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那熊爺才又擡起頭,眼中再無剛纔的鎮定,而是充滿了某種不甘心,不認命的憤怒情緒:
“你運氣好,玄陽觀主平日裡受了我無數香火供奉,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是不頂用……若是他肯出手,你小子還能囂張個什麼!”
黃昶哈哈一笑,目光中滿是憐憫:
“蠢貨,到現在都沒想明白麼——他不出手,是因爲知道肯定打不過我。你就算把他捧成了親爹,也無非只能供奉些銀錢物品,而他若是與我爲敵,丟掉的可是性命——換了你,會因爲幾個小弟的請求就去自殺?”
熊爺一時語塞,目光在黃昶臉上繞了幾下,顯然仍然不願意相信看起來這麼年輕的一個小夥子,其實力會超過那成名已有數十年之久的玄陽觀主——這就是眼界不足的悲哀了。哪怕作爲先天武者,其見識依然只侷限於區區一地。
——那玄陽觀主已經成名幾十年,也就是說,這位熊爺從小時候成長起來開始,所抱持的觀念就是這位玄陽觀主最強,外來修士皆非其敵。也許他還覺得只要是年紀大的,修煉時間長的,就一定更強,而根本想象不到修仙者之間的差距會有多大。
黃昶當然也沒興趣去教導他,事實上,他拖到現在還沒動手,只是想讓兄弟黃旭能夠對於這一次的事件能有更多體會和理解——這種黑幫之間的爭鬥,層次雖然不高。但血腥殘酷之處,以及彼此間的勾心鬥角,陰險狡詐,比起外頭宗派仙門之間的大戰,倒也並不差多少。
比如這熊爺所精心安排的:先利用幫會搶地盤的殘酷廝殺引他出手,然後打破“江湖事,江湖了”的規矩,企圖藉助褒南郡的官方力量來壓制他。謀算上不可謂不精。他這邊才一出手,那邊城衛軍兩名校尉和玄陽觀主很快便一起出現,顯然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而以熊爺區區黑幫首領的地位,顯然不可能讓巡城校尉和玄陽觀主那些大人物事先等候,只能是算好時間再去通知,就這樣還能及時趕到現場,在時機上拿捏的當真是精準無比——此人的思慮之細密,當真跟他的粗豪外表完全不符。
只可惜,還是那句話——力量層次太低。蜘蛛的網再怎麼精緻,也不可能用來捕捉老虎的。任他有千般謀算,黃昶神識放出便盡皆無用——修仙者之間,僅僅通過前期神念交鋒,便已經基本可窺彼此虛實。這一點那位熊爺肯定料想不到。
而黃昶的神識又比一般修士要強橫許多,放出去絕對是後期水平,甚至堪比法元。當然江湖中有不少故意加強神識強度,虛張聲勢,使得對手產生誤判的技巧。所以別人也有可能覺得他是在造假——可是那位觀主敢賭嗎?冒着和一位真正後期修士交手的危險,來揭穿這個剛剛從崑崙山上學藝歸來,破壞了他不得在城內出手規矩的年輕人?
——他當然不敢,所謂規矩,是要有能力去維護才叫規矩,否則就是個笑話而已。這位玄陽觀主其實也不差,從神念強度來說應該是中期修士,修爲肯定超過了四重天,差不多接近五重天了。這在凡間修士中已經算是很厲害,所以那麼多年來才能在褒南城中獨享大名,不過也正是因爲達到了那個層次,他才更能理解“西崑崙”三個字代表着什麼意義。
故此他連場面話都懶得說,直接掉頭就走。這纔是一個老江湖該有的風範——發現不敵立刻退走,絕不拖泥帶水,再磨磨唧唧的無非自取其辱而已。
黃昶希望自家兄弟能從中多學着點,所以給了他足夠的時間慢慢琢磨體會。至於那熊爺本身,一個將死之人罷了。唯一有些可惜的,就是黃旭那幾位小兄弟了——他原本只是遠遠用神念監控着,注意力也多集中在那熊爺身上。
只是沒料到對方除了此人外居然還會出動另一名先天強者,那狂傲臉忽然出現並直接痛下殺手。他再趕過來時,已是稍慢了一點,唯一能做的,就是同樣以“殺伐果斷”來回應對方的兇殘了。
一時間小巷中再度陷入沉寂,黃昶的目光忽然在側方某處繞了一下,然後便又轉回來,看着那熊爺,淡然道:
“看來那位蘇副總管還是挺大方的麼,僅僅爲了試探我的實力,居然肯拿出兩名先天武者來作犧牲。不過話說回來,不懂得敬畏修道人的武者,確實也沒必要再留着——你是不是曾經表現出對蘇鐵城的不滿了?所以會被他當作棄子消耗掉。”
——蘇鐵城正是傳說中熊爺的後臺,褒侯府的三管家,據說也是修仙者,實力不低。黃昶這段時間雖然閉門不出,但也不是純粹做宅男,至少對於褒南郡以及整個褒國的形勢政局還是研究了一下子的。畢竟他老爹在這兒當官,全家也都在這裡,對本地形勢不說了如指掌吧,好歹也不能兩眼一抹黑。
雖然到現在也沒弄明白那位蘇副總管爲何要平白無故的來找自己麻煩,但既然欺上門了,捱打不還手肯定不是黃昶的風格。膽敢朝他們老黃家伸爪子,剁掉就是。
熊爺冷哼一聲,卻居然沒跟着說什麼狠話——在明知必死的時候,卻還是不敢搭腔評論那位蘇副總管的是非,看來那蘇總管的馭下之道還是挺管用的。
又過了一會兒,覺得套不出什麼話了,於是黃昶笑道:
“你還有什麼其它安排麼?亮出來瞧瞧……若是沒有的話,咱們就此結束?”
那熊爺自知大限將屆,倒也拿出了幾分英雄氣概,運氣於雙臂之上,舉起了一對巨大鐵拳:
“你可敢跟我面對面打上一場麼!要死也讓我死個痛快!”
黃昶眯着眼看了他片刻,點點頭:
“可以。”
說着,便飄然而下,大踏步朝熊爺走去,後者亦獰笑着快步迎上,正準備以全身功力給對方一下子狠的,卻見黃昶驟然擡起手,一條火龍從他掌心中咆哮着竄出,瞬間在那熊爺身上繞了一圈,然後便又飛回到黃昶袖子裡。
彷彿時間一下子停止,那熊爺在被火龍纏繞住的時候,就好像燭火一樣從裡到外都亮了一下,連一點聲音都沒能發出,就保持着快要發起攻擊的姿勢呆立在當地,動作和表情都凝固在了剛纔的那一瞬間。
直到黃昶從他身邊走過,帶動了一點點微風,他整個人才嘩啦啦坍塌下來,卻是完全被燒成了一堆灰塵,從此隨風飄散,消逝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