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不行!馬上擡到珠丘裡,必須給我救活!”
珠丘丹爐四年如一日,每日都是風和日麗陽光明媚,身在其中的路芬芳卻無法記起自己初來珠丘時的心情。不過四年時間,她卻看着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得走掉,從周重璧,到高澄雷,現在又是薄楚言……
他們活着時有不同的笑容,瀕死時的樣子卻都一模一樣。路芬芳自以爲放下了一切,但時至今日她重新醒悟過來,她的噩夢從來沒有醒過,只是不停得輪迴。
“用最好的藥,用最好的藥!快!”
路芬芳在茅舍前奔走着,肩膀卻忽然被重重拍了一下。這一拍用了十分的力氣,若是打在她肉身上,半條膀子都得卸下來。她回身,見是伯服,便問道:“做什麼?”
伯服說道:“你何必如此慌張!他人在珠丘中,什麼傷病治不好的?你如此沉不住氣,像什麼樣子?”
路芬芳彷彿捱了當頭棒喝,不由冷靜下來問自己,我爲什麼如此慌張害怕?原來我這樣怕死?我連面對死亡的能力都沒有?
“勞煩你們照顧他,我帶藍睛出去把那個坑的土填好,再耽擱下去,袁君荇該回來了。”路芬芳說道。她總歸沒忘記自己該幹什麼,迅速處理好了飲月園中的殘局,捱了一天一夜,薄楚言總算睜眼了。
路芬芳剛跑到病榻跟前,卻有忽然背轉身去,悄悄對蝮蛇道:“我在珠丘中是本相,不便與薄楚言相見,有些話,你來替我問吧。”
蝮蛇應了,路芬芳便躲到屏風後面聽他們兩個說話。蝮蛇坐在病榻前,幫薄楚言掩了掩被子:“你醒了?”
薄楚言茫然四顧,仍是虛弱無力。蝮蛇便又餵了他些湯藥,他眼神才漸漸清亮了。盯着蝮蛇問道:“我在哪裡,你又是誰?”
蝮蛇說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剛纔捱了穿心一劍,本是必死無疑,是我救了你。你可還記得捅你的人是誰嗎?”
蝮蛇問話的風格令路芬芳十分滿意。她於是只靜靜看下去。薄楚言在珠丘中,無法用自己的靈力感知妖氣,只看到一個面容十五六歲,眼神清冷如極地藍天似的小姑娘一板正經審問自己,分不清自己是夢是醒。便迷迷糊糊答道:“我……沒看清……他的劍太快,應該是……雲漢居的……”
路芬芳知道薄楚言修爲不低,卻不知竟連他也沒看清出劍之人是誰。蝮蛇說道:“那你覺得有可能是誰呢?你素日和誰結仇,又有誰近日舉動古怪?”
薄楚言閉目想了一會兒,緩緩搖頭道:“沒有,我最近一直閉關修煉,話都很少說,哪裡和人結仇去?”
“你再仔細想想——可曾無意中知道了誰的秘密,或奪了誰的東西,人家要殺你滅口?”
薄楚言又想了許久。說道:“真的沒有。我那時正在冶天劍爐學習,出口通道那裡沒點燈,黑漆漆的……察覺時自己已經中劍了。那劍就好像影子般無聲無息穿胸而過,我竟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這種劍法,你以前從未見過麼?”
“從未。我時常和雲漢居的師兄弟切磋,從未見過這種鬼影般的劍法。”
雲漢居……鬼影般的劍法……沒有得罪別人……沒有竊取機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線索太少,路芬芳一時也想不出什麼,便只給蝮蛇發了一條指令。
蝮蛇接令,便對薄楚言說道:“你且聽着,我這裡很安全。你安心呆着養傷,沒人能動得了你。我會繼續調查這件事,必要時你要與我裡應外合,共同揭發真兇。你可願意配合?”
薄楚言掙扎着想起來,但還是被蝮蛇按住了。薄楚言道:“自然萬般願意,只是我與姑娘素昧平生,姑娘何苦如此救我護我?”
“呵呵,我救你自然有因緣,你不必費神思量。”蝮蛇淡淡道。“好好養傷吧,別看不該看的,別聽不該聽的。”
蝮蛇說畢便退下,與路芬芳、伯服一同商議此事。路芬芳說道:“我心裡有個疑問,但得去冶天劍臺看一下才能求證。”
伯服道:“你如何去,不如我替你去吧。”
“我背上的傷根本就不礙事,再說以我的身法,他們想逮到我也難。”路芬芳拿定了主意,便將照顧薄楚言之事全部委託給蝮蛇,讓伯服、蘇合接應其他事情,自己則抽身四處查探。
當日,薄楚言失蹤之事已經在天墉城傳開,多數弟子都知道念劍流的薄楚言去了趟冶天劍臺,接着就不見人影。他的師父起先以爲他私自下山,但連天墉鐵牌也感應不到他的氣息,才知道是出了大事。
一時間,冶天劍臺擠滿了看熱鬧的弟子,提前趕來的高階弟子已經把通道以裡的地方都封閉了,細細查探。葉君亭奉命拿了白犬珠(靈獸白犬的鼻子做成的靈寶)來查探氣息,最終只查探到薄楚言一人的氣息,他之後的氣息,便統統捕捉不到了。
衆弟子都覺此事蹊蹺,但是天墉城掌門不理這些瑣碎事務,門派之事都由雲漢桑柔二君打理。自方妙談事件以來,雲漢桑柔二君不碰面,更不可能議事,所以他們二人的職責範圍涇渭分明。就比如今天這冶天劍臺,正是桑柔仙子南宮爍夜管轄之地,弟子們自然要向她回稟了。
於是,葉君亭便又來了桑柔軒找袁君荇,求見南宮爍夜。誰料袁君荇問過了來回,南宮爍夜正到了修煉的關鍵時刻,天大的事一概不理;葉君亭無法,又去問李靖。李靖也知道人命關天,但事情是在南宮爍夜地盤上出的,他哪裡敢管?一時忍不住管了,南宮騰出時間來,又要向掌門那裡生事了。
事情亂成這一鍋粥,李君盼是第一個看不慣的。她和薄楚言本就要好,現下他出了事,她便是頂着炸雷也要管的。她明察暗訪了許久,但是沒有云漢桑柔二君的調查手令,到底事倍功半,這天傍晚,又拉着小荃沒好氣得往飲月園來了。
路芬芳見他們來了,嗔怪道:“袁姑娘早說不讓別人進來,你怎麼來了,還帶她進來?”
李君盼拍着腦門道:“我也是沒法子!你還不知道吧,我有個要好的師兄失蹤了,查了幾天都沒個頭緒,沒個人幫忙,只有來裹亂的,我只能來你這尋些心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