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升的煦日像是害羞的孩子,輕手輕腳地爬上樹梢,小心翼翼地探出個月牙形的“腦袋”,在樹葉和枝杈之間徘徊着,似乎欲進又止,過了好一陣子,像是終於鼓足了勇氣一般,竟是一下子,從山林的另一頭跳了起來,露出了小半個金黃燦爛的“圓臉”——隨着太陽從特魯斯山緩緩升起,陽光如同瘋跑下山的孩子,止不住地從山頂一下子傾瀉到了山腳下,漫過鬱鬱蔥蔥的山林,漫過花繁正茂的果林,漫過迎風妖嬈的花田……

和煦的陽光順着青灰色的城牆優哉遊哉地向上爬去,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樣,懶洋洋地和埃裡託斯城的居民們打着招呼。終年闡開的城門前,擠滿了排隊進城的商隊。雖然纔剛剛天明,但大城門前的入城隊伍已經排出了老長老長,而且不斷有後續的入城者加入這條遊蛇般的長隊。埃裡託斯城的城門獨具特色,城門分爲大、小兩個城門,小城門大概可供有輛四輪馬車通過而綽綽有餘,大城門則可供四輛馬車並行而過。大城門是沒有出入限制的,無論是誰,隨時都可以出入。小城門卻只會對小城居民開放。由此,埃裡託斯城經常顯現出一邊城門排着長龍,而另一邊城門卻門可羅雀的有趣景象。

一進入城門,迎面撲來的濃郁的茶香讓每一個初來乍到的人都印象深刻,循着茶香而去,人們便能見識到埃裡託斯城有名的早茶文化。一長溜的茶鋪沿着寬敞大道的東側順次排開,一眼望去,足有十餘家。每家茶鋪基本上都是七、八成客滿,有個別茶鋪人多地已經根本沒有下腳的地了。聚集在這兒的十之八九都是剛剛結束早晨工作的小城居民們,他們在等待下一輪出城勞作的時間。

埃裡託斯的早茶一共有三道茶,總費時近兩個魔法時。第一道茶濃郁、淳厚,煮茶時放入了多種深具地方特色的花草,入口清苦,回味甘甜。可別小看了這道茶,這茶具有提神、清腸、暖胃的作用。這也是埃裡託斯的居民們最喜歡的一道茶,每天清晨的忙碌結束後,來上這麼一道茶,往往讓人精神一振。

戴西一家經營的茶鋪也正值這早茶的忙碌時刻,茶鋪雖小,客人卻不少,戴西一家四口人只能全體上陣,人手一隻大陶壺,一桌桌、一壺壺、一杯杯,忙地就像四個陀螺。好容易把這百多號客人安頓好了,戴西讓女兒和丈夫到廚房準備下一輪的茶點,自己和兒子則各捧着小茶壺,一邊喝茶,一邊招待客人們。

這間茶鋪店面雖不大,經營時間卻也有小十年了,來往的基本都是熟悉的老客,彼此間知根知底,閒扯起來,自是沒什麼太多的忌諱。茶鋪中的氛圍在茶香中漸漸熱鬧起來。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話題那叫一個廣泛,上至國際大事,下至鄰家八卦,無所不包。

恰在此時,一串清脆的銅鈴聲傳來,由遠及近逐漸響亮起來,吸引了衆人的注意。不少人探着腦袋朝城門望去,遠遠只見一輛輕便四輪馬車正放慢車速,正緩緩通過小城門。由於銅鈴聲的示警,不少還在小城門通行的居民們早已避讓路邊。馬車高3米左右,外壁爲純木製結構,如雲似霧的淺金色線條在徘紅的木紋上勾勒出無數抽象的花朵圖案。清漆保護下的車壁顯現一種內斂的華貴。

“是貝爾納家。”眼尖嘴快的人首先爆料。這句話猶如投入江水中的石頭,在人羣中激起層層漣漪,一羣好事的人都在門前窗後探頭探腦。作爲全城唯二的貴族家庭,貝爾納家的點點滴滴自然是普通民衆八卦的上佳話題。

此進,馬車已經通過了人流密集的城門,正加快速度通過主車道。隨着馬車接近,許多人都認出了揚鞭駕馬的馬車伕。不少熱情的人出聲打招呼:“喲,老哈爾,你總算回來啦。”

馬車車伕老邁的臉上咧開笑,也不回話,只揮手重重打了幾鞭響鞭,以此算是和衆人打過了招呼。

馬車很快地便駛離了“茶鋪一條街”,衆人見沒熱鬧可瞧,便三三兩兩走回茶鋪。馬車雖離開,但人們對貝爾納家的八卦熱情卻一點不見減少。

“老哈爾這趟出去地可夠久的,再不回來,他家花田的花期都要錯過了。”

“錯過花期算什麼,老哈爾走這一趟,賞錢都夠他幾季的收成了。”詭異的音調起伏聽來分明有幾分酸溜溜的味道。

“嘿,嫉妒了吧,誰讓你沒人家那本事,卡瓦略山道可不是一般人上地去的,這幾年來沒翻過車的車伕還真沒幾個。”

“可憐的凱瑟琳小姐,每年都得受這麼一回罪,卡瓦略山道可顛死人。”說話的人明顯經歷過卡瓦略山道的顛簸,邊搖頭邊感嘆,一付受不了的神情。

“得了吧,能得到安其羅大師的指點,不要說一年顛一回,就是一年顛十回都值得。”這話引起了大家的認可,衆人或是點頭,或是舉杯,或是滿臉認可。

“說來,凱瑟琳小姐算是好運氣了,要不是露西妮小姐的魔法天賦實在太差,這種好機會怎麼也輪不到次女。”此話一出,全場出現了瞬間的安靜,本來熱鬧的氣氛中出現了一瞬間的凝固。就連說話的人也感覺到自己有些口不擇言。

“也不能這麼說啦,凱瑟琳小姐的魔法天賦可算是百年難得一見了,人家大師指點地不也是十分盡心嘛。”說這話的人明顯想要緩和茶鋪裡的氣氛,雖然話說的不高明,但卻給了大家一個新的話題方向。

“大師不愧是大師,指點起來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前年的任務要求是製作十個火焰玩偶,去年是點燃五百隻風燈,也不知今年會是什麼特別的任務。”

“是啊,是啊,聽說去年的豐收祭上,貝爾納家附近被風燈都包圍了,可好看哩。”

……

這邊許多人在努力轉移話題,那邊卻有不少人對着家族秘辛表現出濃厚的興趣,正壓低嗓門子,悄悄議論。

“雖然凱瑟琳小姐以次女的身份享受長女權力有些不對,不過,也實在是露西妮小姐太沒能力了。”

“是啊,聽說露西妮小姐不只沒魔法天賦,武技天賦也不高,這也難怪巴倫男爵和愛爾莎夫人不喜歡露西妮小姐。”

“說來,露西妮小姐一點也不像貝爾納家的人,要不是她擁有紫蘿花胎記……”說話聲漸低,未盡之語中飽含着意味深長。

“就是,就是,就連長得都不像巴倫男爵和愛爾莎夫人。”

露西在一邊聽着,發現他們越說越離譜了,眉間一蹙,端着茶杯上前,一邊爲幾人添茶,一邊狀似漫不經心地接口道:“你們都在說些什麼喲,露西妮小姐可是像極了唐娜夫人呢,那麼美麗的金色的眼睛,我可從沒在第三個人身上見過。”

“真的嗎?露西妮小姐很少出門,還從沒聽誰說她居然像唐娜夫人。”顯然,這個話題比其它話題更吸引人,一時間,大半數的茶客都把注意力集中過來。

“不只那雙眼睛,就是長相都像極了唐娜夫人。”露西一邊感嘆一邊說道:“每次看到露西妮小姐,我都會忍不住想起唐娜夫人,再也沒有見過像她這麼好的夫人了。”此話一出,引起茶客們的衆多附和。

“是啊,要不是唐娜夫人,我家的小子早就死了。”

“唐娜夫人救的人多了去了,真算起來,城裡沒受過唐娜夫人幫助的可沒幾家。”

“貝爾納家和莫里斯家這幾百年來,從來沒有任何一位夫人能像唐娜夫人一樣高貴、善良、聰明、能幹。”

“就連主祭司大人和陛下都曾讚許唐娜夫人是貴族典範。”

這邊廂,茶客們八卦地不亦樂乎,那邊廂,凱瑟琳的馬車一路小跑,繞過大半個埃裡託斯,回到了貝爾納家的莊園,莊園的外管家畢維斯領着一班僕人等早早便等在大門前,馬車一停穩,訓練有素的男僕立馬在車門前放上踏板,管家親自打開車門。

馬車內,八歲的凱瑟琳正揉着眼,打着呵欠,顯然剛剛被喚醒。雖才年紀小,卻明顯看地出是個絕好的美人胚子,瓊鼻、櫻脣、瓜子臉,最美麗的當算是捲翹睫毛下深藏的那雙紫色眼眸,由於剛睡醒,眼神迷濛,一眼望去,好似林間晨霧般,幽遠靜謐。

“日安,小姐”畢維斯輕聲問候,待凱瑟琳的神志逐漸清醒後,他接着說,“大人和夫人正在主茶室,相信他們會很高興知道您的提前歸來。”

“謝謝,畢維斯。”凱瑟琳一點也不淑女地蹦下車座,笑嘻嘻地向畢維斯道謝後,一路雀躍地跑下馬車,衝進大門,向着父母所在的主茶室直衝而去。

貝爾納家的主樓中,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都鋪設有精緻的羊駝絨地毯,由於羊駝絨細密柔韌的質地,無論是跑是跳,基本上都不會引起地面的任何響動。凱瑟琳拎着特製的魔法學徒袍一路跑來,驚動僕人無數,衆人紛紛匆忙讓路。所以,從大門到主茶室這一路,凱瑟琳是遇人人閃、遇門門開,一路暢通無阻地衝進了主茶室,一下撲入母親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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