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列看着匍匐在跟前的拘魂女,他自己卻是並沒有立刻就應下了,反而是踱步走着,目中露出沉思之色。
猶豫的原因無他,餘列是在顧忌着煉化頭骨之後,會不會給自己留下一些隱患。
煉化骨片的法子名爲“飛身儀式”,和此界的王者飛昇儀式有着一字之差。
雖說拘魂女在獻身的過程中,其肉身將會化作焦炭、魂魄也將變成火焰,可是對方的魂魄並非就會徹底的湮滅掉,反而會留存在頭骨中,伴隨着煉化者,成爲類似器靈一般的存在。
這一點或許是爲了方便拘魂女和異鄉人做出煉化骨片的決定,給拘魂女留得一點生機,免得雙方都不肯做到這一步。
但是落在了餘列的眼中,這點就是極大的一個弊端了。
他可不希望自家的東西,會存在不容控的因素。
又因爲根據頭骨中信息所透露的,一旦煉化了頭骨,道人的魂魄也會和此物相連,其程度可以比擬餘列和本命法書之間的關係。
此後骨片若是出現了半點差錯,或是再被其他人給奪走了,餘列就算是不死,他也會相當於被剝下了一層皮!
幾個念頭升起來,餘列着實是不敢全盤的收下黃金骨片了。
不過此等寶物,真要是讓他捨棄掉,那也是不可能的,他至少得從上面颳得一點好處才行。
忽然,餘列面上露出笑容,他將那拘魂女扶起,口中道:
“不錯,汝之心意,吾已明瞭。”
拘魂女聽見讚賞,面上的神色振奮,激動的看着餘列。
餘列做出沉吟之色,緩緩說道:“不過,吾既爲汝之主人,又怎會棄汝於不顧?此煉化之法,不可盡數採用。”
拘魂女面上露出疑惑之色,懵懵懂懂。
她本身的知識水平就不太高,如今雖然得到了頭骨中一堆信息的灌輸,但也不是一時半兒就可以理解的。
餘列見狀,也就細細的和對方解釋起來:
“徹底煉化頭骨,汝必死無葬生之地,魂飛魄散。不若汝與吾徐徐圖之,只取一半……”
原來餘列打算只按照頭骨中的祭煉法子,進行一半。
具體的說,就是他不打算將自家的魂魄打入其中,一個念頭也不會,更不會將此物納入到自家的體內。
取而代之的,餘列準備讓只是作爲燃料的拘魂女,作爲頭骨的最終宿主,讓對方去煉化頭骨。
這一點並非是餘列異想天開。
根據頭骨傳出的信息,拘魂女之所以在輔助異鄉人祭煉頭骨後,會弄得自身魂飛魄散,陷入沉睡,其主要是因爲單個生靈體內的龍焰過於稀少,拘魂女非得將自己燒到魂飛魄散的地步,才能夠成功。
其中,因爲每一任的拘魂女都會繼承上一任拘魂女魂魄的緣故,越是往後的拘魂女,其魂魄越是強大,龍焰也越是濃郁,更能夠幫助他人煉化頭骨,且其自身所殘留的魂魄,也會更加的完整,方便復活。
而餘列眼前的這個拘魂女,對方和老嫗等人完全不同,她不僅僅繼承了老嫗一脈從古自今的所有拘魂女魂魄之力,還額外的得到了餘列精煉而成的龍焰。
並且後者,因爲有煉丹術和青銅酒杯的輔助,遠比前者更是精純,數量也是龐大。
拘魂女體內有此等龍焰,她當是不會非得將自身的魂魄燒掉,或許連繼承自老嫗的魂魄之力都不會用盡。
餘列和自家的拘魂女說了這些,女孩眼中的神光無疑是變得明亮且激動。
她仰頭看着餘列,無比振奮,但是最終只是低着頭,怯生生的傳遞出孺慕、驚喜、羞澀等複雜的情緒。
這些情緒落在餘列的腦中,統統化作成了一個詞——“主人”。
餘列聽見對方呼喚自己,也是含笑的點頭。
然後事不宜遲的,他便令拘魂女跪坐在帳篷中,他自己也是盤坐,當即就要乘熱打鐵,將那黃金頭骨給煉化掉。
這般倉促的舉動,因爲準備不甚充分的緣故,對頭骨是勢必會有所浪費。
但餘列現在也管不了這麼多了,就算是糟蹋大半,也好過他空有寶山而不能用,最後又眼睜睜看着被人奪走。
一番準備。
當餘列遞給了拘魂女一個眼神的時候,對方朝着盤坐在帳篷中心的餘列俯首,毫不猶豫的,卸下了身上一切有所妨礙的東西,赤足走在帳篷中。
與此同時,餘列也是啪啪啪的,將手中法術運起,道道真氣打出,佈置在帳篷中的所有符咒皆數被激發。
嗡嗡!
隔熱、隔音、隔躁種種法術涌現,層層繁複,乍一眼看過去,足足有十幾二十道。
餘列眼下是將兜中的一半家底都給掏了出來,爲得就是防止在頭骨煉化的過程中,動靜甚大,引來了不必要的麻煩。
當層層法術升起的那一刻,拘魂女赤足走着,她雙手捧着頭骨,口中輕吟,雖然只能發出啊啊聲,但是反而增添了一抹莊重的氛圍。
也不知她觸動了頭骨上怎樣的手腳,頭骨自行的就懸空,浮在了餘列的頭頂上。
拘魂女則是自身走向餘列,落在了餘列的身上,兩者面對面相貼近,鼻息可聞。
下一刻,一股熊熊火焰就從拘魂女的雙目中涌起,她口中的輕吟聲更是大作,變成了嘶吼聲。
一根根血絲從她的面部升起,臉頰變得猙獰,肉身也是恢復到了此前蛻變時的半透明狀態。
砰的!
一大股火焰冒出,拘魂女兩眼中的火焰宛如淚水便流淌而下,她還伸出自己的手指,將面頰上劃出兩道淚痕,方便火焰流淌而下。
霎時間,此女就變成了火炬,或者說人燭,周身都沐浴着火焰,發光發熱!
她抵死纏綿般的糾纏在餘列的身體上,而餘列則是坐懷不亂,任由對方燃燒自己。
但偏偏從拘魂女身上釋放出的火焰,僅僅是將餘列身上的便宜衣物給焚燒成了灰燼,並沒有灼燒到他的肉身,一根頭髮絲都沒有。
於是帳篷中出現了奪人心魄的一幕,苗條和枯瘦相融,青春和衰老相伴,火焰和血肉相輝映。
而餘列瞪大了眼睛看着跟前的拘魂女,他不僅沒有感覺到危險,反而感覺到了一股溫暖,猶如回到了母胎中的舒適感,好似四周落在他身上的火焰,並非是火焰,而是羊水。
這股滲入骨髓的舒適感,讓他的頭皮都發麻。
但是餘列細細一琢磨,發現這股酥麻感並非是誕生在肉身上,而是源自於他的靈臺,是作用在他的魂魄之上!
“這是、”餘列一驚。
他在心間喃喃到:“我並非七品道吏,魂魄不凝,當是無法利用癲狂龍焰的啊……”
但是偏偏的,眼下他的魂魄不僅得到了火焰的淬鍊,且淬鍊的過程十分享受,一點痛苦都沒有。
餘列略微一猶豫,索性放開了警惕,盡情的享受起來。
反正他乃是山海界的正統道人,眼下肉身尚在、腦中又有道籙,無人能夠控制他的魂魄!
警惕一放鬆,更是酥麻的感覺出現在了餘列的腦海中,他微微闔上了眼簾,神光內斂。
慢慢的,就在帳篷中瀰漫的龍焰裡,一朵淡金色的核心火焰,和一團白色的光團,出現了餘列和拘魂女的交頸位置。
這朵淡金色的核心龍焰便是拘魂女的魂魄,而白色光團,則是餘列的魂魄。
兩者本來宛如油和水一般,涇渭分明,可是淡金色的龍焰主動的釋放自己,纏繞上去,溫柔的將餘列的魂魄承托住,按摩般,輕輕的來回律動。
餘列的肉身徜徉在癲狂龍焰中,魂魄徜徉在拘魂女的魂魄裡,他無須有任何的動作,便得到了極大的享受。
其間他的意志卻是十分的清晰,再次詫異到:
“魂魄交融,此是傳聞中的神魂交融嗎?”
金色火焰和白色光團在帳篷中持續交融着,並蟻行般繞着兩人的肉體,盤旋上浮。
餘列如此體悟了片刻,心間肯定道:“是的!我和這拘魂女眼下所行之舉,就是‘神魂交融’!”
因爲他切實的發現,自家的魂魄在此過程中,不只是舒舒服服,還得到了精煉,獲得了極大的好處。
可以說,僅僅靠着剛纔的那一會兒,等到他積攢滿了三十年真氣,需要突破成道吏時,成功率已經增加了一成。
一成還不是最高的限制,隨着拘魂女魂魄不斷的給餘列魂魄“按摩”,餘列的魂魄越發凝實,突破成道吏時的難度也在一寸一寸的下降。
其間的妙處,難以言語。
而神魂交融一事,餘列從前只是聽聞過,因爲想要進行這種事,至少是得有一方是七品道吏,擁有神識。
並且此等事情極爲隱秘,觸及了道人們的核心,尋常道侶之間都少有,即便是合歡宗那些職業的道人,也是不會對外提供這種服務。
因爲在神魂交融的過程中,一個不小心,弱者就可能被重創、採補。
若是沒有道籙等物的護持屏蔽,強者無須任何動作,就能在弱者的魂魄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想要將對方變成奴隸也是易如反掌。
便如餘列現在和拘魂女,他的魂魄中因爲種有道籙,只是享受着拘魂女的好處,並沒有受到對方的影響。
但是拘魂女卻是不同,她此刻宛如飛蛾撲火般,對此舉癡迷,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愈發無法自拔,片刻也不想和餘列分離。
本是火焰狀態的拘魂女魂魄,逐漸就變成了餘列魂魄的形狀,化作成爲火團,緊緊的貼合,極盡包裹。
可以說,餘列身爲拘魂女的第一個主人,本就在對方心中佔據極高的地位,能讓對方甘願獻出性命。經過了現在這一遭,對方的魂魄爲餘列所侵染,對餘列的癡迷程度更深了,連生存的意義都在被餘列所取代。
這種程度的影響,即便拘魂女今後強大了,甚至是成爲了六品道士一級的生靈了,也是無法抹去!
時間繼續流逝。
兩人的魂魄交融盤旋中,越發的脫離肉身,即刻要接觸到盤旋在半空的黃金色骨片。
骨片上耀眼的光芒也在閃爍,一明一暗,宛如人之呼吸一般,隨着餘列和拘魂女的靠近變得越發急促,還隱隱散發出收攝之力。
但就在魂魄即將觸碰到黃金骨片時,餘列卻是幡然醒來,他的心念一動:
“回!”
立刻的,餘列的肉身就生出極大的收攝之力,要將餘列的魂魄收回。
在這一剎那,黃金骨片上爆發出了濃郁粘稠的金光,像是觸手一般彈出,要落在餘列的魂魄上,將他抓走。可是一道玄妙的符文又從餘列的魂魄中浮現,擋住了粘稠的金光。
剎那的時機流失,粘稠的金光最終只是將拘魂女的魂魄抓住。
嗡!
在沒有阻隔的情況下,道人魂魄返回肉身的速度極快,有若光線。
因此餘列僅僅是覺得自家的意識一晃,恍惚間,他就已經是迴歸了身子,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意識恍惚中,餘列一睜眼,立刻就看向頭頂的那塊黃金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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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餘光看見了拘魂女魂魄正在沒入其中。
於是,“敕!”
餘列的目光一定,他當即就虛抓向骨片,趁着骨片和拘魂女魂魄相融的間隙,抓住了骨片,狠狠的往拘魂女額頭打去。
嗤嗤!
血肉被灼燒的聲音響起,拘魂女光潔白皙的額頭,頓時皮開肉綻。
好在此刻的骨片經過兩人的煉化,已經是呈現半熔融狀態,總體並不大,蓮子大小,並沒有將拘魂女毀容。
黃金骨片鑲嵌在了拘魂女的額頭,兩者生出一股斥力,於是餘列又忙不迭的掏出了大捧大捧的符咒,有定神的、有定氣的,種種胡亂的貼了上去,壓制兩者。
緊接着,他掏出白骨丹爐,將拘魂女從自家身上扒拉開,擺放在了綻開的丹爐上。
餘列當即燒爐點火,開始了更進一步的煉製。
眼下只是他結束了骨片認主的步驟,但是整個過程還沒有完,還得他靠着煉丹術,輔助拘魂女將骨片納入體內。
如此也才方便他更進一步以拘魂女爲爐鼎,獲得骨片中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