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豐二年,春
呆在湘南的小靈子,這幾日愈發閒得發慌,在屋子裡不停來回的走動,站不是坐也不是,那叫一個坐立難安,這可讓綠株小姑娘犯了難,急得小姑娘在你那一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才能讓自家二小姐安分下來。
初春時節,萬物復甦,在這奼紫嫣紅、繁花似錦的南國,自是有着北方不同的風景,無聊之至的小靈子央了姨娘的請求,帶着蓁兒妹妹、綠株,芸蓁的貼身丫鬟柳絮,還有一些家丁,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出了門,去了城郊放風箏,廣西一帶太平軍已成燎原之勢,已經在如火如荼的開始了他們“發家致富”的宏偉事業。而在不遠處的這些富家小姐不諳局勢,還能在這裡心安理得的放着紙鳶。說罷,幾人就風風火火的向目的地進發,素靈一首緊緊拽着一隻造型奇特的紙鳶,這可是她花了好些時間做出來的——那是一隻用羊毫畫了些圖案然後用紙糊的阿狸公仔,這讓那作爲地地道道古人的芸蓁等人煞是詫異,不明這是個什麼物甚,就是覺得特別可愛好看。
來到城郊,一個叫作桃花塢的地方,風景很是美麗,好一片旖旎風光,不僅教人心曠神怡,小靈子像是打了雞血一般,不多時就將那隻奇怪的風箏給放了起來,一陣微風暖暖的吹拂了過來,陽光下四個笑顏如花的少女正陶醉在放紙鳶的歡愉中。
“柳絮,幫你家小姐拿着線,不然那陣風兒就要將風箏颳了去,回去小心你家小姐拿你治氣哦”。說罷就咯咯的笑了起來,說得柳絮小臉頓時就漲得通紅,忙伸出小手將芸蓁的風箏線緊緊拽在手中,真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勁,那認真的小模樣真教人忍俊不禁。
“表小姐,奴……奴婢正在給小姐把線拉着呢,表小姐莫要告訴夫人的好,柳絮謝謝表小姐了。”這一着急竟磕磕巴巴的吐出幾個字來,這下更是把素靈給逗得前仰後附的,在一旁安靜的好似不存在的綠株姑娘也用錦帕捂着朱脣輕輕笑出聲來。
“啊,我的風箏,我的阿狸……”,忽然沒來由的一陣狂風將素靈的風箏給颳得無影無蹤,情急之下素靈朝着風箏消失的地方一路追了上去,剩下的這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經跑出了老遠,不多時就不見了芳蹤。等到這時,呆了的幾人方纔緩過神來,涉世未深的芸蓁哪遇到這般情景,這一時也就亂了方寸。好在綠株反應夠機靈,讓幾個家丁分開去找素靈,自個兒也去找了,她知道自家小姐可是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的。
夜幕低垂,星星點點的大山裡,清冷的夜風一絲一絲的吹拂過來,很明顯,咱家葉赫二小姐走丟了,自己一個人被遺忘在大山裡,這纔是人倒黴幹什麼都出問題,撿只風箏都能把自個弄丟,也只有她那個人才才能做得出來。此時,在晚風中孤立無援的素靈不由得打了個機靈,雙手不停的搓着自己柔弱的雙臂,無助的蜷縮在一棵大樹下,無助的看看寂寥的夜空。肚子這下也不爭氣的打起了鑼鼓,素靈就這樣想象着爐子上香噴噴的烤鴨,不覺間吞了吞口水,想想自己今個兒悲慘的遭遇,這真叫一個狗血,不就撿了一隻風箏麼,至於流落到荒郊野外嗎。還一個人在這裡受冷捱餓,四下也不見一個人,就是小倩姑娘也見不着一個。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就一直這樣反反覆覆的走着,感覺離桃花塢越來越遠了,她也不想那麼多,就自顧自的找着她那隻阿狸。
堅強如她,也會有軟弱的時刻,都累了一整天了,這下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落腳的山洞,也不顧形象的席地而坐,在不知不覺間竟沉沉的睡去了。
迷糊中聽見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小靈子也沒多想翻個身繼續睡着,此時的她美豔不可方物,一雙美目緊閉着,長長的睫毛下映出兩抹淺淺的陰影,笑意盈盈的做着美夢,此時的她根本就沒意識到危險正在一步步的靠近,即將降臨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多麼可怖。依然像個嬰孩美美的睡着,毫無任何憂愁和雜念。
就在此時山洞外面進來了兩個青年男子,腳步輕輕的,兩人一臉的猥瑣,不懷好意的看着躺在雜草上甜甜睡着的素靈,一個稍年輕的男子細聲對身旁另一個男子說道,
“呵呵,大哥,你看哪兒好像有個姑娘,看那小模樣還挺水靈的,長得可真美。要不,咱哥倆……呵呵”。另一男子一臉的贊同,說罷,二人就一步步靠近素靈,一人將素靈的嘴矇住,另一人則將其固定不能動彈。被這一驚嚇,從睡夢中迷迷糊糊醒來的素靈,第一反應就是大聲呵斥,而後求救。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到底要幹什麼?”語氣中帶着顫顫的音調,素靈這下是嚇得不輕了,想想這荒郊野嶺的,哪會有什麼人前來自己這下恐怖得遭毒手了,想起來不覺間竟低低的啜泣起來。
抱着最後的希望,懇求那兩個如狼一樣可怖的男人“兩位大哥,還請放過小女子,對了,我姨娘家很有錢,要是兩位大哥放了我,我定有重謝。”只見那清瘦的男子,一臉的戲謔“呵,沒看出來小娘子家裡還是有錢人家哦,難怪生得這般水靈,瞧瞧,這皮膚,都快掐出水來了,呵呵,這麼美得女人,今兒我哥倆還得好好疼疼小娘子纔好,哈哈……”
“大哥,您就高擡貴手,放過小女子吧!”坐在地上的素靈一聽這話頓時就心涼了半截,倒吸一口涼氣,一種不想的預兆浮上了心頭。低垂着雙眸,不敢看眼前那兩個兇惡的歹徒。
“他媽的,少廢話,爺不缺你那幾個臭錢,爺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磨磨唧唧的幹什麼呀?”另一稍長男子不耐煩的說着。說罷,二人就開始撕扯素靈的衣服,素靈一直拼命的護着自己,不讓壞人得逞,淚珠兒一顆一顆的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顆顆都掉在雜草上,素靈此時幾近絕望,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而就在她絕望之時,感覺自己身上的束縛沒有了,亦沒有了那種幾近絕望、難以呼吸的氣息,聽見那兩個男人一聲慘叫滾到了一旁,而後就聽見一聲猶如天籟的男聲“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叫你們出來四處找找可有駐紮的地方,你們竟然敢在此公開調戲良家女子,該當何罪?”
“我,我,我們,再也不敢了,請……饒恕我們”。剛剛那還毫無人性的男人,此刻嚇得不敢多言,呆若木雞的跪在地上等候發落。緩緩睜開雙眸,擡頭注視前方,只看見不遠處長身而立的男子,身披一件玄色披風,頭上裹着淺灰色的頭巾,劍眉星目、不怒而威,此時的他一臉怒氣卻不失威嚴,在那裡呵斥着那兩個欺負小靈子的壞人。素靈不覺間緊了緊自己的衣服,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壞了一個口子,想合上已不大可能了,就只能用手緊緊的攥着不敢鬆開,怯怯的呆坐在那裡,淚珠還掛在臉上,頭髮零散的飄着,那模樣真叫人心疼。只見那男子越過地上跪着的兩個渣渣,徑直朝素靈走過來,奇怪的是素靈竟然沒有害怕沒有閃躲,依然呆呆的坐在那裡。
“姑娘,讓你受驚了,是我不好,沒把他們管好,姑娘,來把這件披風披好,小心着涼。”說着,男子將身上玄色的披風輕輕的披在素靈身上,動作輕柔溫和,全然沒了剛剛的威嚴。
“謝……謝,公……公子,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沒受什麼傷害,只是被嚇住了,還請公子不要爲難兩位大哥,我相信他們也不是有意的”。被這一頓好嚇,小靈子徹底魂兒被嚇出了竅,說話都語無倫次,神志不清的,居然傻得爲那兩個壞人求情。
後來,她鬼使神差的跟着他,出了山洞,還吃了他去小水塘裡親手抓的魚,慢慢忘卻了心裡的傷痛,變回了以前那個沒心沒肺愛傻笑的姑娘。那兩個壞人,其實也並不壞,只是常年沒見着女人,一時起了色心被豬油蒙了眼睛就起了歹心,見着咱們貌美如花卻心地無比善良的素靈姑娘,那叫一個內疚、羞愧,每次見了面都訕訕的躲開,那兩人,年輕一點的叫李翟,年長一點的叫王三跳(一看這名字就知道是哪路貨色了,難怪對咱姑娘那麼野蠻),幾次相處下來,素靈也就漸漸原諒他們了,畢竟他們也沒對自己做什麼,咱小靈子可是有容人之量。三番五次的交集,竟也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這次相遇可真是危險重重,李翟和三跳也一直在愧疚中糾結着,惶惶不可終日。
終於到了要分別的日子了,那次,他將她送到城郊就轉身離去,“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我叫素靈,簡約樸素的素,靈動美好的靈。對了,還有你的披風,怎麼辦?”在他轉身那一剎那,素靈站在城牆下高聲喊着他。
“我姓石,姑娘可以隨意稱呼,至於那件披風,姑娘就留着吧!”他聞聲轉過來,如實說道,依然是那麼冷冷的樣子,眸子裡卻分明閃爍着溫暖的光芒,表面卻故作冷酷,或許在這個不見天日、毫無希望的社會裡,他不該將自己的柔情釋放給任何一個女子身上。但他卻在素靈自我介紹時,背對着她低低的笑出了聲來,只是這一切粗心的小靈子姑娘都沒發現。
“呵,那我以後就叫你小石頭了,好不好,小石頭,多麼親切的稱呼呀?”
“你,好吧!隨你怎麼稱呼了,素靈姑娘,後會有期。石某這就告別了,姑娘自己好生照顧自己,沒事不要出來走動,否則在於到壞人,石某就幫不上忙了。”說完,分明嘴角微微上揚了,卻還故作鎮定,小靈子看見了,他在笑,他分明就是在笑,沒想到這麼冷血的男人居然還會笑。
“好的,小石頭,再見,後會有期,我會聽你的話不再出來走動的,你自己也要好好的”。說完,石某人雙手抱拳,轉過身去大步的走開,留下素靈一個人在原地無限悵惘,相處的那幾日,她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那冷冷外表下一顆無比灼熱的心,那般腹黑的男人卻也可以爲了她的一句玩笑話,在初春冷冽的水裡撈上幾條魚,叫她吃了個飽,他知道,他心裡是有她的。不覺間一朵笑雲飄上了粉粉的雙頰。她就那樣呆呆的立在牆根下,看着他遠去,直至他消失在人海中,看不見那溫暖的背影,她才緩緩進城。她彷彿記得小石頭送她來這裡是換了一身衣服的,但她不知道這都是爲何,只是在許久以後她終於明白了今日的他爲何要這般做。
那日初見,他的模樣,記得他站在洞口時猶如神兵天降的英武的樣子,還記得他救自己時的認真和濃濃的愧疚。在那細細的柔情裡,是滿滿的感動,在她無助絕望的時候他出現了,就那樣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從此他的影子就如剪影一般深深融進她的生命裡、血液裡,烙在心上、刻在腦裡,成爲她永遠都無法忘懷的疼痛。
直到許多年以後,她都一直記得,從來不敢忘記。
一見生相思,相思莫相忘。
就在這氤氳的情愫裡,思念猶如水草一般不可抑制的瘋狂的蔓延開來,素靈在想,那個冷冷的小石頭是不是也這樣在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像自己這樣每天傻傻的,只要一想起兩人那些點點滴滴,她就笑的一如三月綻放的繁花,滿是濃的化不開的甜蜜。
就是這樣的情愫,纏繞着她以後的整個人生,她的一生註定要與他脫不了干係,她就這樣淡淡的想着,濃濃的思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