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槐花巷的時候,又遇到了先前那羣取笑葉小川的那幾個小孩。
葉小川讓元小樓推自己過去。
那幾個小孩一看到葉小川,立刻道歉,說先前不該拿石子砸他,丘先生已經教訓過他們了,每人抄三百遍弟子規。
葉小川看着爲首那個年紀較大一些的小孩,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如果能回答,我就不生氣,還給你燒餅吃。”
那小孩大約七八歲,穿着一般,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他看了看葉小川腿上放置的燒餅,嚥了嚥唾沫,道:“好啊,你問吧。”
葉小川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道:“衛三十六。”
葉小川道:“衛三十六?好奇怪的名字。你是藍田縣的嗎?”
名喚衛三十六的小男孩道:“是啊,我家就住在前面的梧桐巷。”
葉小川道:“那位丘先生,一直是你們的先生嗎?”
衛三十六搖頭,道:“我們沒錢讀書的,丘先生是一個月前纔來的,免費教我們讀書。”
葉小川道:“街角那個木器鋪子,是百年老店嗎?”
衛三十六笑道:“屁!那鋪子以前是棺材鋪,大約一個月前來一個瓜老漢,纔開始做木器的,你這椅子不錯啊,是在他的鋪子裡買的嗎?”
葉小川眼中滑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道:“那個賣燒餅的老婆婆,還有賣衣服的胖老頭,也是一個月前出現在這條街道上的嗎?”
衛三十六想了想,道:“差不多吧。你問完了沒有,燒餅呢?”
葉小川手上無力,就讓衛三十六自己拿走腿上的燒餅,和幾個小夥伴分着吃。
葉小川眯着眼睛,看着衛三十六,然後道:“娘子,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元小樓感覺有些不對勁,低聲道:“你是不是懷疑我們暴露了?”
葉小川淡淡的道:“你想多了,我只是隨便問問,如果我們暴露了,不可能一個多月都不對我們下手的。走吧。”
元小樓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走過的長長街道,想想也對,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推着葉小川朝着槐花巷走去。
她心大,沒有在意。可葉小川心中卻泛起了驚濤駭浪。
教書的丘先生,賣木器的矮老漢,賣燒餅的老婆婆,賣二手成衣的胖老頭,都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的。
一個月前,這是一個很耐人尋味的時間點。一個多月前,正是葉小川等人來到藍田縣的時間點。
葉小川相信,一個月前出現在這藍田縣的陌生人,絕對不止這幾個。
一兩金絲楠木,比一兩白銀還貴。
自己坐着的這張金絲楠木的輪椅,至少價值千兩白銀。
可是元小樓竟然只用了十兩銀子,就買來了。
那幾件二手成衣,幾乎是全新的,不是普通的葛布,而是絲綢,價值至少在百兩紋銀,那個胖老頭竟然只要二兩銀子。
價格倒是其次,關鍵是現在年輕男子都去當兵了,留下的幾乎都是婦人兒童,那個胖老頭賣的衣服,卻幾乎都是年輕男子的衣服。
還有那個叫做衛三十六的孩童。
自己與元小樓第一次出來,他竟然就能編出童謠,還知道自己不能走不能站。
這很不合情理。
在第一眼看到這五個人的時候,葉小川就察覺他們應該不是普通人。
向衛三十六打聽,其實也是試探而已。
葉小川看的出,這些人對自己沒有惡意,否則早就在一個月前動手了。
這些人應該是大腦袋離開之後纔來的,否則以大腦袋的手段,早就察覺出來了。
“是爲自己而來的。”
葉小川很快就確定了這一點。
“是誰派來的?屬於哪方勢力?”
葉小川第一個想到的是大腦袋,但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大腦袋是獨行俠,沒有人類的手下。
除了大腦袋還能有誰?
知道自己在藍田縣的,就剩下了元小樓,說書老人,以及那頭大貓熊飯桶。
元小樓整天和自己在一起,千面門的高手幾乎也被一網打盡,她無法調動太多的人手。
那結果只有一個。
近一個月忽然出現在藍田縣的那些人,應該都和說書老人有關係。
葉小川眯着眼睛,嘴角緩緩的上揚。
他心中暗暗的道:“我現在終於明白,昨天晚上你的那番話的含義了。你的身上果然有很多秘密。你到底是什麼人?”
當二人走進了槐花巷,賣燒餅的老婆婆,原本是佝僂着身子的,此刻卻緩緩的站直了。
站直之後,可以看出這個老婆婆並不矮。
她渾濁的眼眸,看向槐花巷的方向。
與此同時,吾來書寓門口,揹着手,晃悠着手中戒尺的丘先生。木器鋪子門口拿着袍子的矮老漢,地攤處賣二手成衣的胖老頭。正在啃燒餅的衛三十六。
也在看着槐花巷的方向。
除了這五個人之外,還有一些人。
比如賣胭脂的胖女人。
比如雜貨鋪留着山羊鬍子的掌櫃的,以及他十八歲的漂亮女兒。
比如牆角下躺着的老乞丐。
比如賣字畫的糟老頭子。
明裡暗裡,一共有幾十雙雙眼睛,時時刻刻,不分晝夜的在注視着槐花巷最深處的那座院子。
這幾十雙眼睛的主人,都是最近一個月陸續出現在藍田縣的。
他們出現在這兒,不是爲了別的。
只爲一件事。
保護一個人。
一個至今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廢人。
黃昏時,說書老人騎着大貓熊回來了,在街道上溜達,樂呵呵的,估計是他發現的商機很靠譜,今天利用飯桶賺了不少錢。
走到了那個雜貨鋪門前,一個年輕的姑娘提着半袋子的米,一籃子雞蛋走了過來。
說書老人很熟練的接過。
年輕姑娘低聲道:“今天他們出來了,在朱十八那買走了輪椅,在孫三娘那裡買了兩個燒餅,在胡老九那買了三件衣裳。”
說書老人道:“他發現了沒有?”
年輕姑娘道:“發現了,私下詢問衛三十六。他的眼力還是不夠啊。”
說書老人道:“和我說說。”
年輕姑娘附耳在說書老人耳邊小聲說了一陣。
說書老人沉默許久,緩緩的道:“你錯了。”
年輕姑娘道:“你是說,衛三十六也暴露了?不太可能吧。如果他暴露了,那小子爲什麼要向他打聽啊?”說書老人道:“那小子的眼光毒的很,他第一個發現不對勁的,應該就是衛三十六。告訴其他人,以後那小子再出來,不要上前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