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王承恩什麼事都不幫朱由檢做了。
朱由檢只好又去找米青離,然而,米青離與王承恩的變化,是同時發生的,兩人都在一節又一節的思想品德課的教育中,越來越認識到了什麼叫做“人人平等”,什麼叫做“封建糟粕”,他們開始明白,忠誠應該是在一個範圍內的。
我忠於國家,忠於老闆,不代表我連拉屎都要幫老闆拉,那樣的忠誠是有毒的。
朱由檢的日常生活,開始得自己打理了。
他馬上就發現,自己還真的是什麼都不會。
他在扣衣服釦子的時候,居然會扣錯位。剪指甲時居然會剪到肉,衣服破了個洞的時候,他穿針引線搞了半天都沒能把衣服補好……
勞動車間裡的工作,王承恩和米青離也不幫他做了,他也得自己親自出手。
今天的工作是糊紙盒,要在硬紙殼上塗好漿糊,然後把紙盒子粘起來。
朱由檢忙得滿頭大汗,卻只糊好了五十個歪歪扭扭不端正的紙盒,轉頭一看,王承恩已經糊好了兩百三十個,米青離也糊好了兩百個。
朱由檢真希望他們糊好的紙盒能分給自己幾個,但他知道已經不可能了,這兩個人都不會再幫自己幹活,厚着臉皮去求他們的話,只會丟了自已的臉面。
朱由檢嚼着淚花子,堅強地繼續工作起來:“朕不能輸的!朕不能讓曾經的臣子看了笑話。”
當天傍晚,獄卒來清點工作。
王承恩和米青離被評爲“先進工作者”、“模範勞改犯”,而朱由檢則被全廠通報批評,工作量嚴重不達標。
接下來的好一陣子時間,都是朱由檢的噩夢時間。
他發現自己總是幹不好工作,他的衣服洗不乾淨,他的髮型總是梳不順暢,他給瓷瓶貼商標時總是貼不平整,裡面會有許多皺紋和氣泡,偶爾還會把商標貼反,被組長一通臭罵。
每一次勞改營裡開展“勞動競賽”,朱由檢都是最後一名,不論他怎麼努力,都追不上前面的人。
他真的真的已經很努力了,但追不上就是追不上。
直到這時候,他才隱隱發現,自己好像缺乏才能,光是努力是不夠的,做事情還得講究方式與方法。就像給瓷瓶貼商標,越是用力,越容易貼歪起泡泡。
他開始更努力的學習。
不光學習文化知識,還學習勞動知識。
他的身體開始變得強壯,不再整晚整晚的失眠,飯量大了很多,腸胃也比以前好多了。
然後,他就慢慢的跟得上大隊伍了。
從此,他真正的懂得了勞動的意義!
他最喜歡的,就是每天傍晚時間,會在勞改營的大廣場上播放的高家新聞,這也是所有勞改犯都最喜歡的項目。
他會搶先到場,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上,每到這時候,米青離和王承恩就會一左一右護着他。他們雖然不再幫他做事了,但還是會在人多的場合充當他的保鏢與護衛,不讓他受到別人的傷害。
朱由檢知道,這兩人是真正的忠臣,只是他們忠誠的方式發生了變化,但他們對自己,依舊是掏心掏肺的好。
今天的高家新聞,居然播放了一組崇禎初年的紀錄片。
朱由檢看到當年的陝西大旱連年,民不聊生,看得他不禁黯然淚下,而看到吳甡帶着朱由檢給的十萬兩銀子,與化妝成濟公的天尊說出那一番“渡一金只可活一人”的話時。
朱由檢不禁嚎啕大哭起來:“朕想救那些老百姓的,朕是真的想救他們啊,朕努力了,只是當時的朕太傻了,朕不知道怎麼救啊……”
……
新明歷,五年。
得天之眷顧飛昇仙界的聖女高一葉,突然腳踩着七彩的祥雲從天空中飛了下來,重新回到了人世間,還給人間界帶來了大量的新奇玩意兒,各種好吃的,各種好玩的。
並且留下一句“要寬以待人”的法旨,便又重新回了天上。
此事之後,領導班子們商量了一下決定,大赦天下!
當然,不是像以前那樣不分清紅皁白地把所有勞改犯都放出去的大赦,而是有選擇性的,挑選一些已經勞動改造得很不錯的人赦免出獄。
很快,米青離和王承恩就被評爲了“優秀”,得到了特赦的權利。
但兩人不願意就這樣出去,還眼巴巴地看着朱由檢呢。
朱由檢愣了愣,長長地嘆了一聲:“我要是出去,會不會被老百姓們罵啊……經過這些年的學習,我已經知道自己當年犯下了多麼大的錯誤,我好怕,走出這個勞改營,外面全是老百姓指着我的鼻子罵我害苦了他們。”
然而,怕什麼,就會來什麼。
新明歷5年,12月4日,當特赦委員在勞改營的講臺上,大聲念出“朱由檢”的名字時,朱由檢終究還是得離開這座他生活了五年的勞改營了。
他在這裡學會了自己開門、自己穿衣、自己洗衣服、自己穿針引線縫縫補補,還學會了各種勞動技術,他有點捨不得這裡,走出勞改營大門的那一刻,他還不禁回頭看了一眼。
接下來,就是面對未知的恐懼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要迎接的是何等的生活。
想像中的被人罵,並沒有出現,勞改營門口的老百姓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身上,甚至都懶得看他一眼。
他曾經貴爲皇帝,但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
這裡有人在等他。
是他的周皇后,還有幾個側妃,幾個兒子,幾個女兒……
所有人,都在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夫君!”
“父親!”
不同的稱呼……
朱由檢吞了一口唾沫,艱難地道:“這幾年,你們……過得還好嗎?”
周皇后微微點頭:“還好!天尊保下了我們的性命,不讓人騷擾我們,還讓神盾局把我們安頓了下來。這些年,我和幾位側妃學着做女工,咱們家的開支尚可。”
幾個兒子也笑了:“我們有文化,所以都在辦公室裡做文員,現在的收入也還不錯。父親,咱們家附近有個圖書館正在招聘管理員,您識文斷字,有文化,應該能應聘成功的。”
朱由檢大喜:“沒有人難爲你們嗎?”
“沒有!現在我們也在付出自己的勞動,和大家一樣是付出勞動換取報酬,憑什麼難爲我們呢?”
朱由檢:“我!我也一樣!”
他突然發現,自己說的是“我”,而不是“朕”,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他已經忘了。
新明歷6年,朱由檢擔任京城的圖書館管理員,他識文斷字,還有一手好書法,很受圖書館館長的器重。
新明歷10年,老館長去世,朱由檢升任圖書館館長。
新明歷14年,朱由檢被評爲勞動模範,先進工作者。
新明歷16年,朱由檢主動申請,調任到故宮博物館擔任館長一職,自己曾經的家,現在變成了一個博物館,走在其中,昔日的回憶點點滴滴,使得他老淚縱橫。
新明歷18年,朱由檢被選爲老百姓代表。
新明歷19年,朱由檢在第十九屆老百姓大會上,投下自己神聖而又莊嚴的第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