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言, 你的心臟……”溫子虛擔憂地脫口而出。
林一言緊緊地咬着牙,沉悶而倔強地搖了搖頭,然後略略轉過一點身去, 繼續拿手用力地在胸口上面緩慢地揉按了起來。
溫子虛也不語了, 知道他正在硬忍, 但此時, 也實在不忍心叫他不要等, 只好加強自己的防備意識隨時作好搶救準備了。
揉了好一會兒,林一言忽然又捂着嘴巴悶悶地咳了兩聲,身體也因此順勢地向前彎了下去, 緊接着,就是一股漫長而又厚重的喘息聲從那底下沉悶地傳了上來。
咳……咳咳……一邊咳一邊緊蹙着眉頭虛掛着肩膀艱難而又痛苦地喘息。
“林一言, 還是回病房等吧?”溫子虛終究還是看不下去, 再度出聲詢問。
林一言依舊倔強地搖頭, 一張慘白到幾乎變得透明的臉上,佈滿了汗星。
“沒事……”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從艱難的喘息聲中抽空擡起頭虛弱地說了這一聲,面容卻始終堅定清絕,“我……要等到……未耶……”
等到未耶,一定,要等到未耶。
但是, 等到了, 又要如何呢?
第二天。
清晨的陽光, 猛烈地刺穿雲層, 像撒開了一張大網一般劈頭蓋臉而下, 灑遍了這世上的每一個角落令人無處躲藏,路邊行道樹上的那些掉光了樹葉的枝椏, 依舊有力而僵硬地指向着碧藍的長空,一枝枝,一根根,都像利刃一般,在冰冷的空氣中顯現着一種鋒利而果決的姿態。
天空中到處都是一團一團綿軟而潔白的雲,懸浮在那裡,緩慢地,無聲地移動着,但是有些,又是靜止着的。
積雪正在無聲地融化,很快,就會全部都變成水,流入地上的各種出口,或是,靜靜地等待着被陽光所蒸發。
這是個睛朗的冬日,是個難得的溫暖的天氣,大家趁此機會曬棉被曬衣物也曬自己,大街上,到處都能聽到主婦們撲撲撲的拍棉被的聲音,小小的棉絮被拍得一點一點地在陽光中飛舞了起來,散在了空氣裡,久久地縈繞不去。
人們臉上飛回來許久不見的溫暖微笑,點頭,招呼,“今天天氣不錯啊……”“是啊是啊,總算出太陽了啊,暖和多啦……”
暖和多啦……
人們大多是不喜歡寒冷的吧?那種艱澀的鑽入骨髓的冰涼之感,是不可能會被任何人喜愛的吧?於是人們總是貪戀溫暖。
哪怕那只是惡魔給予你的一帖□□,你也甘之如飴,因爲你早已經深刻地以爲,你是被神拋棄的孩子,所以你才自動甘願地爲惡魔獻身,因爲你,不再信愛。
但是現在呢?你還是不信愛嗎?
柏若承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依舊是不出所料的溫子虛。
於是他嘆了口氣,很輕很輕的,但是還是被溫子虛聽到了,“就有那麼討厭我嗎?一看到我就嘆氣?”
他扯了下嘴角不置可否,想動一下身體,後背卻傳來了一道比死還要令人抓狂的刺痛,“呃……”
“你別亂動!”溫子虛迅速按住了他的肩,“小心傷口裂開。”
他只好繼續趴着。
陽光從窗邊射進來,正好投射在他的背上,在那上面暖暖地爬着。
他啓脣問了一聲,“未耶呢?”
溫子虛嚅了嚅脣後纔不甘不願地回答他,“在病房呢。”
以爲柏若承一定又會掙扎着起來去看方未耶,卻沒想到柏若承並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靜靜地乖乖地趴在那裡,害得溫子虛窮緊張了一場,然後他放鬆了身體,悶悶地問道,“怎麼?不去看她?”
柏若承把臉朝牆那邊轉過去,一會兒,又悶悶地問了一句,“她的傷怎麼樣?沒事吧?”
“不要緊,傷口不深,只是方未耶的身體有些虛弱,所以恢復的時間可能需要比別人久一點。”溫子虛一邊這樣彙報着,一邊有些不可思議一般地看着柏若承挑了挑眉。
柏若承還是後腦勺朝他地趴着,許久地沉默着。
“真的不想去看她?”過了一會兒,溫子虛又忍不住這樣問了一聲。
“你去死!!”柏若承用力地抽出枕頭朝着溫子虛丟過去,“你看我現在是動得了的人嗎?你是想我死是不是啊?”丟完了又因爲扯到了傷口而咧着嘴悶哼了一聲。
溫子虛躲避不及,剛好被他打個滿懷,臉上的眼鏡都被打得歪到了一邊,氣得都快冒煙兒的表情,好笑得不得了,搞得柏若承忍不住就抽動着肩膀哧哧哧地笑了起來。
溫子虛扶正眼鏡,咬着下脣又狠狠地將枕頭對着柏若承丟了回來,“柏若承你別欺人太甚!”
“啊!!!……”
估計這會兒整條走廊裡的人全都聽到了柏若承的這一聲慘絕人寰的慘叫聲。
但是很快的,一道細碎的輕笑聲便緊跟着這道慘叫聲之後細細地流淌而出。
還看什麼呢?自己給她帶來的困擾,還不夠多嗎?
算了吧溫子虛,其實你也明明就知道,方未耶和林一言,早已愛到無人可以阻隔的地步了,他又何必自尋死路地上前尬一腳呢?
唯一清楚的一點就是,什麼都沒有關係,只要未耶快樂就好。
掙扎了這麼久,糾結了這麼久,原來只是搞清楚了這一點,什麼都沒有關係,只要她快樂就好。
愛情,愛情究竟是什麼呢?
原來不是擁有,不是退讓,不是掙扎,也不是捨棄,而是,
信任。
如同相信天空,如同相信大地,如同相信,最初的那個,你自己。
病房內。
林一言靜靜地端坐在方未耶的病牀旁,等待着她的甦醒。
總算堅持到她從急救室裡活着被推出來。
總算堅持到聽完了醫生對他宣佈的方未耶會好好復原過來的傷情。
總算堅持到了現在,雖然心很痛,但卻始終沒有倒下。
這樣的堅強,是因爲你,未耶,是因爲你,纔有的,這份堅強,但是……
陽光細細地在窗櫺上顫抖着爬來爬去。
很安靜。
整個世界都很安靜。
“一言……”一聲虛弱的卻充滿了感激而又愧疚的呼喚。
林一言的嘴角,終於向上輕扯了起來,“未耶,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一言……”繼續輕聲而又虛弱的呼喚,聲音裡,還是充滿着感激和愧疚。
林一言慢慢地俯身而下,輕輕地將自己的面頰貼向了方未耶的面頰。
兩股熱淚無聲彙集。
對不起,對不起未耶,對不起……
還是覺得,這堅強,還是不夠,不夠用來保護你,所以,對不起,未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