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若棠的無謂，百里文瀚卻頗覺難堪。
人是父王下旨帶來的，可帶來後，衆目睽睽之下，卻又如此對待她，這羞辱，又豈只若棠一個？
他向來覺得父王對自己還算寬容，可也沒有想到，父王會當衆打自己這樣大一個耳光。他站在那裡，只覺得身上一陣熱一陣冷，連若棠跟他說沒關係都沒有聽見。
他不用細想也知道，父王此舉，是對他的不滿，可是在今晚這樣的時機之下，他那個流離在外的兒子要隆重回歸，就一定要踩着他的臉面來上位嗎？
楚千嵐甚至還沒有什麼作爲，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打壓他，給楚千嵐鋪路了？
有淑貴妃那個女人在，他知道父王會偏心，他也做好了心裡準備，可也沒有想到，父王會偏心至此。大概從此以後，在父王心中，他與淑貴妃所生的楚千嵐纔是他的兒子，而他，很難再得到他的青眼了吧。
就在此時，內侍高聲喝道：“陛下駕到，王后娘娘駕到。”
“淑貴妃到，七皇子到！”
若棠再顧不得猶自發怔的百里文瀚，倏地擡起頭來，看向跟在百里煌與淑貴妃身後的楚千嵐正慢步走來。
他的目光也幾乎是一瞬間就落在了她身上。
若棠嘴角微動，對他投以一個溫柔的笑意，隨後，恭順的隨着百里文瀚一道跪了下來。
眼角餘光看到百里文瀚那雖然仍是掛着笑卻微微抽搐的嘴角，若棠也覺得他今日實在委屈得很。不過，若棠遠遠瞥見百里煌那眉梢眼角俱帶着笑意的臉，也不大高興就是了。
百里文瀚與楚千嵐是兄弟，但現在卻要隨着衆人一道跪拜他，心裡自然憋屈委屈得很。
而若棠也對百里煌如此高調的帶着楚千嵐亮相表示非常不滿，他此舉可說完全是將楚千嵐推到了風口浪尖，他一個連腳跟都還沒有站穩的人，想要在這風口浪尖迅速的找到位置並站穩腳跟，想一想都覺得十分辛苦。
她忍不住擔憂的擡起眼，藉着前面人頭的遮擋，又看了楚千嵐一眼。
楚千嵐卻已經收回了視線，面無表情的垂了眉眼跟在百里煌身後。
近年來，百里煌對淑貴妃的寵愛雖然令很多人不滿，但一來百里煌再寵愛淑貴妃也沒有想過要廢了中宮王后，二來，淑貴妃平日裡謹言慎行，並沒有因爲受寵就忘記自己的身份，雖代中宮主事，但依然對中宮十分尊敬，且又有善待后妃與諸皇子的美名。再有，明面上她絕不越過王后，比如眼下這樣重要的場合——
若棠的視線落在恭敬走在上官王后身後的淑貴妃，她恭敬婉柔的姿態，絕美柔弱的氣質，實在很難激起旁人對她的厭惡之心來。
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用起陰謀與手段來，卻教人打從心底裡發寒。
百里煌與王后並肩站着，淑貴妃始終規矩的落後一步。
“諸位愛卿，都起來吧。”
滿殿大臣以及女眷們纔在山呼萬歲中站起身來。
百里煌心滿意足的拉過楚千嵐來，甚是滿意的在他肩頭拍了拍，“今日這宮宴，不用別的，就是讓諸位愛卿前來見見朕的七皇子——他自小體弱，移居行宮養病，到今日身體纔算徹底康復了。朕是想着，愛卿們從未見過七皇子，如若不讓你們提前見見，哪日他上了朝堂，卻沒有一個人認得他，那可就不太妙了。”
衆人便都笑了起來，一時殿上氣氛倒也輕鬆熱烈。
就有那好溜鬚拍馬的大臣忙上前，對着楚千嵐就是一頓猛誇，什麼龍章鳳姿啦，什麼人中龍鳳啦，什麼風采出衆啦……總之是淨挑着百里煌愛聽的話，一句不帶重複的猛拍着。
百里煌顯然龍心大悅，也不管其他兒子如何，只親切的又拍了拍他的肩頭，眸光中意味深長的笑意微微一閃，便對着大臣們說道：“好了，都就坐吧。”
等他與王后先坐了，淑貴妃纔在百里煌稍下首的位置落座。
百里煌看了看淑貴妃的位置，又看了看滿臉漠然的王后，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地收了收。
“陛下。”淑貴妃適時的喚了他一聲，幾不可見又滿眼懇求的對他搖了搖頭。
百里煌這才按捺下心頭的不悅，轉過頭不再看王后一眼。“小七，你也下去就坐吧。”
楚千嵐便隨着宮女的指引到他的位置上坐下來。他的上首是快而立之年的腦滿腸肥的大皇子，對面的，正是百里文瀚與四皇子。八皇子原本的位置應靠着四皇子，不過他大概實在不怎麼喜歡他那四哥，不依不撓的磨着人將他的位置換到了楚千嵐的下首。
此時見楚千嵐坐了下來，亮亮的眼睛便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父王，兒臣依旨意帶來的女眷，是否可以給她安排個位置？”百里文瀚忍氣微笑着懇求百里煌道。
楚千嵐眸中寒光一閃而逝，但他卻並未擡頭往猶自站在百里文瀚身後的若棠望上一眼，只是捏着茶杯的手指，指關節卻根根泛着白。
百里煌似這才留意到若棠一般，他沉了臉打量若棠垂眉低眼的若棠兩眼，方雲淡風輕的道：“許是底下的人疏忽了，怠慢了沈姑娘——是姓沈吧？”
若棠便恭敬的屈膝行禮道：“民女沈若棠，蒙陛下聖恩，有幸見識到陛下的天顏以及陛下的胸懷，民女不勝榮幸。”
百里煌的漫不經心被若棠這麼軟綿綿的一刺，不由得挑了挑眉，他原本以爲，這下馬威足夠令尋常女子哭鼻子的了，倒沒想到，這個出身鄉野沒爹沒孃的女子卻絲毫也不畏懼一般，還敢當衆暗諷他作爲一國之君卻心胸度量狹小。
呵，有點意思，怪不得老三要對她刮目相看。不過這般容貌又伶俐的女子，更不適合留在老三身邊，原本打算留她給老三做個側妃，現在看來，這樣的女子只怕是留不得的。
滿殿人的目光都落在若棠身上。
她安靜又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裡，不卑不亢，不驚不慌。
淑貴妃噙了抹笑，似什麼都沒察覺到，只往頭也不擡的楚千嵐那邊擡了下眼，便持了精美的酒壺爲百里煌斟酒。
倒是一直冷冷淡淡的上官王后卻在此時開口了，“陛下，沈姑娘還站着呢。”
淑貴妃斟酒的手微微一頓，往上官王后淡漠的臉上投去輕輕一瞥。
百里煌眉心微微一跳，這才沉聲說道，“那就給……”
“你，過來坐我這裡！”八皇子卻在此時指着若棠嚷嚷了起來，“父王，讓她挨着我坐，好服侍我。”
“小八，不許胡鬧。”百里煌氣勢十足的瞪了八皇子一眼，“你身邊還缺了服侍的不成？”
八皇子立刻縮了縮脖子，卻還是不依的叫嚷道：“不嘛父王，我就要她來服侍我！剛纔三哥因爲她罵我了，她不好，她是個壞女人！”
楚千嵐琥珀瞳孔猛的收束，眼神變得堅硬而肅殺，那是一種帶着隱隱血光的殺伐的味道，激的身邊懵懂的八皇子猛的打了個寒顫。
原本並不打算在這種場合出聲的淑貴妃眉心一跳，飛快的瞥了楚千嵐一眼，便柔聲笑道：“陛下，小八這孩子任性妄爲慣了，您別責怪他。都是臣妾沒好好教導他，是臣妾失職了。沈姑娘站着也怪累的，陛下快讓人給沈姑娘添個座位吧。”
上官王后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再度落在若棠身上。
百里
文瀚繃緊的肩背放鬆下來，就等着人將若棠的座位擺在他身邊。
若棠卻上前一步道：“方纔民女衝撞了八殿下，很該好好給八殿下賠罪的，今日就讓民女做一回八皇子身邊的丫頭，就當是爲方纔的魯莽賠罪了。”
衆人一時又驚住了，見過笨的，還沒見過這麼笨的。
這算什麼，自暴自棄？給臉不要臉？
連百里文瀚都不解的看向她，但他的目光掃到對面神色平靜的楚千嵐時，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她放下尊嚴，放下臉面，只不過是想離他近一點。
他的心隱隱一痛，很想叫她別過去，但又怕一開口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緒，只能緊緊抿住脣，低頭看着桌上的酒水與果盤。
淑貴妃亦是一怔，微蹙的眉心閃過一絲不悅，但到底也沒有說什麼。
倒是八皇子一聽若棠的話，也不等百里煌裁斷什麼，徑直起身，蹬蹬蹬幾步跑到若棠身邊，氣呼呼的將她甚是粗魯的拖到自己座位旁，“那你可要好好服侍我，不然我還叫父王砍了你的腦袋。”
若棠對他微微一笑：“好。”
八皇子又得意的哼了哼，命令若棠：“你就給我乖乖的站在這裡，不許亂動。”
百里文瀚瞪了八皇子一眼，方纔起身懇求道：“父王，當日若不是沈姑娘捨身相救，兒臣也不能活着回到琉國來，還求父王看在這份恩情的份上，賜沈姑娘一張椅子吧。”
他這也算豁出去了，明知這樣的話說出來會惹得百里煌不悅——人家對你兒子有救命大恩，你倒好，淨忙着爲難人家了，這不是忘恩負義的行爲嗎？
百里煌準備踩着他讓楚千嵐上位，他忍了，百里煌爲難若棠，他早有預感，也以爲自己能忍得住，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他最後居然會忍不住。
明知會觸怒百里煌，他還是站了出來。
他要讓她知道，她是他帶出來的，他會盡他的力量來維護她。
大概百里煌也因爲百里文瀚道出若棠對百里文瀚的“救命大恩”而覺得有點不自在，威嚴的瞪了百里文瀚之後，才輕咳一聲，吩咐宮女道：“在八皇子旁邊再加個位置吧。”
新增的位置就擺在八皇子與楚千嵐中間，若棠謝了恩便落落大方的坐了下來。
她離楚千嵐那麼近，近的只要伸伸手，就能碰到他。
“好了，開宴吧。”百里煌對着淑貴妃笑了笑，方纔吩咐道。
淑貴妃的眼尾自楚千嵐無動於衷的俊臉上收了回去，溫柔的迴應百里煌的笑容。
“給我倒酒，我也要喝酒。”絲竹樂聲才響起來，八皇子就頤氣指使的對若棠吩咐道。
若棠起身，執起他桌案上的銀壺，正要往他面前的杯子倒，就被八皇子猛的推開她的手，氣呼呼的道：“我、要、喝、酒！”
他人傻，力氣卻很大，也不會憐香惜玉，猛地一下子推開若棠的手，若棠站立不穩，重重跌倒在地上，銀壺裡的液體全數潑到了她身上。
纔剛響起來的樂聲詭異的跑了一個調。
大殿裡的人全部都朝跌坐在地上一聲狼狽的若棠看了過來。
楚千嵐身形一動，百里文瀚已經搶先到了若棠身邊，扶了她的肩焦急問道：“有沒有受傷？”
自知惹了禍事的八皇子將自己縮了縮，忽然起身就往跑了。
淑貴妃忙吩咐人跟上去照顧八皇子。
百里煌很是不悅的瞧着底下難掩焦急之色的百里文瀚，“沈姑娘沒事吧？”
“回陛下，民女無礙。”若棠在旁人看不見的角度，對楚千嵐的方向輕輕擺了擺手，又轉頭恭敬的對百里文瀚說道：“多謝殿下關心，若因民女一人而掃了陛下與大家的興，就不好了。”
上官王后放下手裡的酒杯，對百里煌淡淡的說道：“沈姑娘說的有理，不好因爲她掃了這麼多人的興。臣妾坐久了，有些乏，不如就讓沈姑娘跟臣妾走一趟吧，她也需要換下身上的溼衣裳。”
百里煌頗有些意外的看了王后一眼，到底還是點了點頭，“去吧。”
淑貴妃也看向王后，卻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秀氣的眉頭。
……
出了樂聲幽幽的宮殿，若棠心裡很是不捨，卻還是要對不知爲何對她伸出援手來的上官皇后道謝道：“多謝娘娘爲民女解圍。”
上官王后扶着嬤嬤的手，淡淡的打量她一眼，“知道本宮爲何會幫你？”
“民女不知。”若棠謹慎地回答。
雖然她對上官王后的瞭解不多，但看着她與年紀與她相差不多卻比她年輕漂亮不止一個檔次的淑貴妃，想也知道，風光無限的淑貴妃面上再是如何尊敬她，這背地裡的打壓必然不會少！比起淑貴妃的春風滿面，這位上官王后只能用心灰意冷來形容了。
上官王后頓了頓，方纔淡淡一笑：“因爲本宮發現，在那個地方，你跟本宮一樣可憐。”
若棠愣了愣，直直看向神色仍舊淡淡的上官王后。
“怎麼，嚇到了？”上官往後睨着若棠：“方纔，旁人或許沒有發現，本宮卻看得一清二楚，當你摔倒在地時，咱們那剛從行宮回來的七皇子可是一下子就變了臉色。但因淑貴妃瞪了他一眼，他才忍耐着沒有朝你撲過去——沈姑娘，你與七皇子只怕是交情不淺吧。”
若棠沉默了一瞬，方纔笑着道：“娘娘目光如炬，自然什麼事情都逃不過娘娘的法眼。”
上官王后聞言，嘴角幾不可見的勾了勾，便不再與若棠說話了。
若棠正警惕的將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調整到了戰鬥狀態，誰知道上官王后卻偃旗息鼓了，弄得若棠原本就不太安寧的心，愈發的不安起來。
不過，上官王后這很明顯是在對她示好，就算她只是個不起眼的被百里煌厭棄的相當於冷宮裡的王后，但她好歹也是王后，這麼多年的米不是白吃了的，說不定以後派得上用場呢。
王后的正陽宮與王后的人一般，清冷孤寂的讓人一進去就覺得骨頭縫裡似都要滲出寒意來。
上官王后只讓人去取了若棠備下的替換衣物，便冷冷清清的對若棠說道：“本宮有些頭疼，就不招待沈姑娘了。”
若棠忙對她行了個禮，微笑着毛遂自薦道：“民女倒是與人學過幾招緩解頭疼的推拿法子，娘娘若是不嫌棄，可能允民女爲您推拿一番。”
不管上官王后還是有心幫她還是無心幫她，若棠擺出感激的姿態親近她，若是上官王后無意與她有過多交集，自然會拒絕她，但倘若……
上官王后微冷的眸光便閃了閃，“倒是個聰明又乖覺的，那就進來試試吧。”
若棠嘴角翹起來，“是。”
堂堂正正的中宮皇后，卻多年被淑貴妃壓的擡不起頭，上官王后若是個性子軟糯的，許忍就忍了。可很顯然，上官王后並不是個把吃虧當做吃補的人！
上官王后跟淑貴妃相爭多年，最後被她踩在腳底下，除了謀略上輸了淑貴妃一籌，更重要的是，她老了，而淑貴妃還是那般花容月貌。淑貴妃牢牢攥住了百里煌的心，她要想翻盤，機率小的可憐。原本她心灰意冷，也打算認輸了算了，但又總不能甘心！恰在今晚，她敏銳的發現了若棠的不同，又察覺到楚千嵐對若棠的不一般，雖然還並不知道他們是何關係，但淑貴
妃對若棠明面親熱溫柔的笑，關鍵時刻卻是袖手旁觀的姿態足以說明她對若棠的不喜。
基於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樣的心理，上官王后果斷的出手了。
她此時尚不知道，她今晚這個決定，將給她的餘生帶來多大的影響。
……
“沈姑娘這手法確實極好。”檀香冉冉的屋子裡，上官王后甚是放鬆的閉上眼睛，由着若棠站在她身後按揉着她的太陽穴。
若棠輕輕一笑，“能爲娘娘除煩解憂，是民女的榮幸。”
上官王后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你不過是個毫無身份背景的孤女，能爲本宮做些什麼？”
若棠也不跟她打馬虎眼兒：“娘娘缺什麼？”
“好大的口氣。”上官王后驀地睜開眼來，一雙冷清的眼裡寒光四射，定定的盯着面前笑意盈然的女子。
平日裡她若這副模樣，早嚇得正陽宮裡的奴才磕頭求饒了。
可面前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卻絲毫不懼，微微笑着，任由她刀子似的眼刀直往她身上招呼，“膽量不小。”
“謝娘娘誇獎。”若棠不卑不亢的迴應一聲，“民女雖不知道娘娘缺什麼，但民女不才，也能猜到娘娘心裡頭燃着一把經年不熄的怒火。民女願意爲娘娘平息心頭之火而略盡綿薄之力，倘若娘娘不嫌棄的話。”
若棠正愁宮裡沒人，上官王后就對她拋出了橄欖枝，合作的誠意，她當然要給足了。
上官王后眸光幽幽，半晌才又緩緩闔上眼，“你有什麼，又能爲本宮做什麼？”
“大楚周家，不知娘娘可有聽說過？”這就是若棠給上官王后的誠意了。
上官王后眉頭微挑，“自然是聽說過的，如今周家在琉國的生意，聽說也做的紅紅火火，怎麼？”
“民女有周家！”若棠淡淡笑道。
上官王后的寢宮裡，並沒有幾樣稱得上貴重的東西，連所用的茶水，都顯得太過普通。她這王后的生活，實在拮据的有些不堪。
但若棠也拿不準，上官王后是不是故意如此寒酸的——畢竟衆所皆知，淑貴妃對她是很“敬重”的。
上官王后的眼睛卻再度睜開了，“你說什麼？周家……是你的？不可能，周家怎麼可能由你一個小小的姑娘家說了算？”
若棠便知道自己賭對了，她自信的揚起嘴角來，“江南的周家是不可能由我說了算，但是周家在琉國的產業，我卻是可以說了算的——娘娘不必計較我與周家的關係，您只需要知道，我的確做得到。”
上官王后失寵多年，又沒有一子半女傍身，不能給家族帶去利益就算了，更有可能會隨時威脅着家族的生死存亡。上官一族只怕早就將她當成了棄子，又怎麼可能還會善待這沒用的上官王后呢。自母親死了後，家裡便連來看她的人都沒有了。她這個表面尊貴的皇后，實則連杯像樣的茶水都喝不起。
淑貴妃自然是擺足了她的恭敬與尊貴，例銀與一應衣食供應絕不少了她，但暗地裡又使手段令底下的人剋扣貪墨，她原本也是狠罰了幾次。然而宮裡這些捧高踩低的玩意兒是她無論怎麼罰也罰不完的，索性也就由着她們去了。但在這深宮裡，手上沒有銀錢度日的滋味，上官王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明白。
而現在，這個她並沒有如何放在眼裡的小姑娘，卻認真的跟她說，傳說富可敵國的周家，是她可以號令得動的！
“本宮得好好想一想。”
有錢能使鬼推磨，如果她手裡有錢，可以打點這宮裡的奴才，她是不是就不必坐以待斃，眼睜睜的看着淑貴妃那賤人風光了？
……
若棠換好衣裳，剛走出正陽宮沒多遠，暗處忽然竄出個高大的身影來。
見若棠沒有被他嚇到，八皇子原本甚是得意的臉上便露出不滿來，嘟嘟嚷嚷的指責若棠：“你怎麼沒有被我嚇到？”
“因爲我並不覺得殿下有多可怕。”若棠靜靜地看他一眼，忽然展顏一笑：“殿下是不是很無聊？”
“無聊死了。”八皇子抱怨道，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若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陪我玩！”
“殿下，沈姑娘要回宴會上去了，您……”身後的宮女想要將若棠帶開。
若棠卻打斷了他，“好啊，你想玩什麼？”
“沈姑娘。”宮女小聲的勸說她：“淑貴妃對殿下很是愛重，若殿下有什麼，只怕……不妥。”
“沒事，我會照顧好殿下的。”若棠話音未落，已經被性急的八皇子拖着手拉走了。
“你會玩什麼？”八皇子帶着她一陣沒頭沒腦的亂跑，竟真的被他甩開了追在後頭的宮女內侍，帶着她來到了一處陰暗潮溼的園子裡。
見若棠沒理他，只顧着四下打量，八皇子不滿了，伸手就往若棠的髮髻扯去，得意洋洋的說道：“你放心，這個地方他們是找不到的。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會玩什麼？”
“捉迷藏你會嗎？”若棠收回視線來，笑眯眯的哄着八皇子說道，“我可會玩捉迷藏了，要是我藏起來，你肯定找不到。”
“我不信！”八皇子叫起來，“你現在就去藏。”
若棠看他緊緊閉上眼睛開始數數了，方纔不緊不慢的沿着園子小道往裡走。這座像是被荒廢的園子，到了夜晚沒什麼燈光，愈發顯得鬼氣森森。先前若棠就發現假山旁邊有幾個亂七八糟躺着的大水缸，像是原本用來種睡蓮的，如今被人隨手棄在那裡，她跑過去，躲進亂七八糟的大水缸製造出來的龐大暗影裡。
八皇子已經朝着她藏身的地方跑了過來，他蹬蹬蹬的跑進了假山裡，又蹬蹬蹬的跑了出來，看見大水缸，也不顧衣裳與形象，就探着腦袋鑽進水缸裡查看。
若棠窩在角落裡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屏住了，就等着八皇子放棄這處地方。
八皇子將水缸看了個遍，果然沒有發覺躲在水缸後頭的若棠。
他撓撓腦袋，又蹬蹬蹬的跑走了。
過了一會兒，若棠聽見他不高興的喊了起來，“好了好了，你贏了，我找不到你在哪裡。”
若棠笑眯眯的朝着他的方向猛的跳了過去，“哇——嚇到了吧？”
八皇子因爲沒有找到若棠而氣的臉都紅了，“你藏哪兒去了？”
“其實我並不是最會捉迷藏的人，有一個人，比我更厲害呢，你要是能不驚動別人把他叫到這裡來，我就告訴你我剛纔躲在什麼地方，怎麼樣？”若棠拍拍手，微微歪起頭來，月光下她的笑容溫柔的彷彿能滴出水來。
八皇子似怔了一下，才噘着嘴問她：“是誰？”
“就是剛纔在大殿裡，坐在你上首的那個人，你還記得嗎？”
“就是他們說的，那是我七哥的人？”
“對。”若棠大力點頭，“你要去找他來跟我們一起玩嗎？他不僅會捉迷藏，還會玩很多很多的遊戲哦。”
“真的？”八皇子的眼睛亮了起來，立刻蹦跳着說道：“那你就在這裡等着，我這就去把他叫來。”
“不過殿下若是驚動了別人，他就不能跟我們玩遊戲了呢。”若棠不放心的又說了一遍。
八皇子跺跺腳，“我知道啦，我會偷偷的，不讓別人知道！”
說罷，急不可耐的跑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