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的茅屋之中,姚仙兒憑虛而立,雙手結印,低沉的咒語聲在茅屋中激盪,卻爲隔音法陣所阻攔無法傳出。隨着咒語越頌越急,姚仙兒身上逸出無窮的光粒。
這一刻,姚仙兒美麗如般若,威嚴若神祗。即便是夜空的皎皎月輪也無法比擬姚仙兒此刻的聖潔。
姚仙兒的手上,臉上,所有的肌膚表面都在快速的逸出光粒。雖名光粒,卻並不刺眼,溫柔似中秋的月光。光粒越聚越多,恍若銀月一般的光輝,那光,迅捷無比的凝成一枚枚符篆,急速墜入唐城的眉心。
每多一刻鐘,姚仙兒的臉色便蒼白一分。然,無論怎樣的變化,姚仙兒的眼神都是一般的溫柔、堅定,沒有絲毫改變。
星月在蒼穹緩緩偏移。
不知過了多久,唐城終於睜開了眼睛。疲憊無比的他首先看到的,正是姚仙兒欣慰的笑容。姚仙兒向着唐城投了深情的一瞥,盈盈一笑,全身頓時崩潰,化作一團淺淺的銀光,那光,若風中燭火,搖曳不定。
唐城尚且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他迷惑無比的看着姚仙兒此刻的狀態,雙目閃爍,不知在思考什麼?
茅屋中溢滿的金色光輝快速的侵入,姚仙兒正由銀色慢慢的變作金色。那是創世金蓮的生生不盡之力,柔弱到極致的姚仙兒根本無從抵擋。
姚仙兒似乎也在詫異自己的狀態,似驚似喜,然而,不等她多說些什麼,創世金蓮陡然傳來一股深淵般的吞噬之力,將她整個人納入了花蕊之中。
唐城驚駭之極,彷彿有人在背後推了他一把,他猛然坐起了身子,望着姚仙兒消失的方向,面容扭曲若厲鬼,淒厲的慘喝道“不!”
隔音的陣法隨着姚仙兒的失蹤而無效,聽到唐城的慘呼,茅屋之外,忐忑莫名的龍珠兒和冥夜真人不約而同的撞開了早已朽壞的木門,闖了進來。
屋內僅有唐城一人,而唐城的樣子竟看似大好。兩人正要顯然發問,唐城的瞪大的眼睛猛然淌下血來,那是眼角撕裂的血跡。
繼而,唐城狂噴一口鮮血,頹然萎倒在牀上。
龍珠兒大駭,猛然撲到唐城身邊,手忙腳亂的檢查起來。而冥夜真人相對鎮定了很多,通過氣息測定,他可以確定唐城並無大礙,比起之前那股晦澀的驚心動魄的氣息,唐城如今好了很多。
可是病人已好,醫生卻到哪裡去了?
冥夜真人皺眉看着毛屋內的一切,希望能夠看出蛛絲馬跡,慢慢的心中已經有了定論。唐城的情況不出冥夜真人所料,不一會兒,唐城便悠悠醒來。
眼睛中充滿了血絲,唐城醒來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候欣然的龍珠兒和沉默的冥夜真人,而是忐忑的問道:“仙兒,來過了嗎?”此刻,唐城用無比希冀的目光盯着兩人,希望能夠聽到否定的答案。
龍珠兒心中嘎登一下,強笑着說道:“姚仙子說有辦法將你治好,就將我們都趕了出來,獨自在裡面治病。等我們衝進去,姚仙子已經不見了!”
冥夜真人點了點頭,沉聲道:“城兒,仔細和我說說你看到了什麼事。”
唐城苦澀異常,如實道來,沒有絲毫隱瞞。冥夜真人越聽神色越是激動,最終道:“看來我猜的果然沒錯,仙兒,她還有一絲希望。”
說着,冥夜真人將自己的猜測一一道來。姚仙兒定然是使用了某種秘法,極有可能是禁忌的獻祭之術,將自己的靈魂和肉身一併捨棄,來治療唐城的元神創傷。
她本來應該徹底的消散在天地之間,卻因爲創世金蓮的化生之力,使得發生了某種異變,故保留了最後一絲希望。言罷,冥夜真人道:“城兒,仙兒的未來究竟怎樣,還要看你自己的了!”
唐城靜靜的點了點頭,龍珠兒抓住唐城的手,斬釘截鐵的道:“即便是走遍四海八荒,我們也要找到辦法。”
唐城臉上平靜如水,甚至還朝龍珠兒溫柔一笑。然,在這一刻,他心中好似有萬把鋼刀在剮着血肉,痛苦如大海一樣淹沒了他,幾乎不能呼吸。
在這一刻,他恨不得將自己剁碎了喂狗。白狐似乎察覺到了唐城的痛苦,跳上牀來,偎依在唐城的腋下,用皮毛爲唐城增添一絲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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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飛來峰的彎彎曲曲直通山巔的道路上傳來竹杖敲擊石板的嘟嘟聲,聲音沉悶、單調,好似垂暮老人的柺杖。
唐城繞過一片森林,孤單的行着,神色木然。一隻白狐跟在他的身後,戲耍一般撲擊着草叢裡的秋蟲。
此時,天尚未大亮,或者說是黎明前的黑暗。盛夏已過,初秋降臨,風中已帶有一絲涼意,唐城着一身黑色的長袍,顯得成熟了很多。
攀登到飛來峰之巔,唐城坐到一塊斑駁不平的石頭上,望着東方,不言不動。那白狐跳到唐城的肩膀上,用秀氣的尾巴遮擋風寒。這時,風拂過山峰,折彎了青草的腰肢。
“這裡的景色好看嗎?”
“甄姐永遠都是這樣神出鬼沒麼?”唐城淡淡的反問了一句,無悲無喜。
無論何時,何地,甄瑤都是一身鮮豔無比的紅裙,就像她熾熱的性格一般無二。甄瑤緩緩靠着唐城坐下,距離不過一尺遠近,淡淡的女兒幽香隔空傳了過來,沁人心脾。
“聽說你沒有服用任何丹藥?”
“不錯!甄姐是來勸我的嗎?”
“不!我理解,當初師尊仙去時,我亦是如此,覺得唯有痛苦才最真實。”甄瑤目光盯着虛無之處,憶起了妖族突襲南盟,她獨自一人萬里奔赴崑崙的往事。唐城緩緩的伸開手掌,從表面上去,骨骼的裂紋依稀可見。
前日,忘憂真人終於從還真道趕了回來,雖然沒有帶回治療元神受損的靈藥,卻帶回了一顆可以完美治癒所有肉身傷勢的上清百寶丹。
當時,唐城笑着拒絕了。忘憂老道看出了唐城深藏在眼睛內的痛苦,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勉強。
“我是要用這痛苦告訴我自己,凡事三思而後行!”唐城一字一頓的說着,五官在痛苦中扭曲。
若是一切能夠重來,他定然不會像當初般衝動!然而,這個奇幻的世界上擁有一切,唯獨沒有後悔藥。
“成長的道路上,有些痛苦註定是無法與人分享的。”甄瑤憐惜的看了唐城一眼,緩緩起身,消失不見。
唐城慘然一笑,喃喃自語的道:“如果說這就是成長的代價,那麼,我寧願永遠的懵懵懂懂。”
唐城將肩膀上的白狐捧下來,方纔懷中,撫着它雪白的皮毛,幽幽的發問:“小月,你說如果我沒有前往救你,他們真的會殺了你嗎?”白狐歪着腦袋,轉動着金黃色瞳孔,疑惑的看着唐城,不明所以。
雲霧在腳下升騰,掠過鬆枝,飛越草尖,將露珠淹沒,把彩蝶烘托,其變幻無方之處,將‘白雲蒼狗’四字演繹的淋漓盡致。即便是最富盛名的畫師也無法將之描繪於筆端,這就是極富盛名的崑崙雲海了。唐城盯着這雲霧出神,此時,東方的天際越來越亮,西方的殘月越來越淡,幾不可見。
朝陽尚未露面,那無遠弗屆的光已然給白雲鍍上了亮麗的彩色紋路,那是燦爛的朝霞,其壯闊之美叫人心胸爲之一暢。
一人無聲無息的接近,唐城站起來,轉身施禮,可不等他彎腰,忘憂老道已然握住了他的雙臂。
“你呀,什麼都好,就是太多禮了。這一點不像老道我這麼灑脫。”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徒兒我也是無可奈何!”
“坐!”老道說了一句,便一屁股坐在了甄瑤方纔的位置。他看了一陣東方的美景,良久,方纔嘆道:“有多少年沒有來這山頂了,人泡在酒瓶子裡,都快要發黴了!”
見唐城仍舊站着,老道搖了搖頭,道:“這妖皇當着這麼厲害,叫你對老道我也這麼沒有信心。”
當初,忘憂老道歸來,見唐城已醒,立刻追問仇人是誰,他定要將其斬的七零八落,纔算爲唐城報了仇。唐城斬釘截鐵的拒絕,並說這仇他要自己去報。
不過,普天之下,能夠將將唐城傷到這種程度的,一把手都數的過來。老道也不是蠢人,略加排除,真相便呼之欲出。
“師尊,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若是被扁了一頓就要家裡大人出面,那徒兒和那些廢物又有什麼區別。”
“可徒兒你這仇報不了,老道我吃不好,睡不好,連好酒也沒心思喝,你說該怎麼辦?”老道瞪着唐城,好像唐城欠了他幾吊銅錢似的。
唐城失笑一聲,道:“弟子聽過一句話,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人報仇,從早到晚。我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不用等十年那麼久。等弟子有了頭緒,自然會請師尊幫忙,屆時,咱們師徒聯手,殺得妖魔鬼怪落花流水,屁滾尿流,豈不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