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洛卿一向的矜持,可此時也已哭得不成樣子。雲凌鼻子一酸,道:“靜熙,我們大抵是要一輩子呆在這裡了,自然是不希望你也在這裡受罪。如今,能有一個人出東宮,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你們不出去,靜熙也不願出去。”靜熙如今已經出落成了大姑娘,面容秀美,雖不是傾城之貌,卻也如出水芙蓉一般好看,此時白皙的臉頰因哭泣而添上了幾抹紅暈,反而更顯出了年輕少女之態:“女兒不願意與你們分開…”
“傻孩子…”高洛卿緊緊擁住跪在地上的靜熙,愛憐地撫着她的額發,道:“在這裡,只有吃苦,母妃不願意讓你吃苦。”
靜熙緊緊一咬下脣,猛然搖頭道:“不,母妃,爲何不讓靜徽去?靜熙不願意想這些事,只願意一生一世服侍母妃,報母妃的養育之恩。母妃,讓靜熙去吧!”
“這…”高洛卿眸中一黯,眼淚又是不自覺地流了下來。她何嘗不想讓自己的親生女兒靜徽去,可是靜徽…恰恰便是高熲的親生女兒啊!
不是沒想過,讓靜徽名義上嫁給高熲的兒子,而實際上再想別的辦法。可是靈兒的事情…無論是高洛卿亦或是雲凌,都是不會忘記這個教訓的。高洛卿一想到如今還杳無音訊,不知在皇宮中是死是活的靈兒,心中便是一痛。
若是能夠重新選擇,靈兒定然不會願意爲了躲避獨孤皇后而嫁入東宮。那麼同樣,高洛卿也正是因爲這點,纔不能夠讓靜徽嫁到高府去。
“好孩子,”高洛卿沉默片刻,輕撫靜熙的額頭,道:“母妃知道,你是最孝順的,也心疼妹妹。可是你妹妹還小,母妃不着急。而你,已然到了出嫁的年紀。”高洛卿深深吸了一口氣,望了望這破敗的東宮偏院,嘴角不禁添了幾分苦澀,道:“如今東宮的形勢,你也知道的,早已不由咱們做主了。今日,母妃還可與高府通融,讓你嫁到高府去。可過兩年,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知會不會有了。”
雲凌怎能聽不出她話中的深意,只得心中幽幽嘆氣。聽聞如今陛下每日都與宣華和容華兩位夫人花天酒地,身子早已虛空的不成樣子,若是如此下去,那麼早晚有一天會駕鶴西去。而到了那時,無論是前朝、後
宮,一切權利便都到了楊廣手中,他們,便當真是沒有活路了。
靜熙見她們二人神色哀慼,也不忍再浪費她們的一番好意,只重重地向她們二人磕了兩個頭,沉聲道:“女兒…定然不會辜負母妃與姨娘的心意。只是有一事…不知是否可行。”
高洛卿輕輕用帕子擦着殘淚,頷首道:“靜熙,你但說無妨。”
靜熙咬一咬下脣,道:“女兒出嫁,定然是有貼身侍奉的人的。不知可否…讓妹妹偷樑換柱,隨女兒出宮去!”
高洛卿清亮的眸子一怔,有些爲難地望着雲凌,而云凌思索片刻,沉聲道:“這倒當真是個好主意。姐姐,你怎麼看?”
高洛卿眉心微蹙,有些猶豫道:“這樣不會被人發現麼?”
靜熙望了望高洛卿,苦笑道:“母妃,如今誰還會來在意女兒的婚事呢?母妃適才也說了,過兩年,恐怕更沒有機會了…女兒不忍心自己脫離了東宮,卻留妹妹在這裡受苦啊!母妃放心,妹妹雖然是以侍婢之名隨女兒出嫁,但是女兒一定會向高大人言明,讓他替妹妹尋一門親事!”
高洛卿的眸中終於出現了幾分希望之色,而云凌也是連連頷首,道:“姐姐,我覺得這件事可行。咱們,是都出不去的了,可卻不能耽誤了孩子。”
紅顏彈指老,不過是在朝夕之間。雲凌還記得自己初進東宮之時,靜熙不過還是個三歲的孩子,而如今卻已經到了要出嫁的年紀,而自己也已年近三十了。歲月如梭,自己已經有些老了,可是靜熙和靜徽,卻斷然不能如同自己一般。
高洛卿輕輕咬了咬下脣,終於下定了決心,道:“如此,便按你說的來。靜徽如今還小,母妃沒有理由讓她出閣而脫離東宮,也只能這樣做了。想來,她也是不會有意見的。”
高洛卿的嘴角輕輕一揚,心中第一次這般歡喜。他…終於能夠與自己的親生女兒團聚了。即便是她不囑咐,她也相信,高熲定然會好好爲靜徽打算,不讓她受半分委屈的。
如此一來,當真是兩全其美。
而楊勇,自然更是不會有任何意見。他對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深深的虧欠之情。無論是自己深愛的雲凌,亦或是
陪伴自己多年的高洛卿,還是對於自己的兒女。楊勇只知道,如若不是自己輸給了楊廣,她們,便不必跟着自己在這裡過這樣的苦日子了。
他甚至希望,若是能有機會,希望除了自己之外,她們都能夠逃出東宮去。畢竟,楊廣雖然看管着偏院,但是門口那些人的看管對象也不過是自己。
可是雲凌,是斷然不會離開楊勇的。高洛卿,無論是出於楊勇當年收留她的感恩之心,亦或是對於靜徽出生之事的愧疚,也都自願留在東宮之中。
這些年來,什麼都變了。唯一沒有變的,大概只有楊勇與雲凌之間的情意了。
雲漣殿,已經再不是她的住處,她搬到偏院之前,唯一帶走的,不過是自己房間中的那一卷畫,那一卷寫着半闕相思令的畫。
深夜,月色如鉤,雲凌輕輕地站在楊勇身旁,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之上,輕輕闔眼,感受着拂面的夜間涼風。而楊勇,這幾年來,也不再似從前那般消沉,只平淡地接受着生活的一切。
“阿凌,昨晚,我夢到父皇不行了。”楊勇將手中的玉杯輕輕放到一旁,口中淡淡道。
雲凌身形一凜,眼角沁出的淚水已然將他肩上的衣衫浸溼,然嘴上仍着笑,道:“所以,咱們終於可以出宮了,對不對?從此以後,咱們只是平民百姓,民間的小夫妻。”
楊勇輕輕擁着懷中的雲凌,輕輕吻了一吻她光潔的額頭,勉力擠出一抹笑容,道:“對。咱們終於可以出宮了,我不再是太子,你也不再是昭訓。阿凌,你還會織布麼?”
雲凌鼻子一酸,苦澀笑道:“那可不一定了。在宮中這樣多年,早已將那些事情忘光了。恐怕日後在宮外爲生,只得靠你做苦力來養家了。”
楊勇微微一笑,將懷中的人兒擁得更緊了些,望着清明的月色,道:“那不要緊。不過,如何生火做飯,你卻是必須要想起來的。否則,咱們都不知該吃什麼好了。”
無論是哪一句話,聽起來都那般甜蜜。他們用這樣的方式撫慰對方,然而彼此心中的苦澀,又如何感受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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