用脂粉掩住,手上的殘疾也可以用袍袖藏起,可喉嚨的聲音,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了。
此時被文帝,這個自己曾經不顧年齡,不顧身份而以心相許的男人揭開傷疤,薛縈只覺自己削弱的身子,似是也在隨着竹林中的涼風左右搖擺着:“變了嗓音,阿堅便認不出我了麼?”
楊堅,便是文帝的本名,而阿堅,亦是昔日恩愛之時,薛縈在他溫暖的懷抱中撒嬌之時的愛稱。
文帝的腦子猶如被驚雷狠狠一擊,長久以來強行忍住的感情,此時已然不受控制地從心底源源流出,已覆蓋了不少皺紋的眼角不禁透出了幾許晶瑩,聲線中含着隱隱的憐惜之意:“阿縈…真的是你,真的是阿縈。阿縈,你竟然沒有死!”
文帝的心中再沒有一絲懼意,甚至根本沒有去想,已
經消失了三年的薛縈爲何會突然出現在了皇宮的竹林中,只覺自己的魂魄猶如被勾走了一般,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向着她走去。
“站住!”文帝正在情深之時,然薛縈清冷而又蕭瑟的聲音,卻猶如臘月天裡的河水,將文帝心中的幾分溫度狠狠澆熄。
文帝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道:“阿縈,這是爲何?”
“陛下!”王喜已然回過了神來,連忙上前了幾步,攙住了文帝的手臂,有些意味深長道:“陛下保重龍體。”
薛縈眼中暗含的仇恨與殺機已然顯露無疑,而王喜旁觀者清,自是已看的清清楚楚。當日獨孤皇后如何折辱與她,王喜已然早有耳聞,他知道,此時薛縈迴來,定然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有了陳柔言的前車之鑑,王喜是斷斷不能讓文帝如此接近薛縈的!
然而文帝此時正在用情,哪裡有心情去思索王喜一個太監話中的深意,只將王喜阻攔自己的手臂狠狠甩開。
眼前盈盈而立的薛縈,已與他腦海中思索了千遍萬遍的,那個穿着淡黃衫子的嬌小身影漸漸重合,將他深藏心底的愛與愧疚都一一喚出…
“阿縈,你是不是在怨朕?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阿縈,你可知道,朕這幾年來,心中…”
“夠了。”出乎意料的,不待文帝說完,薛縈便已冷冷地打斷了他。
她已經再不是當日純真無邪的少女,更對於愛情,再沒有了一分一毫的向外之心,又哪裡還會願意聽這些虛情假意的甜言蜜語呢?
適才文帝還說,他明知道自己會凶多吉少,卻故意不去探聽,此時卻又做出一副摯愛情深的模樣,傾訴着對自己的想念。他的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薛縈的嘴角只浮起了一絲輕蔑的冷笑。她無法辨別,現在甚至不願意去辨別。因爲無論是真還是假,自己終究,是不會再回到他身邊的了。
她更不會因着文帝這幾句酸言醋語,
便忘記了,今日自己入宮的目的!
“這些話,陛下還是不要再說了,妾身如今,已然無福消受。”薛縈的面上沒有半分感動之色。
涼風拂面,薛縈的冷言冷語,也讓文帝適才激動的發熱的頭腦降了些溫,心神也逐漸平緩下來。他望着此時眸中滿是怨毒之意的薛縈,不自覺地便覺得後背一陣寒涼,又轉而搭上了王喜攙扶自己的手臂,嘴角勉力扯出了一抹笑容,道:“好,朕不說,朕也不過去。不過阿縈,你怎麼進宮來的?”
薛縈漆黑的眸子與明亮的月色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唯有竹林中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陣陰風,才讓她的出現與宮中的一切顯得那樣格格不入:“妾身是陛下親封的薛美人,未曾有過廢棄的旨意,也並沒有因死發喪。難道妾身,不該在皇宮中嗎?”
文帝一時語塞,竟然啞口無言。他自是不願提起獨孤皇后對她所做之事,然而若不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卻又無法開解。
他的嘴角輕輕咧了咧,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牽強笑道:“阿縈…你明知道朕是什麼意思。”
然薛縈卻不再理他,嘴角突然浮現出一絲嫵媚的笑容,只盈盈轉身,漫步而去。淡黃色的曼妙身影,就這樣逐漸消失在了這竹林之中。
“阿縈!”
文帝見得她走,便要上前追去,然而卻被王喜一把拉住,勸道:“陛下,不可啊!”
“有何不可?”文帝眼見着薛縈越走越遠,已然不能望見,心中不禁又急又氣。
涼風瑟瑟,王喜卻急得滿頭大汗,苦口相勸道:“陛下難道看不出,薛美人突然回宮,事有蹊蹺麼?陛下還是不要貿然前去了!若是想見薛美人,奴才這便去安排大內侍衛將薛美人帶回勤政殿!”
“人都望不見了,還如何尋?”文帝的眉心不禁含了慍色,頭腦又一次被感情衝昏,失去了最後一絲理智:“你便在這裡待着,不許再跟着朕!並且切忌,此事不可聲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