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玉洞內。
一襲白衣的流雲仙子,宛如沉睡過去一般,除了皮膚顯得有些蒼白之外,根本看不出她已經過世十年。
葉小川此刻並沒有再跪着,而是坐在寒冰玉牀上,伸手輕輕的觸摸着母親那有些乾枯的頭髮,看着那張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臉頰。
十年前與母親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縈繞在心頭。
葉小川一生中最大的遺憾,便是沒有在母親膝下盡孝一天,這讓葉小川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
十年前輪迴峰之巔,母親死在自己的懷中,宛如昨日,又像是過了千年萬年。
葉小川情難自禁,失聲痛哭。
他多麼想母親再看自己一眼。
他多麼想母親再聽到自己喚她孃親。
秦閨臣與元小樓,寒冰玉牀下,擺放了祭祀用品。
修真者也無法免俗,祭祀用品無非就是一些元寶蠟燭香之類的。
作爲葉小川的妻子,葉家的兒媳,二女對流雲仙子的法身,行九叩十八拜大禮。
磕完頭,秦閨臣跪在地上給流雲仙子燒冥紙。
口中輕輕的道:“娘,小川長大了,成熟了,他現在已經迴歸葉氏一脈,成爲了鬼玄宗新一代的鬼王宗主,統御數萬修士。
我們早就該來看您的,耽擱了這麼多年,您不要責怪我們。”
從秦閨臣的話中可以聽出,就算沒有和葉小川成親,沒有圓房,她已經把自己當做葉小川的妻子。
在這一點上,元小樓的表現就比較弱了一點,她只是說自己會照顧好葉小川的,讓流雲仙子放心云云。
通過今天的祭拜,葉小川再無辜負二女的可能。
不論葉小川心中是不是真的愛二女,單憑這二女今天的跪拜,她們就是葉小川的妻子。
二女準備了很多元寶蠟燭,她們知道燒這些東西,根本就沒用,但她們還是準備了很多,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流雲仙子認可自己這位兒媳婦。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三個時辰。
葉小川的淚水終於流乾了。
他沙啞的道:“閨臣,小樓,你們先出去吧,我想和娘單獨呆一會,陪母親說說話,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我。”
二女雖然擔心葉小川,但還是沒有說什麼,由於長時間跪在堅硬的石板地面上,二女也有些吃不消,剛站起來,雙腿就有些發虛。
秦閨臣道:“宗賜,那我們在外面等你。”
這段時間裡葉小川一直在流淚,並沒有說什麼話。
等二女出去之後,葉小川這纔開口,對母親道:“娘,我來了。”
然後,葉小川開始講訴自己這些年的生活往事。
從藍田縣開始講訴,幾乎每一件小事,包括與元小樓的那些牀頭話語,他都事無鉅細的講給了面前躺在玉牀的母親聽。
他想讓母親知道,這些年自己的每一天到底都經歷了什麼事情。
他心中固執的認爲,只要自己和母親說了,就等於母親這些年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看着自己經歷的這些事情。
秦閨臣與元小樓一走出寒冰玉洞,上官玉立刻就走了過來,想要進去祭拜流雲仙子。
秦閨臣對上官玉很冷淡,這主要是源自玄天宗前不久剛屠了萬狐古窟。
秦閨臣淡淡的道:“小川在裡面和孃親說話,上官仙子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們母子了吧。”
上官玉神色有些暗淡,什麼也沒說,依舊守在寒冰玉洞的石門前。
一個時辰,六個時辰……
一天,兩天……
不知不覺,三天過去了。
這三天來,石門一次都沒有被開啓過。
所有人都爲葉小川擔心。
很多次,元小樓臣都想打開石門,進去看看葉小川怎麼樣了,但每次都被秦閨臣攔住了。
在這種事情方面,秦閨臣明顯要比元小樓要成熟的多。
她知道,這道石門只能從裡面打開,葉小川才能真正的走出來。
從外面開啓,葉小川依舊會被困在心結之中。
如此這般,又過了三天。
當葉小川在寒冰玉洞裡和母親待了六天之後,石門終於開啓了。
元小樓這六天來,一直守在寒冰玉洞的石門前。
連休息都在這裡。
當然,她把自己放置在這個偏僻幽靜的洞穴通道里,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她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的弟弟元少欽。
石門打開了,正在門前盤膝打坐的元小樓立刻驚醒。
她起身道:“夫君,你終於……”
只說了五個字,元小樓的話便停頓了,滿臉都是震驚與錯愕。
在這六天裡,葉小川一直在講訴着自己這些年過的每一天,經歷的每一件事,沒有片刻停息,此刻神色表情有些疲憊,看到元小樓吃驚的模樣。
他聲音很沙啞的道:“小樓,你怎麼了?”
元小樓伸出手,指着葉小川的腦袋,結結巴巴的道:“夫君……你……你的頭髮……”
葉小川皺起了眉頭,解開了頭上的書生髮冠,長長的頭髮散落而下。
這時葉小川才發現,自己的頭髮竟然白了。
不是全白,而是兩側鬢角的頭髮變成了銀白色。
葉小川愣住了。
所有聞訊前來的人,看到葉小川兩側鬢角已經變成白髮,也都愣住了。
一夜白髮,這不是虛構的,但想要一夜白髮,需要經歷巨大的人生轉折。
葉小川把自己關在寒冰玉洞裡整整六天時間,他就像是發生了一次脫胎換骨的蛻變。
在場的都是見多識廣之人,他們知道,以葉小川的道行,又如此年輕,如果不是經歷了刻骨銘心,痛斷肝腸的事情,是不可能一夜白髮的。
難以想象,這六天裡,葉小川在寒冰玉洞是多麼的痛苦。
元小樓淚流滿面,秦閨臣滿臉心疼。
她們寧願自己承受所有的苦難,也不想讓葉小川來承受。
人羣裡,雲乞幽的嘴角微微的抽動着。
原本她眼中的那股對葉小川的恨意,在看到葉小川此刻的模樣後,漸漸的消失了。
似乎,她也在爲葉小川心疼。
沒人說話,包括玄嬰。
最終打破寧靜的人是完顏無淚。
完顏無淚面帶微笑的道:“童顏鶴髮,蠻帥的,可惜是半白,如果是全白,那就更帥了。”
葉小川搖頭苦笑,沙啞的道:“無淚,我變成了和你一樣,你終於不再是年輕人中唯一的白髮之人了。”
完顏無淚笑道:“我們不一樣,我的白髮是天生的,你的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