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問身子微微一顫，別過頭去，似乎不敢面對葉小川的眼眸。
她道：“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葉小川道：“你明白的。”
天問見葉小川已經知道了，也就不想隱瞞了。
道：“小川，我不是想隱瞞你，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就不要再問了。”
葉小川皺起了眉頭，道：“天問，你和我說過，你和秦氏兄弟是從小黑屋裡出來的，如果沒有我娘當年給你們的雞腿，你們不會活的像現在這樣，而是會淪爲一個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
小黑屋的養蠱式的選拔方式，不僅殘忍，也有違人倫綱常。
據我所知，進入小黑屋裡的人，都不會超過十三歲，正是人生觀成型的關鍵時刻。
在漆黑的小黑屋裡，爲了一口食物，一口水，爲了能活下去，這些孩童只能自相殘殺，甚至以人肉果腹，以人血止渴。
他們心中的善，會在漫長的黑暗中徹底淪喪，留下來的只是心中的惡。
小黑屋不僅僅對那些死在裡面的孩子殘忍，對活着出來的人更加的殘忍。
聖教幾千年來，從小黑屋裡活着出來的孩童，幾乎每一個都是少年成名，青年時修爲便獨步天下，但是中年之後，就十分的悲慘，幾乎沒有人能善終的。
你和秦氏兄弟在出來時，遇到了我娘，讓你們內心之中即將泯滅的善，重新被點燃。
但是其他人呢，他們能和你們一樣，被善意感化嗎？
”
“小川，你要再說了！”
天問忽然蹲下了身子，捂住了耳朵，身子在微微的顫抖着，眼神中盡是恐懼。
天問的舉動，嚇了葉小川一大跳。
天問現在的道行已經問鼎天人，連完顏無淚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都沒有她這麼高的道行。
誰能想到，十年來高高在上的天問仙子，此刻竟然宛如一個陷入極度恐懼的七八歲少女。
她的恐懼，不是裝出來的，而是源自內心的最深處。
小黑屋是她永遠的噩夢，也就是心中裝了葉小川，這個噩夢才被她心中的愛意與思念漸漸的壓制，但從未消失。
在琅琊山初次與葉小川見面之前，天問不敢睡覺，每一次都會在睡夢中驚醒，就像現在一樣，蜷縮在牀腳瑟瑟發抖。
葉小川剛纔的語氣中了一些，讓天問又想起了年少時在小黑屋裡的情況，喚醒了她塵封多年的噩夢。
看着天問恐懼又無助的模樣，葉小川憤怒的情緒漸漸的被一股柔情所掩蓋。
葉小川能理解天問。
小黑屋裡的經歷，是天問的心魔。
而葉小川是對心魔最有發言權的人。
他忽然意識到，原來這些年天問和自己一樣，也是活在痛苦之中。
他蹲下身子，輕輕的擁抱着發抖的天問。
柔聲道：“天問，一切都過去了，不要害怕，有我在。”
天問感受到了來自葉小川的溫暖，她身體漸漸停止了顫抖。
她倚伏在葉小川的強壯又溫暖的懷抱中，哽咽道：“不，沒有過去，對我來說，永遠都不可能邁過去。
小川，我也不想這樣，我也痛恨小黑屋，可是……很多事情，不是我一個人能左右的。
浩劫降臨，人間大變，爲了聖教的基業……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怪秋兒……”
葉小川輕輕的搖頭，道：“你和秋兒都是善良的女子，我知道此事與你們無關。
天問，我不想逼你，我只是不願看到這種人間慘劇。
每個人都有生存權力，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力，作爲上位者，也無法剝奪一個人最基本的生存千里。
你告訴我，你們選拔了幾輪？”
天問從葉小川的懷抱中掙扎起身，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的講訴了這個聖教內只有少數高層知曉的秘密。
黑室選拔弟子，在聖教內的很多門派都存在，但是魔教的那些宗主也不是窮兇極惡之徒，也不敢經常使用這種方法。
比如天魔宗，修羅宗等門派，都是一兩百年纔有可能啓動一次。
至於鬼修門派，如陰靈宗，血魂宗，成立至今已有八百多年，但當年鬼宗祖師鬼王葉茶曾經下令永遠廢除黑室，所以鬼宗的門派幾乎沒有人敢碰這個禁忌。
人間浩劫之下，魔教沒辦法，只能重啓小黑屋。
但是這種半公開的重啓，就需要走官方途徑，在蠻荒聖殿裡進行。
這需要身爲左右二使的天問與左秋的點頭同意。
根據天問的講訴，早在十年前，皇甫還沒有去世，就由張雲塵提出了花六年時間，進行二十輪黑室選拔。
目的是爲了給聖殿與五行旗培養年輕人才，以免在浩劫之中，聖殿與五行旗遭受重大打擊後沒落了。
這項計劃一會兒上馬，一會兒擱置，直到四年前，才最終開啓。
在未來的兩年裡，聖殿五行旗，秘密挑選了六百三十三名八歲到十二歲的少男少女，在聖殿內進行了六次黑室選拔。
每一次黑室選拔，存活下來的人數，一到三人不等。
六次選撥，共有十三人活下來，八男四女。
也就是說，剩下的六百二十名孩童，全部死在了黑室之中。
按照原定計劃，後面還有十四輪黑室選拔，但因爲太殘酷了，天問、左秋、秦氏兄弟等人極力反對，這項養蠱式選拔計劃，纔在兩年前提前中止了。
剛纔在玄火壇裡修煉的，正是五年前第一批從小黑屋裡活着出來的兩位倖存者。
他們沒有名字。
天問給這十三位倖存者取了名。
聖，泉，文，承，德，孝。
治，國，安，邦，善，心。
這十三位少男少女，就是日後瘋魔三界的黃泉十三煞。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葉小川聽着天問的講訴，心沉到了谷底。
爲了十三個人，竟然殺死了六百多孩童。
而這才緊緊只進行了六輪。
要是按照原定計劃，進行二十輪選拔，那至少要犧牲掉兩千多位無辜的孩童。
葉小川沉默許久，道：“這十三個倖存者，是不是都和剛纔的那兩個少年一樣，從裡到外都透着死亡的氣息？”
天問輕輕的點頭，道：“這也是沒辦法的，從小黑屋出來的，都是這種氣息，等他們以後修爲強大了，死亡之氣才能漸漸的掩蓋下去。”
葉小川道：“天問，這十三個人現在在何處？”
天問道：“都在聖殿，由五行旗的高層長老傳授真法。小聖與小泉是第一批的倖存者，這五年來修爲進步很快，已經達到了出竅境界，最近被安排到玄火壇參研龍骨天書。”
葉小川道：“天問，我有一個請求，這十三個人，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